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姝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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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儿红了眼圈,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摇了摇头,半晌才低声道:“不是,那日爹爹来看我、我知道的,你还摸了我额头,手凉凉的。我就是害怕。”
“你怕我?”
“我不怕爹爹,只是先前病的好难受,头里面一直嗡嗡响,听到你和姨娘在说话,想睁眼怎么也睁不开,阿绾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想到粉雕玉琢的小女儿,在鬼门关上兜了一圈,如今委屈巴巴拽着他的衣襟,说怕再也见不到他,李昭鼻子直发酸。
抬手揉乱了女儿的小揪揪:“阿绾乖,不会的。”还想再安慰,便听妻子身边的红芍在门外道:“姨娘,人牙子带人来了,您给姐儿挑一个吧。”
李昭看向白氏:“什么人牙子?”
“噢,是夫人说给阿绾买个丫鬟跟着,也能多照顾些。”
“也好。”李昭沉吟片刻说道:“那你带阿绾亲自挑吧,挑个她喜欢的。我这趟回来还没去正院,我去瞧瞧夫人。”
白姨娘点头称是,刚跟着站起身来,便听男人顿足道:“阿绾,爹爹晚上再来看你。”顺手还在自己腰间掐了一把,她心中那点吃味瞬时消散,面带红晕的瞥了一眼,男人偷笑着离去。
见李昭出屋,女儿抬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白氏更是不好意思。抿了抿鬓发道:“咳,阿绾如今怎么不怕爹爹了?”
走到门口的李昭也停下脚步来,听到小女孩儿又软又轻的说:“我从前胆子小,可病了一遭才发现,祖母、爹爹和姨娘都为我着急呢,既然你们都喜欢阿绾,那阿绾也不怕你们了。”
李昭失笑摇头,孩子的想法真是奇怪,可又让人觉得直白可爱极了。反正你喜欢我,那我就不必怕你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这叫什么?恃宠而骄!
李绾余光瞥见门外那道身影走远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算是糊弄过关了吧。自己这个爹,看着一身正气、豁达爽朗,可方才分明对自己起了疑心。
父女之间的互相猜测,白姨娘却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反正女儿病好了,三郎也回来了,这日子还有什么不开心?她眼角眉梢都是喜悦,蹲下身一边儿给女儿挽袖子,一边儿说:“阿绾这么想就对了,你爹以往看着对你严厉,但你一病着实吓坏了他。知县老爷原本让他去临县办差,你爹愣是等你退烧了才肯走,心里面疼你着呢。”
李绾乖顺的点了点头,别人都称她爹爹司爷,那应该是县里的典史一类吧。虽然没有品阶,属于未入流,但却管着缉捕、司狱,是县里有实权的人物,百姓们也很敬重。
却见白姨娘一拍脑门道:“呀,瞧我这脑子,绣好的荷包却忘了给他。”她从近旁的匣子中拿出一个针脚细密的鸦青色荷包,上边绣着一丛翠竹。“这回颜色选的素净,你爹应该会喜欢。”
李绾打眼一瞧,便看到后边绣着的两个小字‘元一’。
她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姨娘,后边绣的也是爹爹的名字吗?就像我手帕上的一样?”
白氏笑了笑:“你爹的字是元一。姨娘不识字,会绣的就只有你爹的字,和我们阿绾的名。”
李绾连嘴唇都在抖,她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轻松模样:“字吗?姨娘怎么不绣爹爹的名?”
“昭字太难了,元一多简单。阿绾若是有个简单的小字,姨娘肯定也会偷懒的,否则横横竖竖太麻烦,总是怕记错了闹笑话。”
先前一闪而过的念头,在李绾脑中逐渐清晰起来,怪不得听姐姐们的名字觉得有些耳熟。
圣祖帝李昭,字元一。柳州乘安县人,曾任乘安县典史,后至东安候。于顺弘十一年,举兵起义,推翻邺朝,建立大雍。
而李绣、李纤那是圣祖爷的女儿,是大雍的开国公主,李绾只觉得一片眩晕。所以她这个李绾,就是那个史书上的圣祖第三女,永平公主?
那上天可真是待她不薄,从亡国公主直接成了开国公主,可李绾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她对这位公主知之甚详。一来是因为两人名字读音相同,不自觉多了几分关注,二来便是这位永平公主太过有名。
后世的野史杂记,文人墨客,都热衷于她的美貌,关于她的文章诗词不知几何。但那历史上的永平公主可并非一生顺遂,说是命途多舛也不为过。
她长到十六岁时就因美貌被邺朝哀帝纳为皇贵妃,可没过多久,亲爹直接兵变,顺手杀了她夫君,自己称帝。大雍初立,边境动荡,这位又被封了永平公主,打发到了回鹘和亲。独自远嫁,苦熬八年,终于等到了大雍国力强盛,可她的父皇却又一道旨意,要平定回鹘。
英勇无双被后世称作战神的昭义将军宋怀秀,领着十万精兵,战无不胜。威远可汗身故,边境一片平稳,她又被带回了故土,嫁给了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像是一件封赏一般。
从头到尾她的美貌像是一件利器,帮助李家成就千古大业,却也刺的她自己鲜血淋漓。
最重要的是这位永平公主红颜薄命,只活到了二十七岁。李绾浑身发冷,她真的不想早死。
第4章 决心(小修)
姓钟的婆子四十来岁,穿身半新不旧的栗色夹袄,脑后挽着小攥儿。乘安县地方小,也没什么正经牙婆,她平日张罗着茶摊,顺便帮人保媒接生,有大户人家想买使唤人,也有那活不下去的卖儿卖女,她就是从中牵线赚点零碎钱。可平时都是与各家管事打交道,今天来了一听主家要亲自挑,她还真有些心慌。
揣手等了半晌,见来了个穿绸裙的美妇人,便赶紧又揖又拜,露出一口大黄牙谄笑道:“哟,老婆子给夫人问安!”
白姨娘连忙道:“可当不得这句夫人。”
钟婆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可她又瞧了瞧白姨娘耳畔的珍珠坠,心道了不得,这李家不愧是县中首富,连个姨娘都穿金戴银像是官家太太一般。面上笑容却是半点儿没变:“那您瞧瞧,听闻府上想买个丫鬟,我今日领来的这五个,全是长得周正的小丫头,健健康康,手脚麻利,挑中哪个都错不了。”
白姨娘点了点头。来的这几个女孩儿虽然穿的破旧,但头脸齐整,身上也没有异味。只是年纪都太小了些,有的看着还没阿绾大。
“阿绾,姨娘看着都行,你喜欢哪一个?”
李绾游魂儿似得被拉到前院儿,哪还有心思挑丫鬟,连自己日后如何都还没想好。
她抬头瞧了一眼,见小姑娘们鹌鹑一样低着头,也瞧不出谁好谁坏,倒是牙婆身后站了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圆脸圆眼,嘴角还生了一颗小痣,瞧着便喜庆。李绾随手一指:“我瞧她好。”
就是她这么随意一句话,让那女孩眼中骤然迸发出光彩来。
白姨娘瞧了瞧,也觉得不错,这孩子年岁大些,倒合了老夫人所说。
“阿绾喜欢,那就她吧。”
钟婆却是犯了难。但凡稍讲究些的人家买丫鬟,都是要七八岁的孩子,买回去好调、教,将来用着也顺手。像春儿这年岁,倒是不吃香的,她本都与临县的宋妈妈讲好了,三两银卖到她家,等不了太久便能接客。原本想着下午顺道送过去,可谁想这么巧,李家也看上春儿。
钟婆搓着手:“这、不瞒您说,这孩子是别人家定了的。再说养到这岁数的姑娘金贵,少说也得卖三两银,不值当得。您倒不如挑个年岁小的丫头,一两半两的就买了,学规矩也快。”
李绾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但她见那女孩儿唇都咬出了血珠子,愣是忍着没流眼泪,倒有几分倔强。便抬头道:“姨娘,我就喜欢她。”
白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对钟婆道:“反正我们姐儿喜欢,我家也不差那二三两银。您便卖给我们吧,我再给您封一份与那边的赔罪茶钱。对您而言不过是几句好话就能圆过去的事儿,可别害了这孩子一生。”
钟婆子犹豫片刻一拍大腿道:“好,就按您说的办。”反正卖给谁银钱都是一样赚,卖与李家自己还落下个不亏心。“春儿,你还不谢谢主家?能在李家做丫鬟,吃穿不愁,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美事呢。”
那女孩儿此刻才终于哭了出来,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磕头:“谢谢夫人小姐救我!春儿一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二位的恩德!”这头磕的实诚,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让人听着都不忍。
“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待打发了钟婆到门房领银子,她们几人也就一同回了偏院。
李家在李绾看来,就是空有银钱,却不知该怎么摆排场,闹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可这样的装潢摆设,又是瓷瓶又是锦帐,在春儿看来,那就是顶天的富贵。
她拘谨的站在一旁,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
白姨娘抱着李绾坐在塌上,柔声问:“名字是春儿?今年多大了?”
“我、奴婢十二了。”她脸上闪过一丝羞窘,但仍是认真回话:“家里边穷苦,也没个像样名字,都是随口唤的。”
“阿绾,春儿日后是要跟着你的,要不你帮她想个名字?”
李绾脑中过了无数句颂春诗词,可自己现如今是个五岁孩子,说那些倒显得不恰当了。她略一思量:“春蝉好不好?”
她倒是机灵,立马拜了下去:“春蝉谢过小姐。”
“春蝉,阿绾她身子弱,年纪又小。你日后要把她当成你亲妹子一般照顾、疼惜,知道吗?”
李绾一怔。以往宫中侍奉的宫人无数,可进了宫嬷嬷们自然教导他们要恭谨小心的伺候主子,就连为主子着想,那都是僭越,奴才们只需听话做事就好,雷霆雨露皆君恩,就是领了罚也要恭恭敬敬的谢恩。像姨娘这种把主子当做亲妹子照顾的说辞她还是第一次听,新鲜有趣的很。
春蝉使劲点了点头,有点不合规矩,却比谁都认真:“奴婢明白,今日若不是您和小姐救了我,我这辈子就完了。我、春蝉就是豁出命也一定护得小姐安好。”她方才那几个头磕的脑门一片青紫,袖口裤管儿都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手脚,瞧着甚是可怜。
“好,让蕊心先带你去换身衣服,也把额头上的伤擦些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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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姨娘帮李绾扯上薄被,摸了摸她的鬓发说:“阿绾今日怎么蔫蔫儿的?若是困乏了就睡一会儿,姨娘去厨房看看,让她们给你熬红豆粥好不好?放糖伴着吃,又甜又糯的。”
李绾却摇了摇头,一把抓住她的裙摆:“你别走。”
女儿原先木讷,如今虽然爱说话了,可还是从来不黏糊她。今日倒是难得见她使小性儿,赖在自己身上,极为依恋的样子。白氏心中软作一团,拍哄着女儿:“好、好,姨娘不走,哪都不去,就哄着我们阿绾。”
李绾枕在她的腿上,听她哼着柔婉小调,闲适的正午,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印出两个金色方印,刺的李绾只觉眼睛发酸。
永平公主,生母早逝,圣祖登基后追封其为宜嫔。史书上关于她,只这冷冰冰的一行文字,甚至连名姓都未曾记载。
上一世的生母,李绾只记得宫人都叫她怜贵人。早就记不起她的样貌,可仍记得她身上好闻的桂花甜香,和她笑起来温柔的模样。
哪怕她后来成了宫中最得宠三公主,人人敬着、捧着,可那个女人仍是她记忆中最柔软的存在,每当梦到关于她的点滴,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