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事君客-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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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从前那些事留下的杯弓蛇影,她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迟疑了下,站在那里不肯走。
外甥女在担心自己,卢嵩又岂会看不出来。
他的心里,实在是犹豫不决。
段元琛对自家外甥女应该上心已久了,从前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动静,但今天,借了大室王子求亲的这个机会,他突然挖了这么一个坑,等着毫无防备的自己一头跳了下去。
卢嵩也知道,外甥女对他也是暗怀情愫。
他二人既有情,年貌也相当,原本,卢嵩确实也不该从中作梗。
但段元琛再好,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摆在那里,在卢嵩看来,也不是外甥女的良人。
偏偏事情又朝卢嵩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在发展。
回忆今天在上书房时的一幕,段元琛说的话,虽然口气温和,但分明是绵里藏针,势在必得,让卢嵩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应该也料定自己没法拒绝,所以才会在大室王子面前径直说他与自己外甥女已经有了婚约。
看起来,自己这边,只有答应的份了。
但就这么答应下来,卢嵩心里又觉不甘。
自己今天跳了个坑,其实倒无妨。
一个摄政王,地位尊贵犹如君王。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这么点事?
卢嵩只是觉得,自己若是这样仓促答应下来,于外甥女的终身来说,过于草率了。
这才是他犹豫不决的原因。
“小鱼,舅父还是实话与你说吧,今天舅父是遇到了点事,且于你来说,是件很重要的终身大事……”
卢嵩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先把事情告诉外甥女。
双鱼微微一怔,望着卢嵩。
“白天舅父在上书房里,七王爷忽然过来……”
卢嵩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双鱼听完,耳根子变热,人更是呆若木鸡。
做梦也没想到,段元琛竟突然来了这样的一出,把舅父弄的措手不及、满腹愁烦。
“小鱼,并非舅父一心阻挠,舅父还是从前的那句话,身在皇家,难免就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七王爷的生母荣妃娘娘,你当也听说过的。说句对先帝不敬的话,先帝对娘娘再宠爱又如何?舅父只是不想让你重蹈覆辙。只是话也说回来,倘若你自己真想好了,决意要与他共进同退,舅父也不会不让你嫁他。”
犹如头顶下来一盆冷水,双鱼方才那一阵的耳热心跳,慢慢地冷却了下去。
卢嵩望着外甥女,叹息了一声:“白天我在他跟前拖延了下,也没把话说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等想好了,再跟舅父讲。”
“大人,大人!七王爷来了!”
门外忽然飞快跑来一个家仆,噗通噗通地拍着门。
卢嵩急忙快步到了门边,一把打开门:“谁?”
“七王爷!七王爷来了!”
卢嵩心里吃惊,暗道:“竟就这么心急,连一晚上都等不了,这会儿就来催了?”沉吟了下,转头对双鱼道:“小鱼,舅父去接驾,你回避一下。”
双鱼也不知道段元琛这会儿又来,到底要干什么,心乱如麻,嗯了声,低头匆匆出去了。
第46章
卢嵩整了衣冠赶到门口。
段元琛微服而来,正独自立于门外台阶之下,只在十几步外的墙边,静静站了个孔武的牵马弁从。
夜色迷离,巷道里一片昏暗,忽有一阵穿巷风过,掠动了卢家门上挂出的灯笼,灯笼纸里的那团昏光便左右摇摆,将段元琛的半张侧脸映的忽明忽暗。
他的神色凝重。
卢嵩匆匆步出门槛,待要跪迎,段元琛快步登上了台阶。
“太傅请起,是我叨扰在先。”段元琛伸手将卢嵩托了起来。
“哪里,哪里。王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卢嵩客气着。
“我尚有几句话,白天在宫里时未曾言及。太傅可容我入内?”段元琛径直道。
“自然,自然。王爷请!”
卢嵩心下疑惑,面上恭恭敬敬地将段元琛迎到了自己书房。下人敬上香茗,退了出去。
段元琛略略打量了下卢嵩书房墙上悬着的几幅字画,最后停到一幅笔路清新超逸的行草前,端详了片刻,回头说,太傅也喜周朝宗的这幅《陇间夜雨》字?宫中恰藏有一幅他晚年手书的五律诗轴,笔势越发开张,论萧散淡远、天趣盎然,今人恐怕难有再及。
卢嵩知道这位先帝七子文韬武略无不出众,若是平时,自然有心一窥究竟,但这会儿心里有事,在后陪着诺诺了两声,便请他入座。
段元琛转过身来,却不就座,望着卢嵩,慢慢地道:“太傅今日可是见了大室王子?”
卢嵩没料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疑心他派人尾随了自己,心下暗暗地起了丝不快。
段元琛仿佛觉察到了他的心思,道:“太傅勿要多心。太傅拜访大王子离去后,大王子又上了一道书折,折里恰好提及太傅,我才知道太傅白天去过会馆。”
卢嵩有些尴尬。只是想到他的手段,看着怀柔,实则出其不意暗里相逼,白天梗在心里的那点不痛快依旧还是难消,便沉默不语着。
“倘若我没记错,老大人是高祖兆元十八年的状元,”段元琛沉吟了下,叹了声:“兆元十八年至今,已逾四十载!这四十年里,老大人历事我高祖、武帝两位君王,兢兢业业、忠肝义胆,原以为君臣相和,不想一朝触怒天颜,当夕便遭贬谪,老大人负屈了十年!人之一生,短若蜉蝣,又有几个十年可期?我知这一回,老大人原本已是决意归田,再不过问庙堂了。若非父皇留下了手书,老大人辞不去旧日君臣恩情,料想再大的富贵,也是请不动老大人再回京师的。”
卢嵩未料他口中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字字句句,便宛如敲到了自己心内。当年修平之志、君臣之交,及至后来,朝堂剧变,忍辱负重。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卢嵩不禁有些唏嘘。
“老大人,十年前我被父皇驱逐出京,不瞒你说,这十年间,我对父皇并非不是没有怨艾,在庭州时,我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回到神京。”
段元琛停了下来。
卢嵩望着面前的段元琛,想到这十年间,这位曾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所遭的经历,方才面上浮现的不豫之色,终于渐渐地退却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反而上前劝道:“王爷,先帝当年也有苦衷,王爷当多体谅才是。”
段元琛微微一笑:“是。太傅所言极是。父皇临终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道我在庭州的这十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父皇去了后,我无数次地想到他的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庭州十年,叫我辨识清了人的心性,也叫我认识了沈姑娘……”
卢嵩目光一定,落在了他的脸上。
段元琛并未闪避,迎上了他的目光。
“卢太傅,我与沈姑娘便是相识于庭州。到了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对她极是喜爱,意欲求娶。”
卢嵩没想到他话锋一转,不但转到了外甥女的身上,竟把话还说的这么直接,一时结舌,原本放松了的神情,慢慢又有些绷了起来。
段元琛神色不变,道:“天下人对皇家两字,大多趋之若鹜。太傅你却是明智之人,知道福祸未必如人所见。在太傅眼里,我并非她的良配。我亦有自知之明。故从前父皇还在,意欲赐婚我与沈姑娘时,我曾阻拦过。”
卢嵩呆怔了一下。
“彼时我虽也倾慕于她,但自忖往后未必能令她安乐一生,是故拒了。但是如今……”
段元琛略略迟疑了下。
“但是如今,我却想明白了。若能得她为妻,便是我段元琛这世修来的福分,我也定会竭尽全力护她一生周全。”
“望太傅成全!”
段元琛说完,撩起衣摆朝卢嵩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卢嵩大吃一惊,当场石化,稍顷反应了过来,慌忙上前阻拦,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折煞老夫了!怎经受的起!”
段元琛朝他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方道:“太傅,沈将军夫妇十年前不幸身故后,是由太傅将她抚养至今,恩情类比父母,我今晚前来,实如求亲。既然求亲,太傅缘何当不起我这一拜?太傅尽管放心,当着你的面,我可起誓,若我段元琛有幸能求娶沈姑娘为妻,这一生一世,再无二心,定不会辜负于她。”
他从地上起来。
“今晚冒昧前来,实也就是为了表明我这一番心迹。许或不许,全在太傅一念。白天在宫里时,我也答应过让太傅考虑的,太傅慢慢考虑便是,我先行告辞了。”
……
段元琛出了卢家的大门,并未立刻上马离开。
他从弁从手中接过马缰,回头看了一眼卢家那扇大门,方朝巷外走去。行至巷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追来的脚步声,转过头,看见卢嵩追了上来。
“王爷留步!”
“太傅还有何吩咐?”段元琛问。
卢嵩注视着段元琛,表情带了丝难言之色,踌躇了下,暗叹一口气,终于道:“白天在宫里时,老臣就说过,回家须先知照一声外甥女。王爷既然来了,方才的那些话,还是由王爷自己说给她吧。她若点头了,老臣也是无话。”
段元琛一怔,忽然便明白了卢嵩的意思,心里涌出狂喜之情,低声向卢嵩道了声谢,掉头便快步往卢家而去。
他被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妇引着,带去双鱼所居的院落。
陆妈一边引着路,一边忍不住,怀着惊诧欢喜又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心情,悄悄地瞥一两眼近旁这位气度清华的男子。
段元琛的步伐越走越快。他来到了一个开着一树秋芙蓉的小院落,看到树下那扇窗户低低地阖着,窗里透出一团温暖的昏黄灯光。灯光里,依稀可见窗后立着一个玲珑侧影。
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窗后就是她了。
段元琛的心脏一阵狂跳。他停在了那扇窗前,一时无数话仿佛涌到了喉咙,最后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怔着时,忽然听到窗里她的声音传了过来:“舅父说,你有话要说给我?”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仿佛一根羽毛,轻轻地搔过了他的皮肤。
段元琛喉头一阵发紧,凝视着窗后的那个身影,慢慢地道:“东祺说,想让你做他的七皇婶,这样往后他就能常常在宫中见到你了……不知你可愿意?”
窗里那个身影沉默了片刻,忽然微微动了下,仿佛侧过了身,背对着他了。
段元琛心里一急,下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些。
“我心里……也实在是喜欢你喜欢的紧,我方才已经告知了太傅,太傅说,只要你愿意,他便不会阻拦。”
“你可愿意?”
段元琛问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里的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凝固了片刻,忽然从窗前消失。
就在段元琛开始觉得不安之时,门轻微咿呀一声,段元琛看到她的身影出现了那扇门里。
他屏住了呼吸,看着她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头望着他。
月已爬上树梢,淡淡月光从树影间斑驳而下。两人的眼睛里,仿佛都有什么光芒在微微地闪动。
段元琛情不自禁,朝她靠了些过去,伸手试探般地,慢慢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她的手柔若无骨,滑凉的犹如丝绸,被他带着滚烫温度的手轻轻地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