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孽-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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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吃了这样大一个亏,如何不想一雪前耻呢?可棋术要想得以大幅提升,也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够达成,又谈何容易呢?”
周怀素笑道:“如蒙圣上不弃,我愿助圣上一臂之力。”
“当真?”
周怀素笑道:“当真。只是若我果真能令圣上如愿,不知圣上有否赏赐?”
宋卿鸾道:“你若当真能助我大败太傅,我自然重重有赏啦。”
周怀素微微探身,以手支颐,斜看着宋卿鸾道:“那好,就请圣上亲我一口——以此作为奖赏吧。”
宋卿鸾也探身瞧他,两人近在咫尺,她轻笑一声道:“前边儿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倒又不正经起来了?”
周怀素也笑道:“前边儿?我那是假正经。”
宋卿鸾拍了拍他的脸,笑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周怀素长叹一声,后仰身子,怅然道:“圣上真是不解风情,难道你平常与段太傅,也是这样相处的么?”
宋卿鸾冷冷打量着他,从鼻端发出“哼”的一声,并不发一词。
周怀素笑道:“你不要这样看我——好罢,我换个赏赐,求圣上下道旨意,准许我日后自由出入宫闱,如何?”
宋卿鸾略一点头:“这有何难?”与周怀素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多赐教。”
周怀素便笑道:“好,那就请圣上先将当日败与段太傅的棋局复盘,容臣观瞻。”
宋卿鸾笑问道:“你怎知我还记得当日那盘棋局呢?”
周怀素道:“圣上争强好胜,一朝败北,自然极不甘心,必定将当日棋局反复琢磨,再三演练,想必早已铭刻于心,又岂会轻易忘怀呢?更何况,圣上于棋路步法上记忆惊人,连此前与段太傅的随意对局都能记得分毫不差,没道理反而会忘记这关键的一局。”
宋卿鸾道:“不错,我可都记得清楚呢。”于是依言将当日棋局复盘。
周怀素凝神观看片刻,便将棋局打散,分挑出黑子放入棋罐,推至宋卿鸾跟前道:“现在就请圣上仍执黑子,而微臣则模仿段太傅的棋路执白子,共同演练一局。”
说是演练,其实宋卿鸾在何处落子,多由周怀素指定,这样一来,他二人的这轮演练,倒更像是他与段尧欢之间的对弈。
等下到第三十六手时,宋卿鸾正要落子,周怀素却阻止她道:“诶,圣上先别忙着切断他这片白子,只消压他一头,牵制住他即可。”
宋卿鸾皱眉道:“明明可以杀了他这一大片白子,为什么不呢?”
周怀素道:“圣上稍安勿躁,只杀他这一片有什么意思呢,咱们先把黑子下稳了,再等待时机,将他一网打尽。”
宋卿鸾略一点头,依言照做。如此又走了几步,她渐渐发现,比之太傅,周怀素似乎更加谨慎细致。他每指导她走一步,都从容不迫,仿佛悠然自得,但其实每一步都包含深意,另有计算,可谓是步步为营。
等下到中盘时,周怀素指点她道:“眼下白子方寸大乱,圣上,你趁势追击,杀他这片白子。”
宋卿鸾道:“如今时机可成熟了?”
周怀素笑道:“是。”拈起一粒白子在手中把玩,慢条斯理道:“这招,就叫做瓮中捉鳖,赶尽杀绝。”
宋卿鸾心中突地一跳,低头去看,果然白子败局已定。她借周怀素之手大败段尧欢,原本应该颇受鼓舞,大为得意,但她此时心中,却殊无半分欢喜之意,只觉后脊梁发凉,竟是十分后怕。
周怀素与她笑道:“圣上只要记住微臣方才所授之法,日后与王爷对弈,不敢说局局都赢,但打他个猝不及防,赢上一轮却是绝无问题的。”
宋卿鸾略一点头,面上神色不露半分:“怀素果真计智无双,这黑白之道,放眼整个朝堂,怕也无人是你对手。”
周怀素笑道:“圣上过誉了。”
“诶,我说是就是,怀素何必这般自谦呢?”看他一眼道:“好了,这棋也下过了,怀素你可以回去了。”
周怀素起身告退道:“是。”临走时忍不住回头看她,含笑道:“那么,我下回再来看你。”言罢低笑离去。
宋卿鸾前一刻还面带笑意,及至他出了殿门,那点子笑意便立刻凝在嘴角,眼光冷冷地扫视棋局,这般看了不知多久,她无声地冷笑一记,忽然翻手将一众棋子扫落,棋子落地发出“沙沙”之声,又顿时延绵成了一片,在这寂静的宫闱中,显得尤为突兀。
其时周怀素早已走远,而小全子不过是在偏殿稍作歇息,闻声立即掌灯赶了过去。
朝露殿的宫灯并不十分明亮,小全子见宋卿鸾跪坐在案桌旁,神色晦暗不清,周遭却莫名洒落一地黑白棋子,便隐隐觉得事态有些不好,咽了咽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棋子,掌着烛火躬下身来,看着宋卿鸾道:“圣上这是怎么了?可是这棋子用着不顺手?奴才赶明儿就教人换一副,圣上犯不着为这动气。”
手中烛火照亮了宋卿鸾的冰雪容颜,小全子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果然听到她森森开口:“好一个赶尽杀绝,他对太傅棋路洞若观火,或守或攻,或逼或诱,竟将太傅逼入绝境……看他步步为营,太傅分明没有招架之力,观棋知人,等李道元之事一了,我一定要杀了他,替太傅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第30章 矛盾升级
宋卿鸾一宿未睡,照理应该疲惫不堪,可她在朝堂上却是一扫疲态,莫名兴奋。她在一众大臣面前命小全子打开锦盒,小全子手抖,只微微开了个口,众位大臣不知内里何物,纷纷探头张望,她于是笑着接过,整个揭开盖子,手一斜,便见一枚血淋淋的头颅倒落而出,骨碌碌地滚下台阶,正好在李道元脚下落定。
李道元怔怔地瞧了一会,忽然“呀”地一声怪叫,双腿打颤,整个瘫软在地。
宋卿鸾冷笑一声,命人将书信读了,又按庄青未所绘图纸遣人去李道元府上搜查,并将一干赃物记录在案,回来与他当场对质。
李道元其时已然疯癫,宋卿鸾便命人将他扣押,说道:“吴广义,李道元二人与杜衡勾结,密谋谋反,贪污受贿,证据确凿,昨夜吴广义以下犯上,已被朕就地处决,今李道元自知死罪难逃,惊惧之下神志不清,暂行拘押,日后再作处决,退朝。”她迈步走下台阶,路过段尧欢身旁时瞥见他脸色苍白,只觉一阵心乱,匆匆离去了。
宋卿鸾之后又将李道元,吴广义族人全部打入死牢,连往日与其二人关系密切的官员也未能幸免,连遭罢黜,甚而流放。至于李道元,自然是处以极刑,刑法之极,惨绝人寰,以至于朝堂上下在此事之后,全都是谈李色变。
朝露殿内,宋卿鸾躺在软榻之上,半阖双目,隔着袅袅烟丝见段尧欢走入殿内,勾唇笑道:“太傅。”
段尧欢却并未走近,与她隔了半室距离,兀自在桌旁的红木凳上坐定。
宋卿鸾懒洋洋地起身,缓步朝他走去,边走边道:“太傅,你还在生气呐,你已经整整一天没跟我说话了。”及至走到他身旁,俯身坐在他腿上,双手勾住他脖颈,恳求道:“好啦,你就别生气了,我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这还不行么?”
段尧欢微微皱眉,到底还是伸手搂过了她,只看她一眼,便又别过头去。
宋卿鸾于是伸手捧了他的脸,赌气似得将其扳过来,又微微探身,与他眉心相抵道:“太傅,你为甚么总为不相干的人同我置气呢,这又是何必?”
段尧欢看她一眼,叹息道:“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呢?可是卿鸾,你做这些事之前,为甚么不事先同我商量呢?”
宋卿鸾道:“这有什么区别呢?难道事先和你商量,他们的下场就会有所改变么?这种事我一个人做就好了,又何必让你卷进来呢?你瞧,他们又惹你不开心了,若是总要无可避免地‘不开心’一阵,那自然是迟一刻的好。”
段尧欢苦笑道:“是,你甚么时候将我放在眼里过,我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自然凡事都不必同我商量了。”
宋卿鸾叹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你这是怎么说?我知道你是怪我了,我从前叫你去游说李道元,跟他保证,只要他帮我们举证杜衡,我就既往不咎,许他荣华富贵,眼下我出尔反尔,连累你失信于人,你因此气我呢。”
段尧欢道:“卿鸾,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并不是怪你害我失信于人,李道元、吴广义之流并非善类,本就该杀,我也无所谓因此当个言而无信,两面三刀的小人。可是卿鸾,李道元、吴广义固然该死,再譬如李道元的侄子之类,杀人者也该偿命,可此次牵连人数甚广——我早就想说了,上回你诛杜衡九族,其实诛九族这样的刑法本就有悖人道,一人犯错难道就该全族陪葬么?当日我在朝上为杜衡求情,你执意为之,定要赶尽杀绝——我知道当年杜衡与齐王有过勾结,这些年他又对你处处牵制,你对他恨之入骨,因此我也并不怪你,可这一而再的,卿鸾,不管怎么说,当日李道元、吴广义助你诛杀杜衡有功,就凭这个,你就不能饶他们族人的性命么?”
宋卿鸾冷笑着起身,负手而立,背对着他道:“斩草就要除根,这个道理,太傅究竟还要我说几遍?你以为我今日对他们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他们就会对我心生感激么?错了,一旦我留有他们性命,他们只要稍能喘息,一定会寻找机会,想要置我于死地——太傅三番四次要我饶他们性命,莫不是嫌我过得太/安生了?”
“你长年深居宫中,身边守卫无数,他们又如何能动你分毫?”段尧欢皱眉看着她,沉痛道:“更何况那些妇孺幼小,包括当日被你挖了眼珠子、活活勒死的杜莞,他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宋卿鸾骤然转身,情绪失控道:“你跟我谈无辜?!那我三哥呢?他难道就不无辜?!难道就因为他生在帝王家,就活该被齐王他们作践死么?那你口中的那些无辜之人,他们就活该死在我的手上!要怪就怪他们投错了胎,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不无辜’!”
段尧欢哀痛道:“可你这样,又跟齐王他们有甚么区别?”
宋卿鸾冷笑道:“这算甚么,只要能为三哥报仇,别说行事为人与他们没有区别,就是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我也全不在乎!”
段尧欢怔愣片刻,极短促地笑了一声:“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是对三皇子的死无法释怀……卿鸾,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变得这样不近人情,这样……冷血阴毒。”
宋卿鸾怒极反笑:“是,我阴狠毒辣,睚眦必报,你是今天才知道么?”俯身靠近了段尧欢,在他耳畔低语道:“那敢问我善良高贵的段王爷,您在我这样阴毒冷血的人身边,一连纠缠数年,又是何苦?”
段尧欢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大笑道:“是,是我自甘堕落,与人无尤。”言罢夺门而出。
宋卿鸾“啊”地一声,挥手将桌上一干茶具尽数扫落。
门外有脚步声渐近,宋卿鸾听这脚步沉稳,认定来人绝不是小全子,便以为是段尧欢去而复返,当下抹干泪痕,欣喜道:“太傅……”却在抬头看清来人时神色一滞:“怎么是你?”
周怀素轻笑道:“怎么?圣上以为是谁,段太傅么?”说话间已来到她身边,松松搂了她道:“他总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