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十里洋场-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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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煊点点头,将目光从采薇脸上收回来,迈开长腿,直接朝楼上走去。
采薇想了想,也上了楼回到了房内。这一等,又是等了快一个钟头。她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隐约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赶紧打开门,看到的却不是谢煊,而是正在回旁边房间的谢珺。
她有些失落地抿抿唇,谢珺的手刚刚握着门把,觉察旁边的动静,转头看过来,恰好看到她一张微微皱起的小脸,轻笑了笑,随口问:“在等三弟?”
采薇道:“他还没上来?”
谢珺道:“他还在和父亲说话。”
听他这么说,采薇心中升起了一丝期待。也知为何,她总有种预感,谢煊会答应她的要求,只是光他答应也没有用,还得过谢司令那一关。若是他就随便提一嘴,谢司令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他用谢司令的话来应对她,她其实也没什么说的。
谢珺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道:“弟妹,你有什么事吗?看我能不能帮你?”
采薇愣了下,笑着摇摇头:“我就是等季明回来,没什么事,二哥你早点休息。”说完也不等谢珺再回应,缩回脑袋关上了门。
在套房里又等了大半个钟头,盼星星盼月亮般,终于将谢煊盼了回来。
“你回来了?”听到开门声,采薇从沙发上跳起来激动地迎上去。
谢煊面无表情,也没说话,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随手解开了夹克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子上。
采薇试探问:“昨天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谢煊还是没说话,迈开长腿走到沙发坐下,慵懒地伸了伸手臂,漫不经心吩咐:“给我倒杯水。”
若是平时,看到他这副大老爷们儿的做派,采薇肯定是要啐了一句,但此时有求于人,想都没想立刻殷勤地给他倒水:“你今天喝了酒吧,我看你身上酒气挺重,有没有不舒服?”
谢煊扯了下嘴角,没回答她,只是靠在沙发,默默打量着她,待她双手举起杯子送到他跟前,他伸手接过来喝了口,才不紧不慢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采薇抬头看向他,表情明显一僵。
谢煊没再说什么,放下水杯,起身径自去了浴室。采薇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内,悻悻回到房内,坐在床上皱眉思索着他的话。
等人进来上床时,她转头,定定地看向他。
谢煊对上她那双水润乌黑的眼睛,淡声问:“干什么?”
采薇道:“你刚刚说的是如果,意思就是你答应了对不对?”
谢煊愣了下,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道::“你还挺聪明。”
“所以……你答应了?”
谢煊打了个哈欠钻进自己的被窝:“我可没这么说。”
采薇道:“那你到底答不答应?”
谢煊啪的一声关上灯,过了会儿,才回道:“我刚刚跟父亲说了,他答应你不用跟我常住华亭,可以出去做你的事,但是要记住你是谢家的三少奶奶,在外面得有分寸。而且必须让阿文阿武跟着。”
采薇重重舒了口气,虽然这语气不中听,但能这么快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出乎她意料。她想了想,低头看他,问:“父亲真的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你怎么跟他说的?”
因为屋子里关了灯,只有外面照进来的一点光线,她其实看不清他的面容。
谢煊的声音在黑暗中淡淡道:“你是我的太太,你的事我说了算,父亲知道就行了。”
采薇对他的话有些狐疑,毕竟谢司令在家中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不过既然已经有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也就没再刨根问底。
想了想,又试探问:“那父亲没催我们生孩子?”
谢煊冷笑一声:“你不跟我去华亭住,生孩子确实是个问题,要不然我们现在抓紧时间?”
采薇愣了下,默默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顺势裹了裹,鹌鹑一样,不再说话。
好在谢煊并没有动作,只是过了须臾又说:“我答应你不是没条件的。”
“你说!”
谢煊道:“你之前说的百分之二十利润的资助,太少了,我要百分之五十。”
采薇:“……”你咋不去抢呢?
本来对他的感激之情,顿时叫他的狮子大开口挥去了大半,不,是全部。她咬咬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心平气和:“没问题。”
反正先答应下来再说,至于到时候账目是多少,还不是她说了算。
第55章 一更
谢煊隔日就回了华亭; 采薇虽然知道他可能大概也许应该是很不高兴; 不过毕竟重获自由; 她自己还是挺高兴的; 赶紧去工厂跟紧进机器和棉花采购的进度。
如今大战还没开始; 物美价廉的洋货占据市场大半壁江山,棉花价格还算便宜。张经理在这个行业多年; 对采购渠道颇为熟悉,很快谈好附近几省的货源,棉花源源不断从水路往上海送过来。
因为楚辞南帮忙在杂志登了广告,新一期《启蒙》发行不过一个礼拜; 已经好几家可做仓库的房主主动上门联系。仓库的事,自然也顺利解决。只不过囤积棉花并不是件简单事,不仅得考虑发霉生虫的问题; 因为是易燃物; 还得防范着火。租下仓库后,自然是不能直接存放,得先做好通风和防火装置。
采薇不放心全权交给工厂的人去办,几吨几顿的棉花源源不断运进上海; 意味着她户头里的大洋; 成千上万的减少,她可不敢还没等到价格上涨; 就出了什么漏子。
她在大量囤积棉花的事; 江鹤年自然也听张经理报告了; 不过自从她主动答应嫁入谢家起; ,江老爷便觉得自己这小女儿好像忽然长大了,比家里其他几个孩子更有主见,也就没多过问
这一忙就是半个月过去,采薇这才想起来谢煊一直没回上海。
毕竟自己得来的自由生活,是他帮忙争取的,便空出两日,去城隍庙买了些蟹壳黄之类的点心,带去了华亭去探望他。
然而她去的并不凑巧,谢煊去了营地,不在使署。她只能先回宅子等他。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回来。
*
晚上九点,刚刚从营地一身臭汗回到使署的谢煊,也没洗漱,直接就倒在休息间的行军床上。
“三少,这都半个月了,你怎么不回上海?不会是和三少奶奶吵架了吧?”陈青山端着泡茶的搪瓷缸,凑到他床边笑嘻嘻问。
谢煊踹了他一脚,摸出一根烟叼在口中:“一身臭汗,起开点!”
陈青山嘿了一声,不以为意道:“得了吧,你自己也不比我干净?也亏得三少奶奶不在这里,不然不得嫌弃死你。”
“别跟我提她。”谢煊吐出一口眼圈,恶狠狠地想,当初就不该答应她的,嘴上说有空就会来看他,这半个月过去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这是真没把自己当丈夫。
“真跟少奶奶吵架了?”
谢煊斜睨着他,转移话题:“你娘给你来信,是不是又在催你娶媳妇的事?
陈青山笑道:“可不是么?说是给我物色一个,等我休假回北京就结婚。我赶紧回她说,我已经在上海给她找了个千金小姐儿媳妇,让她别瞎忙活了。”
谢煊好笑道:“你骗你娘做什么?”
陈青山撇撇嘴:“我一个当兵的常年不在家,娶了媳妇不是让人姑娘守活寡么?再说了,这世道还得乱,可能活寡都守不成。”他想了想,小声道,“我听人说北京那位指不定想穿龙袍当皇帝,孙文正在日本组建革命党,肯定还得打起来。你说咱们真的要杀那些反对复辟的革命党?”
谢煊将拿起火柴点燃口中的烟,默默吸了两口,抬头定定看向他,道:“青山,你当兵是为了什么?”
陈青山道:“为了每个月五块大洋的军饷。”
谢煊斜了他一眼:“出息!”
陈青山嘿嘿笑了笑:“你也知道我家里穷,老爹爱吃酒又好赌,老娘是个目不识丁的小脚妇女,小时候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大一点就靠坑蒙拐骗当混子度日,可那年头谁日子都不好过,我干了坏事得了钱心里也不舒坦。后来跟了你你带我去讲武堂,让我当了兵,每个月领几块大洋,养得起我娘和妹妹,心里才踏实。但是……”
谢煊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但是,我从小到大,看着改朝换代,满人皇帝没了,可洋人又骑在咱们头上。你看夷场上那些巡捕房的印度阿三都能在咱们的地盘作威作福,外滩花园写着华人和狗不能进。我就想,我穿了戎装拿了枪,要打也是打这些洋人,不能没事打自己人。”
谢煊勾唇问:“所以,若是北京城那位真的要称帝,革命党或者其他人反对的话,你不打?”
陈青山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按理说,我是北洋军,是总统的人,但若是为了他当皇帝打自己人,我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我一切听从三少您的指挥,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谢煊轻笑了笑:“行了,你也别听风就是雨,要真恢复帝制,咱们再另说。”
陈青山点头,试探道:“若真要复辟,二少作为总统心腹,他肯定是要全力支持的,咱们可能不是很好做。”
谢煊愣了下,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别想那么多。”
陈青山点头:“也是,这些消息本来也就是坊间传闻,指不定是革命党故意煽风点火放的假讯息,好让总统失了民心。”
谢煊失笑:“你想得还挺全面。”
两人正在聊着,门口响起敲门声,陈青山道:“进来,门没锁。”
采薇推门而入,走到内间门口,目光落在昏暗灯光下,行军床上两个并排靠坐着的男人。
陈青山本来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看到来人,吓得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手中的搪瓷缸子差点没掉在地上。
“三……三少奶奶。”
谢煊皱起眉头,不紧不慢地下床,不动声色地灭了手中烟,淡声问:“你怎么来了?”
采薇笑盈盈道:“我今天中午就来了,使署里人说你去了营地,我就回了家。听吴妈说你经常就住在使署,一直没等到你回去,就过来了。”她拎起手中的纸袋,“我给你带了些点心,这个时间了,你们当夜宵吃吧。”
采薇直接走了进去,陈青山不着痕迹地移开脚步:“三少,那我出去了。”
谢煊指着屋子里的小案几:“你放在那里吧。”
采薇放下袋子,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向他:“这么久没回家,是最近很忙吗?”
半个月不见,这人似乎变黑了些,脸颊也略微消瘦了几分。最近政府下令,华亭改回松江,纳入沪海道,正式被上海管辖,他从华亭镇守使变成了松江镇守使,期间必然是有不少琐碎工作要忙。
谢煊皮笑肉不笑道:“我不回家,你多自由,不是正如你意?”
采薇愣了下,问:“你还在不高兴?”顿了顿,又道,“既然不高兴,为什么答应我?”
谢煊木着脸回道:“为了你那几间工厂百分之五十的利润。”
一说到这个,采薇就肉疼。
她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毕竟自由是这个人给的,她心里头对他还是非常感激的——若是不提这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她就更感激了。
“这两天我有空,陪你在华亭住两日。”
“我不是太有空。”谢煊走过来,提起她放在桌上的袋子,斜睨着看她,片刻之后,又淡淡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