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 上部完结-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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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濒海,就如徐市自己所说,他行医时遇上不少溺海之人,有一些人见闻广博,会与他谈起一些海岛,之后越传越神奇,摇身一变成了仙山,也是有的。
可他,是怎么想到欺瞒秦皇的呢?
“海外三山由来久矣,然其人云,三山无冻馁之患,亦无征伐战乱。”徐市向往地闭上眼,“若得交通此地,迁琅琊之人入之,则永世无战乱之苦,斯为大幸。”
解忧霎了霎眼,原来徐市是想寻到没有战乱纷扰的海外仙山,让乡人移居到那里,永世不受烽火流离之苦。
☆、第一百一十二章 桃源何处
这与她想要建成黔中桃源的期望,简直如出一辙!
两人都存着这样的心思,自然越聊越投机,诸医看完竹简后,徐市甚至亲自到怀沙院登门拜访,还要与解忧探讨他那寻觅仙山的计划。
廊下的书案上摊了一份帛书,上面字迹模糊,似被水洇过了,隐隐能分辨出是何内容。
据徐市说,这份帛书便是他救下的溺海之人所赠,看上面的内容,这应当只是传世的《山海经》中的一部分。
解忧感慨地看了看徐市,能够将这些模糊字迹认出十之八九,还记诵清楚,徐市对于这类神仙传说还真是深信不疑。
或许真是如此吧,连自己都不认为自己在说谎的人,自然能够轻易骗倒了旁人……更何况,徐市在琅琊的声望那么高,秦帝岂有不信的道理。
不过……第二次出海携带百工,只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但她没法现在就开口问他,你数年之后带领童男童女出海,到底是不是为了寻找海外三山?人是会变的,对寻仙的狂热追求,对秦屠灭家国的恨意,都可以让现在这个飘然世外的术士兼医者生出执念,变成一个她不再认识的人。
但或许……直到那时,他最初的心念也没有变吧?
只是为了寻到一处避世之地,没有战乱,没有饥馑,没有陈尸饿殍罢了。在这个动乱之世,这件事她连想也不敢多想。她只敢做,尽她所能,成败听凭天命。
解忧叹了口气,将那方帛书平平整整地叠起,抚平任何一处褶皱,纤细的手指最后落在边角处,“桃源、仙山,渺渺世外,俱不可得也。”
陶潜笔下真正的桃源是永远不可能寻到的,他们能寻觅到的,建造起来的,只是一个幻影,成与不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徐市也敛眉,海上风雨不时,一登上海船,就是将半条命系在了云端,若不幸遇上风浪,只得船板做一具棺椁。
以他现在的能力、财力和魄力,远不足以孤注一掷地出海。
不过结交到解忧这样一个奇……徐市不禁一笑,面前这医者,实乃女子吧?虽然不知她费心遮掩身份为的是什么,但难得遇上这样有见识的女孩,他也不想揭穿她。
“承医忧以香茗款待,君房暂还西堂,忧若有佳意,明日君房当携片言而来。”心交如此,片言只语足以。
解忧含笑应了,拂拂鬓发,起身相送。
推开院门,才发觉院外侧立着一人,暗青衣衫,似乎山玉兰的一带阴影。
解忧一怔,忙噙了笑,“相夫子。”她和相夫陵……或者说整个楚墨同相夫陵之间,似乎总是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但有外人在这里,她不愿显得过于生分。
虽然墨家分为三派已有数百年,各派之间越行越远,但表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的——否则同门之间尚且不“兼爱”,这“兼爱”的学说,天下还有谁敢信?
相夫陵转过身,眼中似乎带着几分与往日不同的神情,但旋即恢复了庄重之态,向一旁的徐市客套几句,待他走了,才看向解忧,“夏月已至,忧曾许诺制得蒲黄一观。”
“蒲黄?”解忧霎了霎眼,愣了一下才恍然他是替景玄来此传话,暗叹景玄记性也忒好了些,不过数月前一句无心之言,说欲知蒲黄为何物,需待到长夏,景玄便能记到这时。
那么,数年前在洞庭之畔的谈话,他是否也记得清清楚楚?细细想来,真是令人害怕。
“忧不记此事耶?”相夫陵笼起袖,低头看着她变幻不定的面色,也拿不准她的意思。
这不过一件可有可无之事,如果解忧真要拒绝,景玄确实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景玄特特托他来说,而不是亲自前来,显然是希望解忧应下的。
“忧未曾或忘。”解忧摇头,思索了一会儿,“后山有深潭,水岸蒲草丛生,便往彼处可也。”
至于究竟定在哪一日,随行者有谁,这些事情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她也懒得多言。
懒懒地抬了抬眸,解忧笼了袖,回身欲走。
半只脚已踏进门槛,忽地听相夫陵说道:“忧于黔中广栽桃花,欲以之为归隐之所耶?”
“……”解忧僵住,硬生生收回已踏入院内的脚,倏然转过身,小脸紧绷,满目肃然,一缕怒意在心中腾起。
黔中之事,她并未瞒着景玄,只因信他翩翩君子,不会以那处为难于她,可他怎能将此事告知相夫陵?她从来都信不过相夫陵。
她从来没有一回这么生气,但这片刻的恼怒很快消退下去,只变作了冷冰冰的声音,和眸子里极深的敌意,“黔中所居者,无过流民黎庶,相夫子意欲何为也?忧以为,墨家之事,无需牵连旁人。”
只差没说“有本事你冲着我来”。
相夫陵出神地看着她快步走入院内,重重摔上门,落了栓,木屐笃笃的声音还在矮墙那头喋喋不休。
他不过方才听闻,解忧与那名医者谈起避世之所,又听景玄提起过解忧在黔中郡做的事情,暗道原来她有这样一番大理想,白问一句罢了,谁知她会想那么远。
他直到此时也没弄明白,怎地他只一句话,就将解忧惹得仿佛那只炸毛的火红狐狸,这满身的戾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桃源望断无寻处……”院内飘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一片轻羽,飘飘悠悠,随风漾着,用了许久的时间,才随尘埃一道落定在地。
望穿了秋水,也见不到那个传说中的、人们向往之中的避世之所、方外之地。
相夫陵挑了挑眉,他倒没有发现,解忧那样性子诡谲,一颗心玲珑到千百窍的女孩子,竟会有存着这样飘渺而不切实际的念头。
背过身,不由暗暗叹息。
这念头虽然飘渺,却……何尝不是每个士子心里悄悄贮着的?
但不敢多想,更不敢多说,在这乱世中,谁要是说出这样的念想,岂不要被人认为疯子?
他不是墨子、亦不是庄子、孟子,他不能有飞扬大胆的思绪,他得行于实际,这样才会得到当权者的重用,才能证明众多人心底期许的那个无饥馁、无征伐的时代,究竟会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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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采收蒲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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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玄挑了个晴明的日子。
后山水潭地处清幽,高大的山玉兰和望天树静默耸立,墨绿色的阴影投射而下,将一湾潭水映得幽深莫测。
树影下立着两人,一人身着涅色衣衫,怀抱青铜剑,乃是卫矛,另一人着稍浅一些的,高高立在望天树奇异的根板上,倚靠树干而立,是那日与卫矛拆招的剑师,洛。
卫矛等得无趣,回头望望倚在树上的同伴,又环顾四周。
周围只得鸟语嘤嘤,叶声细细,并不见一人的影子。
“隗往何处?”卫矛似在自言自语,隗是越地人,为人随和有趣,在这一众剑卫中,他与隗最谈得来。
本来今日该是他与隗先行来此,查探这潭水附近有无野兽出没,但临行却换成了洛,隗则不知所踪。
想到这里,不由再次扭头去看靠在树干上的洛。
洛是个优秀的剑师,与檗不相上下,只是为人沉默寡言,平日不苟言笑,在景玄面前的话更是少到了没有,大凡看到他的时候,他多半都在练习剑术。
剑卫中有一个传言,据说洛所居的院内竖着一个草人,不知被他扎成了什么个千疮百孔的模样,卫矛并未亲眼见过,却也从中明白了一点——都说景玄养着一干剑客是为了行刺秦王,只看这被委以重任的洛,便是彻心彻骨地恨着秦王,就算没有景玄的吩咐,他定然也要去与秦王一拼死活的。
洛听到了他的自语。垂眸瞥了瞥他,一言不发。
他与檗一样,自幼在景氏长大,寿春城破之后,他就与檗约定,护卫少主之职由檗一肩挑起,而他。则成为一个复仇的亡灵。一心只有恨。
其余的剑卫总爱聚在一道喋喋不休地议论这议论那,从来入不得他的眼。尤其他们近日总胡乱猜测景玄和那医忧究竟是何关系,更将洛惹得七窍生烟。每每听闻,都恨不得一剑招呼上去。
他从前对景玄并无好感,但看到景玄亡国之后的转变,对他的钦佩一日大过一日。别说现在景玄只是对医忧有些特别,就算自家冢子真喜欢男子。在他眼里也无甚不妥。
说来这个卫矛……平日倒是不见他与其他剑卫一道议论景玄和解忧的流言。
“隗往寻越女也。”
这样一句低沉的话悠悠落下,卫矛一惊,回身仰头看看那倚在树上的人,不敢相信那句话是他说的。
洛见他一副白日见鬼的神情。厌弃地拧一下眉,打个结,又重复了一遍。“隗往寻越女。”
“越女?”卫矛诧异地耸了耸眉,这才确定这句话的的确确是一向少言的洛说的。
说到这越女……卫矛仔细想了想。印象里似乎确有这么个女子。
那夜他闯入哀郢院中,最先惊动的就是那个女子。她一身藕色楚服,夜色中看不清容貌,只记得她体态如同弱柳扶风,性子也柔弱不堪,受了惊吓后只知埋在景玄怀里哭泣,当时他还以为这是哪个侍夜的姬妾,后来才知不过一个贱婢罢了。
身为贱婢,遇事却如此娇弱作态,说来真是有些不知羞耻呢,但据说景玄对她极为宠爱,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不过……隗去寻这女子做什么?
“隗乃越人,或与越女相识。”洛简短扼要地说了句话,随即飞身落回地面,向着前方抱拳,“两位医至矣,小舟已备,冢子半刻后至此。”
“多谢。”解忧本与医沉并肩而行,待洛上前见礼,笑着迎上去还了礼。
卫矛压下方才的疑惑,也上前见礼。
医沉一向少与人交谈,洛不过上前淡淡一礼,懒去深究。
卫矛则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医沉,此人看起来淡泊无求,平日他又只与解忧交谈,对待解忧无比温和,但……自从那夜领教了他深藏于内的谋算,第二日又听了他言简意赅的劝告,卫矛就有些憷他。
解忧将各人神情收入眼中,只眯了眯眼,唇边噙着浅笑看面前的潭水。
满目晴光下,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晃得人眼睛都要花了。
两叶小舟系在水湄旁的山玉兰上,随着幽深的潭水轻轻摇晃。
“兄,上去吧。”解忧含笑,脱下一双木屐,丝履轻轻点上小舟,刚用上力,山风恰好吹过,小舟猛然一荡,滑了出去。
医沉握了她的手腕,将她从水岸边拉回来,才免得她滑入水中,只是玄色的衣缘到底被浸湿了些许,显出几分拖沓的沉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