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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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江碧灵。”穆寒水道。
“……是。她说她已与师兄……若不能嫁与师兄,便唯有一死。”
她叹了口气:“我一气之下独自离去,数日后孤舟找到我,我才知他是逃婚,违背师命,抛下未婚妻子,此举不孝不义,他领了家法出师门,而我本就是游侠之徒,生来自由,至此便隐居山野,不再问江湖事。”
穆寒水始终垂着眼睛,等着她后面要说的话。
“逃婚一事让江碧灵颜面尽失,她花了四年时间尽得师父绝学后,联合几大门派找到穆家庄,上官锋破了穆家庄外的机括,而后……穆家庄便没了。此事外人看来是江碧灵报复,其实其余几位掌门真正所图的,是当年震慑武林的两柄宝剑,清欢和悲寞。”
便也是为此,江碧灵以残害同门为由被逐出师门,自立门户创派灵仙阁。
穆寒水十四岁下山前夕,眼前之人只告诉他几个仇家的名字,却并未提及这其中的缘由。
他还想问,江碧灵既是为怨,其他门派为剑,那上官锋又是为了什么,他未夺剑,夫人也未说他与穆家庄有旧怨。
可话还未到嘴边,便被打断了。
“再后来的事,你大概也都知晓了。”她咳嗽了几声,穆寒水欲上前,却被她抬手止住。
她道:“你去将我的银针取来,再唤阿合进来替我梳妆。”
穆寒水依言照做,只是心里像是有东西堵着,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她也从来没有同自己说过这么多话。
再回来时,大厅里的灯都掌起了,满堂通透,最新奇的还是座椅上端坐之人,她换了一身似火的红色衣衫,束起了部分头发,像是谁家初出江湖的小女侠。
她笑着问穆寒水:“我这样好看吗?”
穆寒水点头,“很美。”
“过来”,她抬起手,穆寒水走过去将银针包递给她,被她顺势拉着在腿边跪下。
“寒水,这些年,我只告诉你,你是穆家庄的人,你该找谁报仇,大仇未报之前不让你对我有称呼,甚至从不说原因,不讲来由。我对你这般苛刻,你恨不恨我?”她干瘦的手摸着穆寒水的头顶,穆寒水竟陌生的有些别扭。
她瞧见了,眼底的神色暗了几分,手却未拿开,“是我封住了五岁前的记忆,如今我替你解了,往后所有的恩怨便只有你一个人扛了。”
穆寒水猛抬起头,问:“五岁前的记忆?”似是不信,又确定道:“封住了?”
她点点头。
穆寒水呆了半晌。
“那为何幼时记忆时常混乱之时,云叔告诉我,是因为亲眼所见穆家庄血流成河,受刺激所致?”
她没有回答。
穆寒水追问:“若为报仇,记住不是更好?何须多此一举。”
她总是不回答,穆寒水聪慧如斯,已然明了大半。
从她手上挣脱,穆寒水起身退开几步,问:“还是,有些我有记忆便不能做的事,须得没了记忆方才能为你们驱使?”
他步子有些踉跄,声音凄然道:“这些年来,我于你,与你们而言,究竟算什么?母亲!我算什么……”
这一声母亲,在偌大的厅堂内回荡,也狠狠地的敲在了这山庄主人的心上。
有眼泪在她干枯的眼珠上打转,她望着穆寒水,嘴唇动了动,终究只说了一句。
“对不起……”
她也想说,当年变故时,她不过也才十九岁,家族一夜之间被屠,夫君与自己天人永隔,这些年,她也生不如此。
只是,孩子又有什么错,她却让他承受着跟她一样的痛苦。
穆寒水退到身后的柱子上,颓然的靠在一旁,却是在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那年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云叔,他给我看的第一样东西,便是铁骑门的马蹄迹,说与其不共戴天。你说我是你生的,却从不让我喊你一声母亲。五岁开始,你与我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功夫是否精进,十四岁的生辰夜,你说报不尽仇,便到死不准上离修山,不许喊你一声母亲,还有他……”
说道此处,穆寒水苦笑了几声,没有在说下去。
他闭上眼睛,微微失神,便在这个间隙,座椅上的红影忽的一闪,欺身上前,在穆寒水胸口点了两下。
☆、第 28 章
她仰着脸看着这个俊俏的少年,含泪笑道:“我的寒水真的长大了。”
她取出银针,说道:“我把记忆还给你,让你知道,你也曾和别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过。”
室内的烛火矮下去了一半,穆寒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在出神,银针取下,穴道被解,他也只是木然的起身,托着缓缓的步子往外走。
母亲方才居然说,三年前浅江镇追杀他的,根本就不是铁骑门,而是她雇的江湖杀手组织长风阁,她叫她们故意刺了马蹄刺青,为的便是提醒他。
因为当时青蝉偷偷传信回去,说他已无意去花家招亲,且与上官叶日渐亲近,怕耽误大计,母亲便假扮铁骑门,给他警醒。
此刻穆寒水每往外挪一步,心便沉一分。
身后。
“寒水,我是你的娘亲,我叫华白素,你父亲是穆孤舟。寒水,我精绝医术,却看着你爹在我面前断了声息,我封了你曾经快乐的记忆,却再也无法将你变回那个模样,你信我,这些年,我心里……是……是有悔的……”
沉重的倒地声在空荡荡的厅堂内泛起嗡嗡的回音,穆寒水往前的步子生生被定住。
他满眼惊慌的回头,脸色逐渐煞白。
穆寒水闪身过去,抱起地上的华白素,她嘴角不断有血溢出来,浸在火红的衣衫上,像是点点水渍。
“怎么回事?”穆寒水一只手将人搂住,另一只手灌了内力,往她体内输。
华白素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只是往他怀里靠紧了些,望着他笑。
穆寒水有些心痛,他记事起,华白素从未这般对他笑过。
同天下所有的娘亲一样,她此刻眼底有不舍,有慈爱。
她道:“没用的,这饮鸠草我已服用数月,毒入肺腑,无药可医。别难过……”
她又咳了几声,血大口大口的吐出来,她依旧笑着:“别难过,我要……穿着你爹爹最喜爱的衣裙,去见……见他了,我会跟他……说我们的寒水,长……长大……”
包裹在手上冰凉的手指缓缓滑落了……
离修山的大火烧了整整三日。
人人都知道山上住着一位女神医,性情古怪杀人如麻。
山下常年设满了机括,鲜少有外人能够上去。
当年有人见伤重的穆小公子只身进了此山,之后便不曾出来过。
有人说,穆寒水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阿叶是在长安城听到了离修山的消息,他也跟着消失了三年,此刻却在清风馆。
攸宁坐在一旁战战兢兢的拨着琴弦,眼睛不停地偷瞄一旁端坐的人。
他似乎跟三年前待在公子身边时不同了,还是一身滚着银边的黑色广袖长袍,整个人冷若寒霜。
以前……他总恨不得拆了这清风馆。
大概是被攸宁盯得不耐烦了,他瞥了一眼,攸宁立马垂下头。
想是弹的难听极了。
“你便是这般?”阿叶沉声问。
“啊?”攸宁吓得手从琴弦上撤回来,藏在袖中,结巴道:“叶公……,上官门……门主……”
阿叶从前便不曾跟他说过句话,如今阿叶周身气息更胜从前冰冷,公子不在,他怕阿叶随时会动手捏死他。
“这般弹琴给他听的。”阿叶淡淡道。
攸宁两只手绞在一起,回答也不是,不回更不是。
他自然不是这般弹与公子听的,公子多解风情的一个人,他自然是认真弹给他听的。可他万不敢回答,再重新见到公子之前他还不想死。
不过想到公子,攸宁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抬起涨红了的一张小脸,没头没脑道:“不过,我才不信那些谣传,公子不会死,他肯定活得好好的。”
说罢还看着阿叶,似是要他同意自己的说的话。
阿叶的睫毛闪了一下,抬眼看他,点了点:“嗯。”
见他点头,攸宁突然咧着嘴傻里傻气的笑了,转身将琴抱住怀里。
斜着脑袋,问:“那……上官门主还听不听了?”
阿叶抓起桌上的折扇,起身闪出窗外,丢下一句:“记住他的话,下次你再为旁人碰琴,我会把你做成鼓面。”
攸宁后背瞬时一凉,好像皮肉已经分离了一般,他突然想起方才阿叶手上的折扇,起身几步追到窗边,人早没了踪影。
他喃喃道:“可于公子而言,你也不是别人啊!”
他当然记得公子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那时公子怕他受人欺负,便常说:“好好吃饭,不许给别人弹琴!”
却没想到,上官门主居然也会记得这种事。
攸宁想,上官公子定是想公子了,明知公子不可能在这里,还是要来看看。
寒水峰上落下这一年的第一场大雪时,穆寒水带着连翘回了山。
山下入口的山坳处多了一间茅屋,他们看见了,连翘问要不要去说一下叫拆掉,穆寒水摆了摆手。
“叫他去吧,不过是个遮风避雪的地方,何苦为难。”
连翘牵着马,一手挽着穆寒水的臂弯,笑呵呵的望着他被风霜吹红了的鼻头。
“笑什么?”穆寒水眼睛垂着,一步步的往前走。
连翘笑道:“我笑公子一到冬日里便像只猫一样,懒懒的又怕冷。”
穆寒水步子故意迈开了几步,连翘被扯得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知道公子是故意的,气哼哼的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可是衣服太厚,她也没真使劲儿,倒是被满身的霜雪将门牙给惊得一酸。
穆寒水嘴角微微动了动,放慢了步子。
连翘觉得这山中是在太静,公子又变得不爱闹腾,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出声。
“公子,既然……既然庄子都烧尽了,为什么不把后山的祠堂建到寒水峰来啊?”
穆寒水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她:“建在这里和在离修山有什么区别?”
连翘道:“那当然有了,若是早迁到这里,公子也不用花这半年的时间在后山设下那么多玄门机括,去保护宗祠了。而且,到这里,公子祭拜不也方便。”
“……”
穆寒水又半晌没话。
“公子公子,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公子?”连翘晃着他的胳膊。
到一处山路转角,穆寒水突然停下步子,转过身看见来时的山路上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眼睛落到一旁马蹄踏过留下的雪印上时,微微有些失神。
“娘她,更喜欢跟爹清清静静的待在一起,挪到这里,他们未必愿意。”穆寒水回头望着上山的路,伸手扣住连翘的腰,下巴指了指她牵马的手,道:“松手。”
“啊?”连翘手刚一松,整个人便腾空跃起数丈,高处的风刮的脸疼,她赶紧抬手捂住。
穆寒水笑她:“反正又不嫁人,护着作甚。”
“哼!”连翘果真松开手,才想起山下的马:“公子,那马儿怎么办?”
“那我如何知道,难不成一只手抱你,另一只手还要抱着那马不成?”穆寒水没好气道。
连翘皱着脸,“当然不是,我是怕天这么冷把它丢在那里,给饿坏了,我们刚刚不是走的好好的。”
穆寒水叹了口气,忍住没将人扔下去的冲动。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