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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浮梦旧笔-第21部分

小说: 浮梦旧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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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母连连称是,又与小厮赔罪,小厮竟也趾高气扬地接了赔礼。
  裴谌不觉面有怒意,与雷刹道:“表兄,这狗奴仗势欺人,好生无礼。我定要问责林兄,如何管束下仆,这般猖狂。”
  雷刹这两日将裴家里外探了个遍,只感摆设潦草简陋,总缺几分烟火之气。裴母只知催裴谌读书,余的一概不问,众奴仆遇着家主,施礼问声安,又陀螺似得自顾自地忙碌开。
  眼前裴母与小厮一对一答,更是古怪刻意,倒似特意安排一般。
  小厮见裴谌生气,也不理会,仍旧毕恭毕敬道:“裴郎君,请。”
  裴谌不喜他的作派,便欲拒绝,谁知话出口却是:“阿娘,我且赶林兄之约。”
  裴母点头:“三儿早去早回。”
  裴谌晕乎乎坐在马车上,迟疑不定地道:“表兄,这并非我本意,这这……”
  雷刹安抚道:“你暂且当作己身入梦,梦中种种,怎能随自己心意行事?  ”想了想又道,“我若是猜得不错,邀你之人不是林敷,而是雁娘。”
  裴谌一个恍惚,脸上微红,诧异中不明带了丝甜蜜:“竟是雁娘?”
  雷刹毫不留情泼他冷水:“雁娘是古寺枯骨,红颜不过画皮。”
  裴谌一哆嗦,正襟危坐道:“表兄,我记下了。”
  雷刹看他眼神躲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裴谌只得再三保证。
  可惜美人是心上的刀、化骨的水,直教人神魂颠倒万事皆抛。裴谌言犹在耳,一见雁娘眉尖微蹙  ,那点相思愁意凝在眼角,泪欲流却化为唇边浅笑,只觉自己心痛如割,抛下雷刹提步便迎了上去。
  雷刹一时阻止不及,索性静观其变。
  “雁娘可是心有烦忧?”裴谌生怕惊了她,小声问道。
  雁娘还礼,复惊复喜:“本以为再难见郎君一面,不曾想……”她一笑,将要说的话止在舌尖处,像一弯小钩,勾得裴谌忘乎所以。
  他道:“怎会无缘再见?  我本就打算隔几日去寻娘子。”
  雁娘低叹:“郎君如天边朗月,而我不过泥中残花,污浊卑贱,又哪敢慕月光清明。”
  “不不不。”裴谌慌得连连摆手,“娘子纵使出身风尘,也是春日鲜花,沐晨盛放,鲜妍明媚,倒是我不过措大,只知夸夸其谈,家无恒产身无功名,倒不敢宵想神女垂青。”他为表心意,摸摸全身,也没摸出件可出手事物来,见院中一株牡丹开得正好,心道:我且先折一枝花来,回头与林兄赔罪。
  魏紫花中称后,一层层的花瓣堆叠,绚丽多姿,捧在手中,像捧着化不开的浓情厚意。雁娘娇羞接过,似是情窦初开,不敢抬头对看情郎,只小心将花簪在鬓边,问他:“可还配得名花?”
  裴谌早傻在那,呢喃道:“魏紫又哪及娘子倾国之姿。”
  雷刹实是看不惯这等儿女情长叽叽歪歪的模样,一个翻身跃上屋顶,执刀闭目端坐,听裴谌与雁娘相互倾诉。
  “我本是良家好女。”雁娘迟疑片刻,续道,“无奈旧院新主,便是王孙公子也是去而难寻,何况寻常人家。好在干娘不曾恶待,虽也有打骂,倒也不曾吃过多少苦头,冷时有衣,饥时有饭,也教琵琶诗书。”
  裴谌看着她,若在前朝,雁娘许是贵女,不由更添心疼,便道:“我与雁娘倒也是同病相怜,亦是家道中落,家中只剩娘亲与我度日,娘亲平日更是节衣缩食,供我念书。我不过百无一用一介书生,不识五谷不事生产,家中只有出没有进,连着先人留下的藏书,都一一换了口中食身上衣。某真是,汗颜不已。”说罢摇头叹息。
  雁娘失落道:“裴郎腹有才华,若得举荐,必得作为。”
  裴谌苦笑:“不瞒娘子,却是投石无路。”
  雁娘笑道:“林郎君交游广阔,他又与了裴郎交好,不会让郎君明珠蒙尘。”
  裴谌一愣,忙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不以功名利禄辱之。”
  雁娘微侧着头,魏紫压着她的发鬓,衬着她的笑颜,她道:“诶,郎君何必如此拘泥,反伤了与林郎君之间的情意。”
  裴谌一想果然是,笑道:“我不及娘子洒脱。”
  他二人言语投契,又彼此有意,不稍多时难分难舍如胶似漆,坐那,一时说些漫无边际的琐事,一时静默无言,相视而笑。都觉只要一处,看着廊外草木边蜘蛛结网也是这般有趣。
  等得金乌西坠,雁娘这才依依惜别:“裴郎怜我,记得寻我。”
  裴谌许诺:“明日我去絮娘家找你。”
  雁娘顿时眉开眼笑:“郎君莫失信于我,雁娘长夜不眠侯君来。”她回眸微笑,心满意足带着一个婢女离去。
  林家小厮重将裴谌与雷刹送回。
  裴谌涨红脸:“该死,我竟忘了拜访林兄。”
  小厮笑道:“我家郎主说了,郎君佳人有约,他不忍打扰,裴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裴谌心头稍安,又道:“改日再与林兄赔罪。”
  等回了裴衣,雷刹捉住裴谌肩膀,审视着他的脸:“表弟可是忘了身在何处?”
  裴谌因雁娘身世可怜,大为怜惜,道:“表兄,雁娘定无害我之心。我想了想,裴谌即我,我即裴谌,我定做了有负雁娘之事。我男儿郎,她弱女子,既是我之错,我怎能推诿当作不知,她有心愿难了,我便顺她心愿。”
  雷刹道:“话说得清醒,事做得糊涂,她既有怨,你怎知她不会害你?”
  裴谌绕着雷刹连声哀求:“表兄,我信她,她定无害人之心。”
  雷刹不信,道:“我看你是被美色所惑。”
  裴谌往他前面一跪:“表兄,你是不良人,平常查案也是寻根问底,如今不如看看,我待雁娘究竟有何亏欠。”
  雷刹看了眼院外的裴母,问道:“你怎知这便是前世旧事?”


第26章 旧时事(二)
  裴谌唯恐雷刹伤了雁娘,又暗藏心思,一晚在那翻来覆去苦思借口:如何一人独去与雁娘相会。
  雷刹最爱快刀斩乱麻,裴谌却是优柔拖沓,偏偏是自己的表弟,不好随意动手,因此明知他心意,也不去点破,由他夜不成眠,熬得眼皮发肿眼圈发黑。
  隔日才与裴谌道:“我去归叶寺一趟。”
  裴谌一肚子腹稿无用武之地,讶异道:“表兄怎想要去归叶寺?”
  雷刹懒怠细说,道:“我自有打算,你独自一人多加小心。”
  裴谌念着雁娘,心下暗喜,笑道:“表兄只管放心。”
  雷刹深深看他一眼,暗自摇头。院外裴母阴恻恻守在院门边,问道:“三儿,你怎又要出去?怎不在家中念文章?”
  裴谌对裴母又惧又怜,惧她阴森古怪,又怜她孤辛,寻了理由搪塞过去,飞也似地离家去与雁娘幽会。
  雷刹到底不放心,跟随了一路。李絮娘家院前植柳,又有门子护院把守,他是生客,门子拿一双势力眼将他从头看到脚,见他身上衣衫寻常,神态却落落大方,不见羞窘,便以为是家中富裕随性不逐世俗的狂生一流,于是另端起笑脸将裴谌迎了进去。
  雁娘早令小婢女守侯,二人相见,不约而笑。
  笑过后,雁娘满怀歉意,道:“院中上下只认衣裳不认人,看门犬最喜恶吠,裴郎可受了慢待?”
  裴谌笑道:“雁娘多思了,我不曾受半点的慢待。”
  雁娘一愣,回身道:“定是郎君如玉,令他们心折。”
  裴谌面皮纸薄,被她一夸,整张脸绯红发烫,秀美的眉眼又藏着得到心上人夸赞的些微得意。少年风流,恨不得将身嫁与,此生厮守。
  他认真道:“雁娘,你有心事,尽说与我知,我再不敢辜负。 ”
  雁娘道:“裴郎休要哄我,我当了真,你不过戏言,让我如何自处。”
  裴谌立誓道:“黄天后土为证,裴谌对雁娘绝无半句戏言。”
  雁娘动容,她喜爱听他立誓,神有千万耳目,亿万分/身,观众生苦乐,听人间誓约。她忍不住抬头冲着雷刹藏身的屋顶展颜一笑。
  雷刹回以冷笑,回到街集找到车坊,心道:若是有一二金,赁马一匹去归叶寺才快便。念头一落,只感腰间轻坠,摸摸荷囊,里面有两个小金饼。雷刹抛抛金饼,自语:“倒是随我心意。”
  从车坊挑了一匹膘肥体壮的马,策马疾驰至悲佛山山脚,只见草木青葱,远山含翠,山道边断碑倒地,竟是与自己所知别无二致。雷刹捏起碑石青苔间的一只草虫,捻死在反指间,这倒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归叶寺应有不同之处。
  随阶上山,山门依旧破败,四天王残倒,过寺门,满院牡丹放肆盛开,挤挤挨挨,花叠叶,叶叠花,几无一丝空隙。别说去路,连立足之地都被占去,那些花叶仍不知觉,往寺外逼去。
  雷刹抽刀:既然无路,不如辟出一条道。刀光雪冷,牡丹枝叶无风摇曳,四周顿起似有似无的嘈杂声。
  “好怕,他要伤我。”
  “饮他血,食他肉。”
  “无心无情无求之人,我不敢。”
  “恶鬼惧恶人,何况你我,呜呜,我不敢。”
  雷刹侧耳细听后,道:“真是处处都是欺善怕恶之徒,良善软弱的你们当是案上之肉,蛮横强硬的便退而避让,你们是人是妖是鬼,都非善类。”
  一株牡丹被他激怒,连枝事叶身他抽过来,雷刹旋身回斩,听得一声痛呼,鼻间闻到腥臭之味,地上断枝渗出鲜血,血尽,枝叶迅速枯萎腐朽,化为齑粉。
  雷刹嫌污血脏了刀身,甩甩长刀,一院牡丹在那瑟缩,浓郁的花香盈满寺庙。
  “副帅雅量,手下留情。”风寄娘不知何时立在寺门处,出声阻拦。
  雷刹回过头,道:“我并非多事之人,你让我与表弟脱离迷境,我立马罢手。”
  风寄娘叹道:“副帅,情深缘浅,岂是一人执念。”她缓步上前,裙摆拂过雷刹的脚面,问道同“副帅冷情,可有求而不得之事?”
  雷刹警惕地看着她,风寄娘笑起来,抬起手指尖抚过他过分俊美的脸颊,顺着下颌,划过喉结,停在心口,她道:“副帅,借心一观。”
  雷刹胸口一阵不适,低头看,风寄娘的手利刃般插进他的心窝,他不觉得痛,也无一丝鲜血溢出,他只当作风寄娘用障眼法戏弄他,不悦抬手,将她推了开。再抬头,景物更换,早已不在寺中,身边曲巷交织,院墙起伏,面前一座简陋小院,却是他自己的屋宅。
  风寄娘在他身后,诱惑道:“副帅过家门而不入吗?”她道,“不怕家人心生惦念。”
  雷刹道:“我孤身一人,无牵无念。”话音刚落,眼前小院,院门洞开,一女子侧身坐在院中纺纱。她衣饰简朴,面目不明,年龄未知,然而,她坐那里便知温和大方,足以令人想象她的柔软坚强、宽容慈爱。
  雷刹颈项处一根青筋,蚯蚓似得趴在那,他的肌肤有着脆弱的苍白。他握紧手里的长刀,粗砺的刀柄磨着他的掌心。
  “她不是我的娘亲。”雷刹睁开双眸,看着院中身影,冷漠道,“我未生她便已亡故。”
  风寄娘道:“真作假,假作真,此处真假交织,副帅不妨放纵一番,沉溺片刻。”
  雷刹眼中的迷雾渐退,重归清明,他道:“假的便是假的,我为何要沉溺其中?”
  他抬步入院,院中女子怆惶抬起头,眉眼与裴娘子有几分仿佛,看到雷刹,她放下手中纺缍,笑问:“小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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