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 完结+番外-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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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宁衍果然有了些精神,也跟着笑:“那她可亏嘴了。”
“确实。”江晓寒说:“所以回来的一路上还吵着要来陛下这蹭吃蹭喝。”
“叫她来。”宁衍大方道:“她能吃多少东西,最不济把阿湛那份扣下来,都给小妹。”
这几个孩子之间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江晓寒通常不太插手,也甚少管教。他与颜清在一起久了,逐渐也染上了些“随缘”的习性,大多都是顺其自然。
“不过老师说起大雪封山之事,倒让朕想起一遭事。”宁衍话锋一转,说道:“去年冬天年节不大好,冬日里雨雪甚多。安顺、永州、九江几府皆遭了雪灾,好在情况并不严重,损毁的房屋数量不多,也没伤到人。”
“臣一路往昆仑去,听说了这件事。”江晓寒说:“冬日里雨雪一多,难免结冰,一些条件稍差些的农户家里没有砖瓦房,大多都是木架油毡和稻草垒起来的,若是结冰,很容易压垮。”
“去年雨雪没连成片,是不幸中的万幸。”宁衍说:“但这给朕提了个醒,后来朕查阅了户部的账册,做了个沙盘,发觉国库中钱粮虽看着丰厚,但实际上不过是个空架子——每年的军饷一发,国库便空了大半,等到秋日收成之后才重新显得丰盈。”
江晓寒何等剔透一个人,当然明白宁衍的言下之意。
但他并未直截了当地点明宁衍的心思,而是反问道:“陛下是觉得,国库的钱不够使了?”
宁衍未曾回答,而是接着说:“现今为止,国库在自行运转的同时,还能有些结余——可若哪天忽然出了些事儿,一笔赈灾款出去,国库这些钱就要掉链子了。”
历来治国,人,钱,粮和兵权都是帝王眼里的重中之重,值得操一辈子心。
江晓寒只听他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心意,便明白了宁衍为何要挑在这时候请他去暗访两府。
钱财从哪来,商贸固然占了许多,但归根结底出自于土地。
——宁衍是盯上那些还未曾收回的封地了。
“确实。”江晓寒略略颔首,说道:“臣去往昆仑时,也正巧路过了九江,九江府倒很是财大气粗,前脚下了几天雪,后脚便往府仓囤了粮……到底是自负税收的地儿,花起钱来也没那么大忌讳。”
“朕不跟老师兜圈子,只想与老师说句实话。”宁衍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干脆道:“老师与朕都明白,封地之事其实不利于国。当年开国时期,老祖宗定下封地制度,是为了堵当时兄弟们的嘴,为了这江山安宁,这些朕明白。”
“甚至于,为了防止藩王据地自大,威胁皇位,老祖宗还定下了规矩,封地只封一代,换了新王便收回另封——这本是好意,也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宁衍说:“可恰恰就因为每任藩王在封地都不能世世代代过下去,才导致他们只要上任便会能拿多少拿多少,想着捞一票就走,也不必顾忌当地子民如何。”
“等到几十年后新王登基收回封地,碍于亏心和这些叔叔伯伯们的情面,哪怕是见当地情形不好也不会发作什么。”宁衍说:“而之后,朝廷便要重新花人力物力来整合当地的市场和经济——协调粮价,梳理市场,规定税收标准。要花费时间倒是小事,劳民伤财才是大事,长此以往,国库被拖累,当地的农户和臣民也会对朝堂多生怨气。”
宁衍说的这些,江晓寒都懂,也觉得他说得确实对。宁衍今年才十六岁,便有这样的远见实属不易。
可江晓寒却并不看好。
宁衍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想要收回这些封地,日后也废除这项。可收封是件大事,别说现在已有封地的这些王爷,便是他自己的兄弟亲族,在这里头也都是有利益纠葛的。
宁衍想吃这块肉,就无疑是要动宗亲的骨头。他现在年轻,本就难以服众,若是无缘无故,师出无名,恐怕会被人反将一军。
“两害相权取其轻。”江晓寒不动声色地说。
“可是老师。”宁衍认真道:“若朕哪一害都不想要呢。”
正文 “知道陛下是个好孩子。”
当今内阁的首辅跟年轻的帝王之间隔着两碟小巧而精致的点心,宁衍面前那盘糖糕上撒着一层细腻的糖粉,正在热气蒸腾下散发着甜香气——恰如他至今为止依然存留的些许赤子之心。
宁衍身上还是有少年人的特质——执拗、倔强,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持。
按理来说,这样的特质无论如何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帝王身上,无论是嗜甜还是像宁衍这样“自我”,都或多或少代表着帝王的不成熟。
帝王坐在龙椅上,从来不是高枕无忧,他们脚下踩着的是臣民的肩膀,站得更远,却也更不安全。如果他没法踩得稳,不能靠自己的能耐让臣民们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他就随时有可能会一脚踩空,从上头跌下来。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古往今来,大多数帝王都在竭尽所能地逼着自己成长,非得将自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掰成一个不识苦难和烟火的神仙。
只是现在瞧着,宁衍倒暂且像是个例外。
江晓寒作为帝师,职责上应时时提点他为君之道,可首辅大人是个惯常不按常理出牌的,他非但不觉得宁衍这样的心性过于稚嫩,相反还很是敬佩。
江晓寒相信,当年宁宗源生前的最后半个月里,他必定关起门来教了宁衍许久的“为君之道”。
甚至于哪怕到了最后弥留时分,也不忘了给宁衍最后一句教导。
从为帝的角度来看,宁宗源无疑是个聪明的皇帝,一辈子未曾摔过跟头。他的意见和经验对于当年尚且年幼的宁衍来说,几乎是一本照本宣科都能让他发挥良好的锦囊。
可宁衍将那些教导都听进去了,却没有一一照做。
这其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代表着他要放弃那种唾手可得的成功,转而寻求一条全新的路。
许多功成名就的大人或许都没有这个魄力,更妄论宁衍这样十六岁的孩子。
糖粉已经化得差不多了,软绵绵地在糕点上铺了一层流状的糖水。
宁衍也没拿江晓寒当外人,捞起筷子夹了块糕吃了。糖糕有些微微发粘,宁衍的腮帮子鼓起来一小块,嚼得有点努力。
江大人是个聪明人,在朝堂浮沉了这么多年,自有一套“为臣之道”。他求得不多,自然也不像朝堂中其他人一样上蹿下跳,所以他轻易不会试图左右帝王的心思,与君王相处时也会留三分余地。
可就为了宁衍这点赤子之心,他愿意将自己这点底线略微往后让一让。
“陛下现在想这个还太早了。”江晓寒诚恳道:“宁铮正当壮年,陛下贸然要收他的封地,难免会让人说一句不敬兄长。何况除了长乐王,永安王的封地也还在他手中,而且他这封地握得名不正言不顺,想要收封,也必定得从他身上先下刀,只是——”
宁衍明白江晓寒的顾虑。
他这位嫡亲的九皇叔从出生那天就受宠,哪怕是顶头的老爹没了,也有头上亲生的哥哥来疼,封地财帛一波一波的给,到了这么大岁数,连油皮都没破过一点。
按理说,先帝身亡,他的封地便应该自行收回,可宁衍当时年纪实在太小,这地愣是收不回来,一拖就拖了十年。
所以于情于理,若是要收封,也得先从宁宗泽开始。可这位永安王着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朕明白。”宁衍说:“可困难总是放在面前,今日没有,明日也会有新的。若是什么都不做,等着外头的日头自己落下,那也未免太无能了。”
江晓寒笑了笑。
或许宁衍自己也没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先带了一股“百无禁忌”的底气,好像无论什么事,只要他做了,便一定能做成似的,丝毫没想过“失败”带来的也同样是无能。
不过江晓寒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笑的,他十六岁时比宁衍还要自视过高,实在不知天高地厚,自觉能将天都捅个窟窿出来。
说到底,少年这点倔强的执拗气是种时节一过就没有了的珍贵产物,帝师大人觉得实在没必要暴殄天物,所以只要不真捅出篓子,其他的顺其自然便好。
“臣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太后娘娘惹着陛下了?”江晓寒忽然笑着问道。
宁衍:“……”
宁衍的话茬顿时打住,他尴尬地又捡了块糖糕吃了,悄悄瞄了一眼江晓寒的表情。
他从小就有点怕这位老师。
倒不是说江晓寒平日里授课多凶,这位老师脾性好,也不迂腐,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只一点让宁衍心里打怵——他总觉得这世间的事儿,没几样能瞒住江晓寒的眼睛。
似乎你只要在他眼前转一圈,被他似笑非笑地看上那么一眼,心里那点小九九便会瞬间被翻到太阳底下晒个一干二净。
宁衍讪讪地放下筷子,干咳了一声:“老师是自己人,朕也不掩藏什么。太后娘娘还是那样,偶尔会叫玲珑去问些事儿,给朕找点不痛快。”
——这是没完全说实话,江晓寒想。
江晓寒也无意戳穿他,他向来“宽容大度”,一向愿意给孩子们留面子。
“其实这天下的母亲,大多都是偏心亲子的,这也无可厚非。眼瞅着长乐王年岁渐长,她心里便更不会痛快。这些年来,阮家一脉一直没能安分,想必陛下是瞧出来了。”江晓寒说:“不然陛下大约也不会这样心急。”
“老师会不会觉得朕实在小孩心性。”宁衍叹了口气,说道:“朕先前那话说出来,瞧着就像是为了报复太后,在找三哥不痛快一样。”
“陛下这说得是什么话。”江晓寒故作讶异:“臣非但不这么觉得,还觉得陛下做得对。”
站在墙角装灯架的何文庭:“……”
正想往嘴里塞第三块糕的宁衍:“……?”
“老师说笑了。”宁衍艰难地咽下一口糖糕,说道:“古往今来,哪本书上不是都说帝王应立身持正,不可有所偏颇吗。”
“可陛下是帝王,若是有人让陛下不高兴,那陛下要想办法处置他,一劳永逸,有什么不对。”江晓寒说。
何文庭几乎以为面前这位帝师是被人假冒的了,他狐疑地抬起头,在角落里借着烛火仔细地端详了江晓寒一会儿,想看看这位到底是不是正牌的。
宁衍压根没把这话当真,笑着道:“老师莫打趣朕了,若是觉得朕不对,直说便好。”
“臣是在打趣,可也不是。”江晓寒也笑了:“臣不懂旁人如何想,但既然陛下问臣,臣确实是这么想的。”
“古往今来的训诫确实说君王要立身持正,不能有所偏颇——”江晓寒话锋一转:“可书上也说,帝王要辨忠奸,赏罚分明。”
“太后娘娘的心,陛下知道,臣也知道。”江晓寒说:“若从慈母之心来论,太后娘娘想要自己亲子享受这至高之位实属情有可原。可陛下是帝王,她若是真心实意地跟陛下作对,便是想让这朝堂都不安宁——朝堂不稳则江山不宁,是有损国祚的大事。所以,陛下若想想办法处置,也实在无可厚非,这本是为国为民之举,有什么错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