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惊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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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蓉不以为然,道:“妤枝姐姐也不能救芙儿吗?妤枝姐姐可是三品女官呢,而且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也是太后跟前的红人,那些主子们,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她们怎么敢得罪妤枝姐姐呢?”
妤枝摇摇头,笑道:“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画蓉嘻嘻一笑,便像一只蝴蝶飞奔向曲径深处。待到她们转过几座城阆深苑,便到了御花园。进入其中,只见花团锦簇,莺飞蝶舞,一条清湛碧水自里面蜿蜒而出,碧湖琉璃千顷,在耀耀的日光底下,烟波浩渺,潋滟无际。而湖水上蝴蝶蹁跹,水中夏荷怒绽,水面荷叶伸延,接天连日,挤挤挨挨,偌大如团。
画蓉见此美景,不禁惊呼道:“好美!”
妤枝颔首,柔声道:“宫里头最美的地方,便要数御花园了。”
画蓉却反驳道:“才不是。”
妤枝纳闷:“不是御花园,那是哪里呢?”
画蓉忽然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见确实没人,便低声对妤枝道:“妤枝姐姐,你有所不知,我领命来照顾你之前,是在上林苑当差的。上林苑有一处宫殿,才是这后宫中最美的地方,像人间仙境一般,真的美极了。”
妤枝不解:“宫殿?”
画蓉颔首道:“那宫殿名为凤藻宫,处在一条碧湖中间的小岛上,美得像仙境一般。不过那里没人住,好多年了,一直不见有妃嫔住进去。但是那里一直有人在,我好几次从那里路过,远远望着,都能发现隐约有人在。”
凤藻宫?
妤枝一时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一阵娇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妤枝抬眸,只见数名妍丽姣好的女子衣袂翻滚、裙带飞舞,她们翩然而来,一人手持一粘网,正追逐着驻蕊沾香的五彩蝴蝶儿。那些蝴蝶在御花园内翩跹起舞,时而在繁华丛中驻足停留,时而扑蕊沾香,时而流连于梅枝,时而辗转于梢头……
妤枝遥遥凝视着她们,眸底刹那涌起一阵浪花,在无垠深处迭涌不止。
画蓉拉拉她的袖摆,小声唤她:“候姑娘……”
妤枝道:“别紧张,待会儿镇定点,毕竟我们在为太后娘娘做事,而且是陛下的随侍宫女,她们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
画蓉颔首。
眼见她们快要追逐蝴蝶过来,妤枝刚想拉着画蓉俯身行礼,一只薄翼彩蝶忽然掠过水面,在惊起几点涟漪后朝她飞来。她一失神,便伸出莹白若凝脂的指尖去接,那只彩蝶竟款款落至她冰冷苍白的指尖上。那些衣香鬓影的妃嫔们追着蝶儿,便追到妤枝面前,她们笑意盈盈地瞅着她。
妤枝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拉着云里雾里的画蓉朝她们施了一礼,“正德夫人,令仪娘娘,万福金安。”
为首的女子,着了一袭绣有大幅殷红牡丹彩蝶的云裳,雾鬓风鬟,花开媚脸,双瞳剪水迎人滟,正是宇文临的三夫人之一正德夫人,杨丽华。她轻飘飘地瞟了候妤枝一眼,盈盈一笑,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蝴蝶驻足?原来是候司衣。候司衣,这些日子,你身体恢复得还好么?”
妤枝笑道:“多谢夫人关心了,奴婢一切安好。”
旁边的张令仪张婉茹却揶揄道:“夫人,人家可是陛下的救命恩人,如今正得势呢,御医院的那些御医能不有心些么?”
杨丽华忽略张婉茹的话,道:“候司衣,上次你来宜春宫为本宫量体裁衣时,本宫便见你身体尚且虚弱,如今看起来,的确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呢。今日你来这御花园,可是有什么事要做?要不要本宫差人帮你?”
妤枝垂下眼睑,道:“劳夫人费心了,奴婢不过是来御花园摘取点菊花而已,并不费精力。”
杨丽华嗯了一声,似是十分好奇地问:“采摘菊花?阶兰凝秋霜,岸菊照晨光。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这清晨的菊花的确是最美最新鲜的,只是本宫十分好奇,候司衣采摘菊花来作甚?”
妤枝垂首敛眉,陪笑道:“正德夫人,令仪娘娘,奴婢采摘菊花,是想为太后娘娘做一些以菊花为香料的吃食。菊花必须要清晨最新鲜的,口感才好,奴婢怕去迟了,这御花园里的菊花都蔫了。夫人与娘娘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夫人与娘娘见谅。”
张令仪冷笑一声,道:“哟,还没得势呢,倒搬起救兵来了。”
张令仪冷笑一声,道:“哟,还没得势呢,倒搬起救兵来了。”
果然,卿夫人说的话没错。张令仪果然是个没脑子的主,宇文临还没对她表现出什么特别来,张令仪便口无遮拦地说她得势的问题。如今又说她搬救兵。妤枝在心中冷笑一声,便低眉垂眸,敛去眸中蓦然升腾起来的愠色,语气冷得不含一丝温度,“令仪娘娘,奴婢不敢。只是这些年在宫中待得久了,也学得些娘娘们的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见识得多了,说话做事自是需要多忖量忖量。”
她知道,口头上的胜利,并不是结束。她本不欲与她们争,却始终有人不肯放过她。她自小在宫廷中长大,见惯了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一些手段,一些阴谋,看得多了,厌烦了。
不是不明白,是过于明白。
却见杨丽华灼灼地盯着她,眸光一转,笑道:“罗绮敛处回雪轻,斜曳裾时云欲生。皇后的赞誉还回荡在本宫耳边呢。候司衣,本宫极喜欢你上次制作的衣裳,正寻思着让你做一件别出心裁的衣裳,没想到这就遇上了,你瞧,这不是缘分么?等你有空了,再为本宫制作一件衣裳,如何?榛”
妤枝颔首,“夫人抬爱了,能为夫人制衣,是妤枝的荣幸,妤枝求之不得呢!”薄如花瓣的精致菱唇轻扬,弯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灿然笑容。看来,杨丽华是个很精明的女人,的确不容小觑。
杨丽华抬起凝白的纤纤玉手,一一拂过身旁绽放得灼灼灿然的绣球花,神情淡然,“嗯,那你先去吧。”
待候妤枝走后,张婉茹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粘网扔进杂草丛生的花堆中,一脸不满,道:“夫人,她一个尚衣局的贱婢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敢拿太后她老人家来压咱们,何不给她点教训,也好让她看清自己到底是谁……役”
杨丽华蓦然打断她,似笑非笑地说:“你看候司衣如何?”
张婉茹冷哼一声,道:“她?她有什么好评价的,不就是替陛下挡了一剑么?作践绫罗,阴微下贱,还真当自己了不得,无法无天去了……”
杨丽华摘下一株绣球花,轻轻别在张婉茹漆黑如藻的鸦鬓,仔细瞧了瞧,笑道:“候司衣,候妤枝——她可不简单,她懂礼,知礼,进退有度,能把握住时机,可不像某些人……可不像某些人,自以为是,却一无是处,只知道吃醋夺宠,争强好胜,没有半点身为大家闺秀的自觉。”
“夫人……”
张婉茹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蓦然后退一步,脸色变得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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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风弄檐角铁马铜铃,呼啸不止。正德夫人杨丽华让妤枝前去为她量体裁衣,妤枝欣然应允。
画蓉忍不住叮嘱她道:“妤枝姐姐,正德夫人此番让你去她那里,恐怕是别有用意,你要十分小心才好。”
妤枝却淡淡一笑,执着茜萝凤纱芙蓉扇摇了摇,扇柄上结着同心的五彩璎珞在风中飘曳了许久,她才悠悠道:“诱敌之法甚多,最妙之法,不在疑似之间,而在类同,以固其惑,然后一击毙之。”见画蓉似懂非懂,妤枝又狡黠一笑,像一只猫咪斜睨着如桃花瓣一样的凤眼,浓而密长的睫毛垂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小妮子,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第二十一计,金蝉自有金蝉的脱壳法。第三十计,乘隙插足,扼其先机,反客为主。纵然这么多计谋都不管用,还有最后一个计谋,三十六计——走为上。”
画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杨丽华并没有过于明显地刁难妤枝,却执意让她为她制一件堪比凤袍的衣裳。在周王朝,《礼纪》中有明确规定:只有正宫皇后可以穿戴正红色的凤袍,可以佩戴九尾的凤冠。而位居皇后之下的贵妃与夫人,只能穿戴正紫色的衣袍,佩戴七尾的凤钗。杨丽华这样僭越,分明是在找妤枝的茬。
妤枝心中清明无比,却无可奈何。
深宫诡谲,人心不古。你不欲与人争,却偏偏有人要与你抢。你不欲与人为敌,却偏偏有人将你视作深仇大恨。你不欲与人同流合污,却偏偏有人要将你指染得满身污垢。这样的是非之地,她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人在后宫,身不由己。
妤枝为杨丽华量体完毕,杨丽华却执着她的手,欢喜道:“难怪人家都说,手巧的女子心更灵巧,本宫瞧着,侯司衣便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女子。”她招来侍者,从描金匣子里取出一串潋滟生光的念珠来,念珠上的东珠圆腻温润,光华耀目,皎洁若月,熠熠生辉,她道:“这是陛下赐给本宫的念珠,上面的每颗东珠都来自北边柔然国的朝贡,举世珍贵,整个周后宫,只有这么一串。现如今本宫将这串念珠赠给候司衣,旨在希望候司衣能明白本宫的心意,为本宫制出最精致繁美的衣袍来。”
后宫中的娘娘夫人们惯会施些小盈小利,来打赏底下的宫人内侍,可这么贵重的打赏,她还是第一次见着。
或许,这不是杨丽华的打赏吧,而是她的邀约,邀她与她同盟。可,她若是接受了,就是与她同盟,便会为她效命,为她制出僭越身份地位的凤袍来。若这件事被司礼监的女官们发现了,杨丽华倒可把责任全部推到她身上,她难逃其咎,重则以死谢罪,轻则终生为奴,永世不得翻身。若是拒绝了,就是忤逆主子,就会树敌,同样会遭到这些妃嫔夫人们的打压责难。
两相不利。
杨丽华盈盈笑着,满目清华,“怎么了,候司衣,你不喜欢这串念珠么?那你喜欢什么,快给本宫说说?”
以往她见杨丽华贤淑温婉,以为她与后宫中被权势争宠吞噬了本心的女人不同。以为她必定是出淤泥而不染、气节高华的,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卿夫人让她选择杨丽华为盟,可是她……
她蓦然跪倒在地,道:“夫人,能为夫人制衣,是奴婢一生修来的福气。奴婢就是费尽心血,竭尽精力,也会将夫人的衣袍制作得精美繁复,独一无二。可是这念珠太贵重了,还是御赐之物,奴婢身份地位卑贱,不敢僭越本分。还望夫人体谅奴婢,收回念珠。”话音坠地,言之凿凿。
候在旁边的张婉茹一听,蹙紧青黛般的纤细娥眉,将手中的青玉茶盏重重搁置在黑漆金纹飞檐翘矶上,怒道:“不知好歹。”
妤枝的心随着张婉茹的这一声爆发,蓦然坠落了大半截,兀自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摇摇欲坠,就快要坠落下去。
杨丽华却笑了笑,道:“令仪妹妹,如今已是秋天了,秋寒料峭,淫雨霏霏,你多注意消消火。”
张婉茹哂笑一声,她眸光流转,对着妤枝讥讽道:“候司衣,正德夫人赐给你的东西,你便收着,不过是一串念珠而已。正德夫人还差这一串念珠不成么?你看看这偌大的宜春宫,要什么没有?”
妤枝跪倒在地,削薄的背脊挺得老直,宛如笔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