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欢 [精校出版]-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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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足尖在泥土里漫无目的地碾着,碾出了小小的坑。
景辞呼吸不匀,小心地继续向她求证,“阿原……”
阿原的足尖终于顿住。
她抬起下颔,向他轻盈一笑,“阿原么,向来气性大得很,自然是不乐意等你的。不过眠晚说,她喜欢不了别人,还是等着吧!”
景辞眸光立时清澄起来,含笑道:“气性大也是应该的……我为阿原做一辈子饭菜,算作赔礼可好?”
阿原唇角扬起,“一言为定!”
景辞不胜欢悦,饶是性子清冷,此时也已禁不住执紧她手,低低道:“你肯有这心意,我也可死而无憾了!”
阿原心头一抽,已笑道:“随便我有怎样的心意,也需你活着回来。皇上虽维护你,但如今京城形势波诡云谲,万事难料,你也需步步为营,莫叫人算计了去。”
景辞微笑,“放心,我也不是人人都能算计的。”
权谋武艺,本是他师从陆北藏时所学。他天资极高,遂将娇憨聪慧的眠晚比得颇有几分笨拙,——可惜最后他偏偏被眠晚算计了去,差点丢了性命。
阿原明知其意,一时也无法。论断彼此对错,感慨不语。
景辞踌躇片刻,在腰间一摸,便摘下一枚素蓝色的荷包,递到阿原手边,“这个留着吧!”
阿原接过,打开看时,正是眼熟的一把红豆。
当日在沁河时,她尚认为自己是阅人无数的原清离,小鹿更以红豆计数,计算她有过多少情人。景辞瞧见,默不作声地将小鹿数出的红豆收了,说给她们炖红豆汤。
但他终究没炖,倒是阿原彼时动情,主动将剩余的红豆炖了汤以示忠贞……
“南国生红豆,春来发几枝……”景辞似笑非笑地瞧她,漫不经心般说道,“万一我真的没回来,五十七颗红豆,大约也够慰你一世寂寞了吧?屋里那位小贺王爷不过其中之一,若你喜欢,必能寻得更多中意之人。”
阿原啼笑皆非,眼圈却不由又红了,只懒懒道:“可惜这种可以吃的红豆,并不是诗人们所说的相思豆。那种叫相思豆的红豆,有毒,根本吃不得。至于这种……”
她慢慢将红豆撒在花树下松软的泥土里,“不如种在这里,等来年长出很多豆子来,我给你煮红豆汤吃。”
景辞失神,唇边已有笑意温软,“嗯,红豆汤。好,我等着……等着明年喝你的红豆汤……”
他转身走向院门。
侍从们都已收拾完毕在门外候着,忙扶他上了马。
萧潇见状也忙绕回屋中,再若无其事地步出,却在上马前先给景辞递上了一碗煎好的药。
景辞也不迟疑,仰脖将药饮尽,才掷下药碗,向阿原一挥手,带了萧潇等人疾驰而去。
阿原从花间步出,侧耳倾听着黑夜中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揉搓着手中已经空了的素蓝荷包。
夏天眼看就要过去了。
明年,听着并不遥远。
只要活着,只要回来,他们有的是时间去慢慢修补从前留下的缺憾。
把颠倒了的世界摆正,把错过了的感情握紧,把遗落了的彼此找回。
她是阿原,也是眠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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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北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有些黯淡的桃花眼看看明月,看看紫薇,唯独没有看身畔比月色和娇花更清艳的美人。
他摸着头,却在笑着跟阿原说话。他道:“阿原,若我还坚持要娶你,是不是得预备几顶绿头巾?”
“北湮……”阿原抚额,“你说呢?”
慕北湮唇角有些僵硬,却很快弯起,冲她没心没肺地做了个鬼脸,“我小贺王爷天纵神姿,俊美无双,即便戴着绿头巾,一样风华无双,引无数美人竞折腰……不过,若你舍得给我煮几碗红豆汤,我不介意把这绿头巾送给端侯爷!”
阿原听他胡说八道,“噗”地笑出声来。
慕北湮也随之大笑时,阿原忽敛了笑意,轻声说道:“北湮,谢谢你!”
慕北湮垂头,正见她郑重地看着他,亮如星辰的瞳仁恰恰映住他的面庞。
他心中一颤,笑得越发高声,“谢什么!没婚约捆着,我岂不是更快活?天底下美人如云,由我赏,由我挑,由我怜,何等快活!”
阿原明知他有心放手成全,越发感激,低笑道:“那么,我就感谢上苍吧,让我能遇上你这样一世的挚交!”
慕北湮指住她鼻子,笑道:“嗯,一世的挚交,我可听得很明白!说好了,即便嫁了景辞,也不许冷落了我!我必定天天过去蹭饭,顺便在旁好好监督着他,监督他带你过好这一辈子!”
“嗯,我们都要过好这一辈子。”
阿原眺着前方的月夜,微微地笑。
有爱人生死相随,有亲人不离不弃,有友人相依相伴,又何惧来日风雨?
注: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十六字来自出土于莫高窟的唐代放妻书,类似现代离婚协议的玩意儿。
上巳节许愿之事,见《两世欢》番外《荷灯》。
以下为出书版内容:
第四卷 蟠龙劫 锦绣芳时太匆匆(二四八)
一辈子,听着那么漫长,又那么令人欢喜。
慕北湮侧脸看她晶亮的笑容,不由随之笑得两眼弯弯,心头暗藏的阴霾竟在不觉间散去。
他轻笑道:“好在此处虽然僻静,风光倒还不错。你在这边静养些日子,京城那边便是有所变故,也该尘埃落定了吧?”
“尘埃落定……”阿原沉吟着苦笑,“恐怕没那么容易尘埃落定,也未必还有机会静养。”
慕北湮虽不太理会朝政之事,却也已看出京城局势变幻难测;均王、景辞一日之内先后匆匆而去,更说明各自所得到的消息都不怎么好。但慕北湮瞥一眼阿原近日消瘦的面庞,已柔声道:“你也别想得太多了!论起皇上亲近信任之人,谁能越得过你母亲?她那边不曾传出消息,足以说明目前宫中还算平静。便是郢王暗中使坏,只要宫里没有变天,咱们便不怕的。”
“母亲……”阿原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额上忽然冒出汗珠来,“从我昏迷到清醒的这段日子,母亲自然也关注着我这边的消息。”
慕北湮点头,“那是自然。你离京时,原夫人第一时间便派了高手出来寻人了,这些日子你病着,一样有原府的高手在守卫。听闻你这边的状况,他们会每天两次回禀给原夫人。”
阿原目注他,“那么,我母亲有回信过来吗?”
慕北湮怔了怔,踌躇片刻方道:“好像……就开始回了两封。后来不是说入宫侍奉皇上了吗?自然没那么方便了!”
“可皇上不会限制她给我写信,廿七叔侍奉于母亲身畔,也可自由出入宫禁。”
阿原额上汗珠已然跌落。她快步走进屋去,令人搬出原府这几日回过来的信函。
她一一检视时,已有原府侍卫上前回道:“大小姐,府里的管事每天都寄来信函向小姐问安,还捎过换洗衣服和珍奇药物。”
阿原翻看一回,脸色却更难看了。她低声道:“北湮,除了最初的两封,没有母亲的亲笔信。
慕北湮手心也已捏出了汗,强笑道:“或许只是在宫中有事耽搁了吧?你母亲虽是女流之辈,可向来行事稳重,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到。”
阿原不答,坐到桌前飞快写了信,封好,递给侍卫,“连夜送回京去,告诉管事,我等着母亲的亲笔回复。”
侍卫领命而去,不时便传来疾促而去的马蹄声。
慕北湮道:“廿七叔教导出来的这些侍从,果然既忠诚,又能干。”
阿原道:“忠诚能干,却未必懂得变通。他们长年跟着母亲,若母亲那边有所异样,他们不会察觉不到,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可阿原昏迷了好几日,好容易醒来,这受伤小产的,也需要卧床静养。便是原夫人那边真的有状况,原府的管事又怎肯惊扰她?
慕北湮虽这般想着,也不肯惊扰她,只道:“莫要多想,且等消息吧!横竖均王、端侯都已回京,很快会一切明了。”
阿原掰着手指计算路程,叹道:“此处离京城也不算近,均王此刻应该还没到吧?端侯更不必说。最快咱们也需等到后天才能收到回信。”
慕北湮悠悠地笑,“这两日你调养得不错,后天必定又恢复不少,便是有什么讯息传回,咱们也可相机行事。若实在不放心时,到时咱们一起回京得了!——要不要先去我府上住几日,看看端侯吃醋是什么模样?”
阿原不答,忽抬头问:“听闻你和端侯有什么茅厕之仇?那是怎么回事?”
慕北湮顿时舌头打结,好一会儿才道:“哪有这回事,哈哈,哈哈哈……”
他正打着哈哈,立定主意坚决不让阿原知晓当日狼狈时,门外忽又传来马蹄声。
阿原不觉微诧,“又有谁来了?今天也忒热闹了些。”
二人转头看时,竟是方才遣去原府送信的侍从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名相熟的原府侍卫。
先前那侍卫颇有喜色,向阿原禀道:“大小姐,说来也是巧,属下刚奔出没多远,便遇上了廿七爷派来的信使。”
后面那侍卫已跃身下马行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上,说道:“廿七爷听说小姐在这边,特遣小人前来送讯。”
阿原明知廿七是跟了母亲数十年的老人,再忠诚不过,不觉喜悦,忙接信拆阅,随口问道:“廿七叔还在京城伴着我母亲吧?”
那侍卫迟疑了下,方道:“廿七爷应该已在前来这里的路上。他一问到小姐在这边,立刻便遣小人前来送信了,但他有事耽搁住了,只怕要晚个一两天才到。”
阿原听他话音,竟似廿七是刚刚才晓得她落脚之处,不觉讶异,忙展信看时,果然是廿七颇是粗豪的笔迹,却只寥寥数行。
慕北湮忙问道:“廿七叔说什么了?”
阿原纳闷道:“也没说什么,就说大约初九那日来见我,还约了个附近的地址。难道觉得来此处见面不方便?”
慕北湮悄声笑道:“自然不方便。若均王、端侯没走,只有我能算是原府的自己人吧?”
原府众人可不晓得阿原已与景辞和解,依然认定端侯是和他们家大小姐决裂的前姑爷;均王总与文人雅士来往,原夫人这等声名狼藉的长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太深的来往。
慕北湮转而问那侍卫,“廿七叔这么久才得到阿原消息,难道最近没在京城?他跑哪里去了?”
侍卫迟疑,“这个……等姑爷见了廿七爷,自然就知道了!”
慕北湮摸鼻子,苦笑,“原来我也不是自己人……”
侍卫忙笑道:“姑爷当然是自己人……不过廿七爷再三交待属下别多嘴,说一切都是夫人的安排,不可有所差错。小姐如果也有疑问,也需等廿七爷来后再细问。”
阿原听得是母亲安排,忙道:“嗯,初九不就是明天吗?北湮,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见廿七叔吧!”
慕北湮顿时展颜,“恭敬不如从命!”
第四卷 蟠龙劫 锦绣芳时太匆匆(二四九)
虽收到了廿七的信,但这晚阿原还是睡得很不好。
一忽儿母亲的脸,一忽儿知夏的脸,交替着温柔笑意和恶毒诅咒,令人时寒时热。
混乱的刀兵声里,有火光冲天而起,迅速燎入屋中,燎向她的面庞,烫得她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