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澜-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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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浅白色
申明:本书由 (。。)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部分
第1节:赫尔辛基 仲夏(1)
爱就像极昼,如果不跋涉到地球的南北两端,你根本看不见它。
然而,就算是走到北极,能拥有的也仅仅只是不到191天彻夜无休的日光。
这些透支的日光,将在漫长的冬季里由极夜来偿还。
Chapter 1 赫尔辛基 仲夏
我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幸运,就像在午夜里见到阳光。而这些仲夏不眠的白夜要透支多少日光,都将在漫长的冬
季由极夜来填补。得到一些,必然要失去另一些,这才是人生的本来面貌。因此,在得到时感恩,或许成了我们面对失
去唯一的力量。
今天是仲夏节。据说这是一年之中日光最长的一天,午夜阳光将穿过窗台细碎地铺在地板上,像沉睡中的海水起了
微澜,接着又慵懒地沉寂下去。
上午天有些阴,仲夏的气息像云层一样稀薄,我去了一趟南码头市场,买回蔬菜、土豆、鱼肉、一把毫无新意的玫
瑰以及一对木质杯垫。回家后清扫厨房、存放食物,这时天才渐渐放晴。
阳光强烈时,桌子上有一小块银色光晕一闪一闪,把天花板印上了一圈环状的光纹。那是我的钥匙扣,简单的银色
圆圈上挂着细细的钥匙环,三把钥匙躺在那里,两把扁平,一把细长。细长的钥匙能打开我租住的这套小公寓,扁平的
那两把已经不再有用,但我一直都没有扔。
这些天,我小腹的尺寸已经大到不太方便弯腰了,双脚总有种莫名的酸软,那种酸软却像一种温暖的电流,不时缓
慢地滑过我的心脏。
仲夏夜的23:30,窗外依然挂着夕阳。窗边的一面墙上泼满了深深浅浅的金色,仿佛阳光从墙上一直流泻下来,最
终慢慢凝固,静止不动地悬挂在赫尔辛基的午夜。
天边的云层像被水洗过般一层层积淀下越来越浓的金色,与逐渐加深的暗红色晕染成油彩,溶化进城市的背景里。
我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幸运,就像在午夜里见到阳光。而这些仲夏不眠的白夜要透支多少日光,都将在漫长的冬
季由极夜来填补。得到一些,必然要失去另一些,这才是人生的本来面貌。因此,在得到时感恩,或许成了我们面对失
去唯一的力量。
第2节:赫尔辛基 仲夏(2)
时钟的指针接近零点,我的睡意还不是太浓。这种似困非困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快两周,感觉不到精力充沛,却也感
觉不到疲惫。在这个三分之一国土都位于北极圈内的国度,只要再等两小时不睡,就能先后看到日落和日出。
接到米澜的电话时,我正躺在沙发上翻看宝宝的B超照片——在一片黑白的线条和色块中间藏着生命体的轮廓,让
人很难确信这个模糊的轮廓的真实性,但又无法否认他即将诞生的事实。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迟疑了好几秒。在这里,除了就住在楼下的Jorma之外,还没有任何一个熟到会半夜打电话
给我的朋友。
果然,屏幕上闪烁着米澜的大头照。我按下接听键。
电话另一端是五小时之后的未来,米澜的声音穿过五个时区到达我耳边,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又或许是北京清
晨的风灌进了电话里。
“我还以为你已经关机睡觉了,碰碰运气,居然通了。”她的语速还是那么快,带有一种不需要探究真伪的愉悦情
绪。
“我在看日落,今天是仲夏。你呢,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片刻,电流声始终没有间断,不知疲倦地用微弱的声响向我们传达彼此没有断线的信息。
几秒钟之后,她说:“我今天结婚。外边现在有一大屋子人,一会儿造型师也该来了,难得独处几分钟,想找你说
说话。”
“结婚?跟谁?”我脱口而出。在北京的清晨五点,与我认识十四年的米澜忽然打越洋电话来说她今天要结婚。
“你不认识。”
我等着她说下文,但这四个字之后只有一个干脆的句号。她没有想过让我认识她要嫁的人,仅仅只是想告诉我——
她,今天结婚。
“那……”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接什么话。
“放心,别把我当成偶像剧里那种失恋之后随便抓个人结婚的女人。你了解我的,我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想过什
么样的生活从来都不会被别人左右,只有让我开心的事情我才会去做。”
“那,结婚你开心吗?”
“当妈妈你开心吗?”她反问我。
“并不是单纯的开心,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定义明确。我只是想要有一个永远属于自己的孩子,不管走多远,都还属
于我。”
第3节:赫尔辛基 仲夏(3)
“原榛,你不能总是对这个世界有太多期望。很多东西明明谁都看不见,你非要试图去证明它的存在。从来就没有
永远稳固的感情,也从来没有不变的人。就算是你的孩子,他将来也会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们不也是父母的孩子吗,到
现在又怎么样呢?你跑到冷得鸟都不拉屎的北极圈里等着生孩子,我在酒店房间里等着一大堆人兴高采烈地看我结婚
……”
“结婚你开心吗?”我又问了她一次。因为我真的无法想象米澜会信任婚姻。
“很开心,结婚让我从此以后不再是一个人。你也许觉得很奇怪,我吃饭看电影逛街可以跟朋友一起,回到家可以
见到爸妈,怎么都不会是一个人。然而,所有人都可以陪伴你,如果你高兴的话每天换不同的人都行,但就是没有一个
人会跟你并肩面对整个人生。现在我找到了这个人。我永远不会为了爱情结婚,因为爱不稳定,不持久,跟结婚正好是
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能找到一个跟你一起面对人生的人,才是结婚的意义。”
“坦白地说,米澜,我很惊讶。刚才你告诉我从来就没有永远稳固的感情,其实你自己正在试图推翻这个结论,你
想要稳定。感情给不了你这种稳定,结婚真的可以做到吗?”
“只要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总是可以幸福的。如果我要的只是跟另一个人一起分享彼此的人生,那我不介意他心
里另有一个无法忘记的人,因为那不在想要的范围之内;如果我要的只是爱而已,那我不介意能不能跟他在一起,那也
不在范围内。不要把爱情或者结婚捆绑上太多额外的东西,目标越明确,你就会越满足。人生不是超市促销,人人都可
以随便把买一送一的商品放进自己篮子里。有人的确什么都能得到,那是幸运;如果不能,也已经足够。”
我无法反驳她,但也不愿意认同,于是转换了话题:“其实你应该提前告诉我要结婚,让我回来。”
“哪能让孕妇满地球地飞来飞去啊,过段时间我来看你吧。你想要我什么时候来?”
“随时欢迎你们,只要不是冬天。”我忽然有些感动,无论我们现在有多不同,她仍然是愿意穿过半个地球来看我
的那个米澜。
第4节:赫尔辛基 仲夏(4)
她笑,纠正我:“不是我们,是我。一起来那叫旅行,我自己来才算是看你。”
“你还这么喜欢深究一件事情的意义……”
“那是,如果不明白一件事情的意义,为什么要去做?”她说话的房间里逐渐加入了不少背景音,敲门声,说话
声,脚步声。
“你先忙吧,记得传照片给我看。”
“好,Bye。”她就这样干脆而轻快地挂断了电话,像从前一样——仿佛我们还在中学时,两家之间隔着不到六公
里的距离,现在不过是打电话相约周末一起去逛街而已。
电话断线时轻微的“咔”声就像记忆的尾音,将当年的我们推向了时光的另一岸,越来越远,却依然清晰可见。
这是我来芬兰后的第一个仲夏。
我,一个未婚妈妈,持A签在芬兰生活,已怀孕二十周。这已经是我能为即将出生的孩子选择的最稳妥的人生——
至少在北欧,孩子从出生到长大都不会因为没有父亲而缺少任何一点照顾。没有人能为另一个人安排好不受任何伤害的
人生,但,最低限度,我希望自己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姿态没有狼狈,只有从容。
孕妇需要锻炼,于是房东太太Jorma常陪我散步。从刚入夏开始,我们几乎每个早晨都并肩走在屋外的人行道上,
路旁的雏菊一朵挤着一朵贴在阳光的缝隙里,身边不时经过步行上班的人群,溜冰的路人以及推着婴儿车散步的年轻妈
妈们。
昨天,Kela(芬兰社会福利机构)给准妈妈的?ityspakkus(待产包)到了,除了包里装满各种婴儿用品和妈妈用
品,盒子还可以充当临时的婴儿床。待产大礼包比想象中还要大出许多,Jorma在一旁见我惊讶的表情,不由得笑起
来。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我的第一次胎动就在她家花园里。她担心我跟人交流有障碍,帮我联系社区助产护士,陪
我去健康中心做了第一次检查,教我阅读准妈妈手册、准备各种单据和证明,填写申请和表格。
Jorma曾经对我说:不要为未来担忧,因为该来的总在前面等着你。芬兰语的语法里没有“将来时”,活在现在就
是对未来最好的期待。
我完全不懂芬兰语,一直跟Jorma用有限的英文交流。很多次当我站在一边,看着她手拿写有我名字的表格跟不同
的人说话,她的背影边缘在我视线里逐渐有种奇妙的模糊,像手指刚刚松开琴键,发出的音符带有细微的、不易觉察的
振动。
第5节:赫尔辛基 仲夏(5)
自从怀孕以来,我已经很少练琴了。Jorma的大女儿刚满十二岁,对音乐并不感兴趣,却很喜欢我那台BUGARI的106
键B系统巴扬手风琴。她用有些词不达意的英文说,这是一台时光机器,只要一拉风箱,手指就可以顺着时光隧道跑去
世界另一端。
我不确定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否真明白时光机器的意义,她正站在童年的尾巴上,最无忧无虑的时代尚未结束,充
满无限可能的未来即将到来。而我,我的手指已经无法再顺着琴键跑去时光深处,未来是一扇锁上的门,活着的每一天
都只为了将记忆中散乱的音符还原成乐章。
这台“时光机器”陪伴了我六年,手工打磨的簧片让它低音饱满浑厚,高音圆润轻盈,能演奏出音色辉煌的交响
诗。我今年二十六岁,已经学琴十五年,经常感觉自己的生命状态如同静止一般:每当坐下,背起琴,打开风箱扣,面
对一本陌生或熟悉的乐谱,手指滑动出五线谱上预设的路线,音符将我关进某个狭小而静止的时空,与外面的世界隔
绝。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没有创作天分,甚至有些为此而开心。每一次练琴,时光之门都会为我敞开,将我带进别
人的生命,让身体里充满陌生的感触。我庆幸自己从未试图过创作,而是沉迷于演奏,不知疲倦地反复进入他人的乐
章,温习他人生命中或流畅或琐碎的片段。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能安然窥视他人的生命轨迹,却从不敢毫无顾忌地投入
自己的人生,因为你看不到尽头。
《海上钢琴师》里,终身都没踏上过陆地的演奏家“1900”说:在那个无限蔓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