黄金缕-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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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碗筷时; 撑得肚子上圆了一圈,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
苏一和沈曼柔饭量自没他那么大,且这会儿他又是硬塞了许多的; 也便比他早些时候吃过。吃过了也不好留了陶师傅一个人先下桌去,便坐在桌边上瞧着他吃。这会儿可等他吃完了; 苏一自与往日里一样起身收拾碗碟。这些事陶师傅打小没做过; 可不懂收拾这些个。沈曼柔亦是一样; 并不知饭后还要主动收拾碗碟。
倒是外头的两个小厮眼睛活得很; 几步进了铺子来,抢下苏一手里的碗碟,往自个儿手里拎着的食盒里装; 嘴上说:“不劳烦姑娘,您旁边歇着吧。东西咱们收回去; 自有人洗。”
抢也抢不过这些人,苏一便往后退了退身子。陶师傅那边殷切地笑; 嘴上说的尽是“劳烦二位”的客套话儿。沈曼柔则退到苏一身边; 与她一道儿站着,并不说话。三人如此瞧着小厮收拾干净桌子,行礼辞过,出铺子走了,才松下口气来。
苏一松软了身架子; 往自己小桌边坐去。她本是不紧着弦儿的,都叫那两个一顿饭望下来给望的,也不是瞅她做什么,只差在她身上烫出四个窟窿来了。这会儿人走了偏又不瞅了,沈曼柔跟她到小桌边也是坐下,并不说什么。那陶师傅呢,饭菜咽多了,撑得肚子滚圆,往后头松腰带去了。松好了哼哼唧唧从后头出来,往交椅上坐着去。这会儿是一口茶也吃不下了,自靠着椅背儿哼哼喘粗气。
苏一打趣他,“吃饭累成这副模样的,您是我见的头一个。”
陶师傅把手搁到肚子上,“这可不是累的,是叫撑的。你瞧那么些好东西,不吃可惜了。人家还得回去交差不是?我这也是替你解围,师父的苦心你得明白。”
“得了吧。”苏一笑,“您要是替我解围,合该撵了他们不让进来。人家送饭来您就吃了?往后王爷用上了,叫你还,看你拿什么还。”
陶师傅挺了挺肚子,又吐了口气儿,“一一你莫唬我,王爷这是在讨你的好呢,与我和沈姑娘可没什么相干,我心里门儿清,你可唬不住我。”说着移了下眼珠子,看向苏一,“你跟师父说说,王爷是不是想让你到王府上做庶妃去?王爷给平头百姓送饭,这才是头一回见。”
苏一收了嘴角的笑,低下头去拿起小锤子,“师父您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儿,王爷什么也没说过。我上晌跟您告假就是要上王府辞了这事儿去的,却叫沈三给拦下了。不然,也没你们这顿吃食。”
苏一这会儿不叫沈曼柔为沈姑娘,她已然不是这身份了。她也不叫她周家大奶奶或着周家媳妇儿,都别扭。不提周家还可说一说话,提起来便不痛快,索性就直接叫沈三。而沈曼柔也不斥这叫法,开口说:“那是我耽误你的事儿了,你又怎么不说呢?”
如何又揪起这个来分辩个谁是谁非了,也没什么意思,苏一胡乱扬了扬手,“与你没什么相干,不必往心里去。”
她不把这事儿往心里去,却把苏一与王爷的事往心上放了放,说:“王爷这般做法,定是不单纯的,你没瞧出点什么么?倘或他哪一日真开了口,要你往他府上做庶妃去?你去不去?这事儿也是要想的,否则到时乱了手脚,可如何是好?”
王府上的庶妃和大户人家的姨太太一个身份,都是没名没分的,要多少房但花钱添置就是,跟首饰衣裳一般无二。要她去给人做姨太太,她一百个不情愿。日日上头都压着当家主母,还过日子不过?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就要受人拿捏指摘,打罚还都不好出声儿。好不好再叫人拿去作伐子,更是冤得口里吞黄莲,说也不得说。她这般性子,能受下这委屈?
她摇头,“你们想多了,王爷没这意思。他连正妃都没有,养什么庶妃呢?若是要养庶妃的,直接提溜我到府上就是,何故做这些没头没脑的事?咱们这样的人,还需他费这种心思?
陶师傅和沈曼柔也觉得这事儿奇就奇在这地方,他王爷要个庶妃是什么难事?自然不需这么费周折。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沈曼柔幽幽出声,“难道是想正正经经娶你做正妃?”
“嘭——”陶师傅从交椅上滑下来跌在了地上。
这动静可大,惊得苏一和沈曼柔都转了头去瞧。偏苏一还笑出声,一面过去扶他起来,一面说:“瞧你这话说得,险些折了师父他老人家的老腰。你难道不比咱们懂,我们这种身份能入皇家玉牒?连侧妃也不敢肖想,更别提正妃了。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陶师傅借着苏一的手劲儿从地上爬起来,复坐到椅子上。大喘了几口气,摆摆手,“叫我歇会儿,今儿受足了刺激。”
“那您歇着罢。”苏一离了交椅,坐到自己小桌边去,“待会儿您歇够了,我往王府上去一趟。这事儿是要了的,不能一直这么吊着。”
“嗯。”陶师傅应着声眯合上眼,“与人王爷说话要尊着,顺着人性情来,万莫将人得罪了。”
将人王爷得罪了那不能够,她苏一心里有谱儿呢。不过这会儿要看着铺子,等陶师傅睡醒了才好走。坐下来眼皮发重,她也生困,便往小桌上伏下身子来,稍稍眯合起眼睛,嘴上小声道:“你还不回去么?”
沈曼柔确实也不大想回去,她在杌子上端了端身子,“回去做什么呢?对着那些个不生欢喜的人。”
苏一不过是随口问一句,回不回去还当随她。陶家这铺子本就是接人做生意的,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没什么所谓。她仍是眯着眼睛,小着声儿与她说话,问的闲话却是,“我也好奇,你是怎么和周安良拉搭上关系的?”
沈曼柔缓缓低下头,目光留在自己宽缘绣花鸟的袖口上。这会儿再想起往前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透着讽刺。自然那时的愉悦也都还清楚记着,只不过与这会儿比起来,更是衬得眼下日子难过罢了。若是没有往前的好来,这会儿的坏倒也不那么往人心里扎了。
她与周安良相识相恋都因二月踏春园子里的偶遇,再没什么稀奇。两个人若是看对了眼,也不需旁的多少言语。是他就是他了,心下里日日想着,想放也放不下。后来仍往那园子里去,再遇上了,便远远瞧着。几次三番,还有近不了的情谊么?那时周安良嘴上抹蜜,知道她是沈家的三小姐,没少在她身上用心思。
沈曼柔说着便叹气,再要感慨的时候,发现苏一呼吸匀称已经睡着了。没人再听,她只好把要说的话给咽了,自己心里感慨一番便作罢。平常她也会自己想这些事,无不是懊糟一回撂下不提。她又想,自己这事说起来确实是笑话,也没什么值得人细听的。否则,苏一怎么能听着听着睡着了呢?
她拎了拎裙面,理顺腿上云锦彩布,微歪身子只是坐着。陶师傅和苏一都睡着了,她便不能再睡了。好歹帮他们看一眼铺子,但有人来,好叫他们起来。这般坐上一阵子不见人,目光也便发虚起来。这春日里最是叫人生盹,她眼皮子照样打架。这么迷迷蒙蒙也不知也多久,落在门槛上的目光里现出一截白袍来。
有客人上门了,她忙醒了下神,打了个激灵站起身来。定了睛子去瞧,这人却不是寻常来客,而是咸安王府上的那位王爷。她倒也沉稳,迎了两步上去要与他行礼。正是起势要施礼的样子,叫王爷抬手给阻了,又给她比了噤声的手势。这铺子里安静,一瞧那两个一老一小就是睡着了。
沈曼柔会意地直起了身子抿下唇,悄着步子往旁边退去,到陶师傅那边的交椅上坐下。王爷既来了,她不好杵人眼前生碍。这人今日又亲自上门,自然不是为了定首饰的,那是奔着苏一来的。这会儿瞧见苏一睡着,又不叫扰她,实在细心。
许砚自个儿往苏一小桌边过去坐下,趁着这安静的午时坐在桌边打量趴在桌子上的苏一。睫羽密长,纤细乌黑,在眼下扫出一小面暗影。便是这一处,就好看得叫人要多留意上两眼。她也算是常年不受风吹日晒的,皮子白皙细嫩。这会儿睡着了,嘴角仍弯翘出一个弧度,恬静不已的模样。
看得久了,也就直剌剌没了掩饰。他觉得这姑娘哪都好看,头一回在韩肃家门外瞧见,就觉得窈窕清丽。虽一身布衣,却比那些见惯了的富家姑娘们还娇俏可爱些。虽也没多瞧多想,到底是觉得与旁人不大一样的。而这会儿看着,越发与旁人不一样起来。但究竟怎么个不一样法,他还没摸个明白。这事儿说起来蹊跷,拿不起放不下,又牵着人做些出格儿事,总要摸个自己心中通透才好。
苏一在他目光中睡了个满足,正醒了睁眼。初初睁开,便撞进了他眸子里。他眸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微微蒙了一层氤氲带雾的水气,直钻到她心底,叫她心跳漏拍,脸在一瞬间烧了个烫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朵灰云宝贝的地雷 (づ ̄3 ̄)づ╭?~
有没有二更看手速!我先去吃个饭~
☆、风潮
苏一瞬时从桌子上弹坐起起来; 往里转头埋了埋自己的脸。她内心悸动,一时半刻缓不下来。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又是他。那眼神里的是什么呢; 专注深情么?总之没人这么瞧过她,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心跳堵在嗓子眼儿,心里冒出来一种再多与他多对视一会儿就要叫他看化了的感觉。还好这是青天白日里; 铺子上还有陶师傅和沈曼柔在,能打消些她心里几欲崩弦的紧张。却也是这样; 又不禁觉得跟做了件十分见不得人的事情。然再想想她跟王爷也没做什么呀; 不过就是望了一眼……
她攥着衣襟平情绪; 也不知这会儿王爷如何。只平下一半; 她忽弹起身子站起来,故意扯高了嗓音,“王爷; 您怎么来了?”
许砚早也收了刚才那副神色,原也是不自觉的流露; 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醒来,与他撞个四目相对; 还霎时红了脸。倒叫他自己也心绪波动了一阵; 只好自顾收回目光稳了神思。这会儿听她一声嚷得交椅上的陶师傅翻醒过来,他只端坐着身子罢了。
陶师傅在交椅打了个挺,迷迷瞪瞪地醒神就醒了片刻。瞧见王爷真的来了,少不得抖起精神又是扑过来伺候。他这样的人物,便是日日来天天来; 他陶师傅也都愿意当着祖宗伺候。人比他祖宗还金贵呢,任何时候都马虎不得。
他与王爷打寒暄,嘴上说:“晌午吃了王爷府上的饭,这会儿又见着王爷真身,真是三生有幸!您是来找一一的罢,叫她从旁伺候着,您有吩咐但说便是。”说罢瞧向苏一,“也不必干活了,伺候着罢,陪王爷说说话儿。”
这事儿是躲不掉的,苏一应了声“是”,仍是坐下。她这会儿觉得嗓子生干,不敢抬起眼来瞧王爷。心里想着说些什么呢,想起要辞了那一日三餐的事。正要开口,铺子上又来了客人。陶师傅这会儿没了太多顾忌,将人招呼进来。甭管是不是来看王爷的,横竖都是要进铺子看首饰的。
苏一欲言又止地坐着,半晌动了下身子,往王爷面前儿凑,小声说:“饭您就别让他们送了罢,怪不好意思的。我们这种人,吃不起您府上的东西。”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来,往王爷面前送,“昨晚到今天晌午吃的几顿,这些够罢?”
王爷垂低眼睑瞧了瞧面前的那锭金子,面上不见什么神色变化,也不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