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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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很简单,安安分分呆在水里,阿螺想去哪里,她背着她在海里畅游,这样就很满足了。
他垂眼看着她,像看一只小猫小狗,充满怜悯,“哪天本座心情好了,赏你两条腿吧,让你上陆地看看。”
有自然比没有好,她点头不迭,纤细的臂膀扣住竹筏,阳光洒下来,照得那肌骨皎皎,别样诱惑。只是她不自知,快乐地扑腾了一下,“你是谁?”
她只会一些简短的语句,三四个字往外蹦,通常充当聆听者。他俯下身子,伸手牵她挽到肩头的袖子,把她的胳膊严严盖住了,让她仔细看他的脸,“好好想想,当真不认识本座了?”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溜了一圈,然后往下……往下……穿过微敞的交领,落在那拥雪的胸膛上。真高兴,平平的,果然是个男人。她咕地咽了口唾沫,尾鳍摇得更欢畅了,溅起一串涟漪。筏上的人脸色一变,忙掩胸唾弃了句色鱼,“你往哪里看!怪道说鲛人性淫,果不其然。”
夷波觉得很冤枉,艰难地竖起一根手指,“就一眼。”而且性淫的是雕题鲛人,潮城鲛人一辈子只等一个人,是最忠贞不二的。如果不幸和伴侣分开,哪怕永远孤单,也绝不同别人将就,说她性淫,真冤枉她了。
他却强势,“一眼也不许看!”
她委屈地瘪嘴,因为消沉,身体也变重,要沉下去了。想起还没问清他的名字,重新浮了起来,先指指自己,“我……夷波。”
他微侧了头,“化险为夷的夷,夷为平地的夷?”
虽然他的解释那么偏激,夷波也不计较,含笑问:“你呢?”
他哦了声,“我叫……”
他叫什么她居然没有听清,阿螺的喊声从岸边传来,因为高兴变得又尖又利。她回了回头,眼梢白影一晃,再看竹筏上,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她有些懊恼,嗳了一声,扎个猛子潜到岸边,阿螺眉飞色舞地说:“找到了,胭脂盒物归原主,烛银也送出去了。”
夷波暂时忘了刚才的可怕经历,能完成阿螺的心愿是件可喜的事情。她要阿螺说说经过,阿螺坐在湖石上口沫横飞,“其实很容易,我上岸后沿着青石路往街口去,一眼就看见糖坊两个字了。原来糖坊开了家胭脂铺,里面卖的全是胭脂和铅粉。我把盒子给她看,问是不是她的,她说是。我又把烛银放在她面前,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登褒的人,登褒死了,托我把这袋烛银交给糖坊。她起先愣了一下,后来就高兴哭了,还送了我一盒胭脂作为酬谢呢!你看好人有好报吧,我们做妖精的也要修德行,将来渡劫的时候功过相抵,对前途有助益。”
妖精的脑子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她们简单直接,自己没有坏心思,以为别人也一样。夷波拍手夸赞阿螺聪明,阿螺掏出胭脂先给她抹上,然后自己也厚厚擦了一层。临水映照,面颊绯红,好像壁画上的仕女,两人相视一笑,有种心心相印的快乐。
太阳要落山了,晚霞漫天,她们探出水面并肩看夕阳,觉得现世安稳,生命里处处充满惊喜。
夷波这才想起来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阿螺,蘸了水在石面上描画:看见一个神仙,自己大意被人抓住,变成了一条泥鳅,神仙助她脱困。
阿螺盯着那条弯弯曲曲的线看了半天,“既然有这法术,为什么不直接救你?神仙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因为他们可以活很久,闲得无聊了愿意找点事做。两三个人有什么难对付的,偏要把你变成蚯蚓,这不是捉弄人吗!”
夷波纠正她,“是泥鳅。”
“差不多啦,这么漂亮的鲛人,为什么非要变成那么腌臜的东西?”气恼了一阵,阿螺又叹气,“反正是我不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幸亏碰上个神仙,有惊无险。要是真被人捉去炼油,那可怎么得了!你问明神仙的来历了吗?多结交这样的朋友有好处,说不定能打探到龙君的下落。”
夷波怔了下,忽然感觉同什么失之交臂了。遗憾地摇摇头,心说要不是你忽然出现,几乎就要打探清了。她们在即翼泽待不了多久,既然事情办完了就得回去,能不能再有机会见那位神仙,说不准。不过希望肯定是有的,他答应送她一双腿,眉心轮生得那么彪悍的人,应该不会食言吧!
☆、第 7 章
算了算,从离开哑海到现在,已经将近十来天了。毕竟没有得长老首肯,夷波时刻感到心虚,阿螺打算游玩两天,她不太赞成,害怕回去之后长老发怒。毕竟潮城是个庇护所,要是连根基都没了,南海之外处处有危险,一旦落了单,恐怕活不到再见龙君了。
阿螺没办法,拗也拗不过她,两个人坐在月光下惆怅。阿螺说算了,“后天就回去。”
“明天呢?”
她说不着急,“总算跑了一趟即翼泽,带点东西回去吧!人界有个百试百灵的手段,犯了错,求人通融,不能空着两手。送点礼物给长老,说明咱们在外没有忘记他们,只要他们把东西收下,咱们就有救了。”
夷波听后觉得主意不错,“可是钱呢?”
这么一说顿时傻了眼,当初忘了给自己留一点,全送给糖坊了。
阿螺兜起裙裾在底下接着,“你哭吧,我可以拿鲛珠到集市上换钱。”
夷波犹豫起来,鲛珠一出手必定会惊动即翼泽的人,再加上今天那几个悻悻而归的渔人一宣扬,难保不掀起抓捕鲛人的狂潮,到时候就真的闯大祸了。
她摇头说不行,鲛珠鲛绡一样都不能露白。阿螺想了半天,“那只有再去找糖坊,让她还我们一些烛银,反正那些银子本来就是我们的嘛!”
她们不懂陆上的人情世故,钱到了人家手里,岂能再讨得回来!夷波却觉得是个好办法,反正那袋烛银有好多,分她们两块应该不难。两人合计一番,决定去找糖坊的住处。
即翼泽的民居都是临水而建,屋子架空在湖面上,底下以木桩为基。阿螺的鼻子很灵,嗅过了胭脂的味道,就能顺着香气找到制作的作坊。两个人凫水沿着河流往前,内河环境不好,蛇虫遍地都是,忽然呱地一声,一只蛤蟆从高处蹦下来,吓了她们一大跳。
阿螺笑了笑,“就在不远了,再坚持一下。”
鲛人不能在污浊的水域生存,逗留久了简直是场灾难。夷波脖子和手肘发痒,忍住没说,渐渐河水里混杂了脂粉香,到一处水榭旁停住,窗户是半开的,一只手从窗下伸出来,呼呼一阵抖落,粉雾飞扬。
“就是这里。”阿螺高高兴兴说,“你在下面藏好,我一个人上去。”
夷波点点头,阿螺正要腾身,听见上面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这飞来的横财哪里那么容易消受?我看早早搬走,要是等人家回过神来,一切都晚了。明早我就去买条船,带上些要紧的东西即刻离开这里。”
女人说:“怕什么,是她自己送来的,又不是我抢的。”
男人一哂:“不是抢,却是骗。”
女人窒了下,“是我叫她送上门来的吗?”想了想又退一步,“铺子怎么办?不要了?”
“有这些烛银,十个铺子都开起来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女人难掩欢愉,“哎呀,世上哪有那样的傻子,铺子里卖出去的胭脂千千万,男子买了送给心爱的姑娘,姑娘拿粉盒送情郎,是司空见惯的事。竟凭盒子上的两个字就找来了,可见不是本地人。”
水里两个人听得目瞪口呆,夷波当时听阿螺描述的“高兴得哭了”,就觉得其中有古怪,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
阿螺感慨:“咱们聪明一世,居然被骗了。”
夷波使劲点头,简直师可忍叔不可忍。
阿螺噌地抽出了两把弯刀,“我把那对狗男女宰了,敢骗他螺奶奶!”
夷波忙拦住她,修行中的人是不能杀生的,造下这么深的业障,将来渡劫的时候雷神卯足了劲劈你,那就完了。
可是屋里一男一女那么得意,难道白白便宜了他们吗?阿螺让夷波别管,自己跳上了水榭,大脚一伸踢开门扉,横刀站在槛外往里指点,“要想活命就把烛银交出来,明明不认识登褒,却冒充遗孀骗钱,我要上官府告发你们,叫你们牢底坐穿。”
夷波有点怕,潜在水里听他们吵起来,那两个人猖狂,反把阿螺骂了个狗血喷头。女人尖声高呼:“口说无凭,谁拿了你的烛银?你夜闯民宅必是强盗,再不走,我一嗓子喊来左邻右里,扭送你见官去!”
阿螺气得跺脚,“竟反咬一口,好不要脸!”
然后不知是不是使了什么法术,只听那两个人失声尖叫,阿螺从屋里出来,纵身一跃,跳进河里。临走挥刀砍断一排木桩,那水榭倾斜下来,轰地塌了半边。
夷波很快背着她摇身游远了,阿螺拿回了钱袋还在生气,“难怪说人心险恶,今天总算明白了。我去要钱,他们仗着人多还想害我,我变成一只夜叉,吓死他们!”说着沉沉叹息,“唉,夷波,人间果然复杂,还是我们海族好,非黑即白,善恶分明。”
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世上总有正邪之分,有坏人当然也有好人。夷波还是比较乐观的,既然钱拿回来了,胭脂盒的事又断了线索,那就吃吃喝喝,把钱花完算了。
游出小河,顺明镜泊南下进英水,水到一处山脚拐了个漂亮的弯,那里河水澄明,月色皎洁,两个人决意留下稍做休息。
阿螺的晚课还没做,忙打了座对月吐纳起来,夷波无所事事,懒散地歪在一处礁石上晒月亮。英水里多赤鱬,这种鱼长了一张人脸,聒噪又友善,夷波觉得彼此算近亲,和他们笑闹了半宿。
仰头看看,这箕尾山又高又险,月色下黑黝黝遮住半边天。夷波百无聊赖有些犯困,朦胧之际忽然听见巨大的脚步声隆隆传来,每走一步都地动山摇,连水里都起了涟漪。
赤鱬一哄而散,阿螺收功不及,一阵怪风已经到了跟前。就着月色看,来者个头奇壮,穿着皮裙,腰里别着狼牙棒。脸是青黑的,褶子横生,獠牙毕现,原来是山魈。
阿螺一时失神,内丹腾在半空中,被那簸箕大的手顺势一挥,抓进了掌心里。这下子不得了,妖精没了内丹,就像人失了魂魄,很快就会现出原形的。慌忙讨要,人家不答应,因为母山魈爱美,任何亮闪闪的东西她们都喜欢。
阿螺都快跪下了,“我们初来贵宝地,不小心触犯了老奶奶,请老奶奶见谅。这内丹是我的命,还求奶奶归还,明天我送些簪环首饰来,报答老奶奶的恩德。”
山魈不为所动,不知是不是听不懂她的话,只顾举着内丹在月光下打量。
阿螺急哭了,山魈不像人,不那么好对付。惹毛了她,把内丹捏碎来个玉石俱焚,那后悔就晚了。不敢触怒她,只能哀求,可人家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夷波看见这么丑的怪物都快吓死了,挨在一旁,鲛珠滚了满地。阿螺想拿鲛珠换内丹,无奈鲛珠不发光,人家一点都不稀罕。
陷入死局,进退维谷,这时突见一道银光乍现,照亮了半边天幕。光的尽头有人施施然而来,一步一莲华,恍如神佛临世。水里和岸上的都惊呆了,夷波甚至看到他身后的圆光,灼灼的,比虹更绚烂。她高兴地扑腾了一下,“神仙来了!”
也许是出场比较唬人,山魈也不那么嚣张了,两手紧紧抓住内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