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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部分

医心方 上部完结-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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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令素与忧不善也。”医芜皱了一下眉,他始终不明白尊师为何对解忧如此敌意。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那少年医者的不逊,那么如今呢?解忧不过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难道和一个弱女子也要较劲?
    “忧知也。”解忧点头,眸子一转,飞向侍立一旁的少姬。
    少姬会意,躬了躬身,放轻了步子退下。
    医芜舒口气,转头看向少姬离开的方向,几道纱幔尚在悠悠飘动。
    “深姬年少性善,非搬弄是非之辈,忧过虑也。”
    “忧世间无人可信。”解忧抬眸,沉静的眸子一片空白。
    她从来以为这世间无人可信的,只不过她知道这时候不论士人还是黎庶都讲究信义,因此这些年才少了几分防备人的心思。
    自从景玄将她劫回九嶷开始,她重又树起了与旁人之间的隔阂,仿佛一只畏缩的刺猬一般,洒脱的外表几乎已经掩不住这种恐惧。
    医芜显然对她的话不解,也不同意,但他没有反驳,只是压低了声,“芜今晨逆一药童,小儿所煎之药物多寒凉也,药童云,此乃医令为忧所配之方,忧医术超然,岂不知寒凉之物不可过服?”
    解忧不以为然,“忧体虚而天癸不至,一往数载也,医令云,‘重剂起沉疴’,或寒因寒用,恰可得效,亦未可知。”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述来意

医芜摇头,看向解忧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奇。
    她口中所谓“寒因寒用”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根据解忧的意思,自然也猜得到是一种类似于以毒攻毒的意思。
    “医令为医数十年,所活性命无数。”医芜说到这点,还是很敬重自己的老师的,但话锋随即一转,“然医令出身楚宫,阴私之事所见多矣,欲谋人命,亦无难处。”
    解忧不过一个稚龄少女,她怎会知道,那深宫之中,有多少暗流奔涌,又有多少龌龊之事。
    他不忍心见她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医喜算计,这样是不公平的;医芜深吸口气,试图说服自己,他只是因为不忍而已,并非一心要与尊师作对,对,只是不忍。
    “多谢。”解忧垂眸,比起医芜纠结的态度,解忧的神色很平淡,没有害怕和惊惶,也没有愤怒和恐慌,亦不是医芜见过的,那种楚宫中勾心斗角的女姬们那种势在必得的阴险眸色。
    她,似乎仅仅只是不在乎,生和死,她都不在乎。
    这样的洒脱的人,还真是少见得紧。
    “多谢相告。”解忧怅然一笑,但这一点笑意随即如春雪一般消逝在唇角,取而代之的是她紧抿的唇,轻而缓地吐出几个轻飘飘的字,“然些许寒凉之物,无过令人无子,不至伤命,忧未曾置于心上。”
    “医忧?!”医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知不知道无子意味着什么?她现在虽是夫人,但她本就是亡族之女,毫无根基,若不能早早诞下孩子。迟早被生了孩子的妾侍压过,到那时是什么下场,她真的明白么?
    “忧知。”解忧霎了霎眼,那一双活起来的大眼似能读懂人心。
    医芜的担心,她都明白,只是她不在意,她半点也不在意。仅此而已。
    医喜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做出下毒的事情来,他行事定然阴狠,令人痛得越长久越合他的心意;在她的药汤中夹入寒凉之物。对她现在的身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的确是狠招。
    但医喜没有想到的是,她不在意。甚至,他这一个举动正中她下怀——她还要寻隙逃跑。自有一番辛苦跋涉,这样虚损的身子,哪里还经得起一个孩子拖累。
    虽然,她本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调养好身子。当她在黔中住下来的时候,养几个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打发日子的。
    但事已至此。有些东西只能舍了;她过去就是因为看着什么都好,什么都想要。什么也舍不下,才落得一事无成之境,这一回她不愿再步后尘。
    说她冷血狠心也好,说她不可理喻也罢,威胁她、恐吓她都不会有任何用处。
    医芜从那一双沉静的眸子里看出决然,一种他远不能理解的决然,轻轻一声嗟叹,将还想陈说的厉害咽了回去,躬身一礼,“芜所言已于尊师大不敬,忧好自为之。”
    …………
    斜堂外,水声淙淙,溅起的水雾折出一道七彩的虹,远架在两道山峰之间。
    “请。”一个剑卫引着一人匆匆步上石阶,到了堂外住步,“冢子与相夫子均候于此处。”
    “多谢。”他身后的沉着声,那声音很重,仿佛塞外摩擦滚动着的粗糙沙砾。
    他头上戴着极大的草帽,将面目完全遮掩住,身上穿褐色布衫,沾了些灰黄的尘土,显得风尘仆仆,他向剑卫道别的用的是拳礼,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剑卫恭敬还了一礼,将门推开一些,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退到廊下侍立。
    来人推门入内,从他的步履和手推门的猝然之间,很容易看出他的心情十分烦躁。
    斜堂内的窗子撑着,染了水色的天光蕴了一地,将一张黑檀的长案映出明亮的色泽。
    长案两头,分坐着两人,一人火红楚服,原本艳丽的颜色因提着玄色的暗纹绣花显得不甚明艳,正微伏着身子提笔写帛书;另一人暗青色大氅,端端正正地跽坐在那里翻阅简册,他却是认得的。
    “相夫子,医女在何处?”粗粝的声音又沉了几分。
    相夫陵抬起头,将竹简一卷,重重往案上一搁,慢悠悠地正了正衣襟,起身一揖,“司马副将,许久不见。”
    当初剑姬将司马尚领的一干精锐说服,收在编内,司马尚与相夫陵曾有过几面之缘,但因剑姬与相夫陵不大对盘,司马尚对剑姬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对相夫陵不甚友好。
    司马尚抬手摘下了草帽,一张被烈日和海风吹晒得呈铜色的面孔呈现在天光下,与楚地柔媚委婉的风气全然不同,他的问话也很生硬,毫无人情味,“解氏女在何处?”
    解忧对他有大恩,不仅在于当年她定计截杀郭开,更因她这些年对他那些旧部格外照顾,解了他心头的那几分愧疚,若非如此,他隐居多年,可不会轻易抛下妻儿来此寻一个小医女。
    “司马副将。”景玄写完一份帛书,搁笔抬眸,打量着面前的粗粝男子,眸子里漫起几分满意的神色,相夫陵的预计果然不错。
    那种由真刀实枪历练出来的气势,由鲜血浇筑出来的将军的魄力,果然是无可比拟的,譬如眼前这个司马尚,听闻他已是隐居多年,但他一举手一投足,甚至一个眼神,都能令人不寒而栗。
    “阁下是……?”司马尚蹙眉,毫不遮掩脸上的警惕和疏远,面前这青年眉目间带着贵气,不用多想便知是楚地的公子王孙之类,但他眼中素来看不起、甚至厌恶这些人,自然更不会对一个已经落魄的贵族生出敬意。
    不过,这玄衣青年眼中的神色令他不移开眼,冷而厉,仿佛凝着血的刀刃。
    司马尚知道,一个没有见过血的青年,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不过这些事情实在与他关系不大,他一点没忘记自己来此的初衷。
    “尚不过一介黎庶,解甲已十年矣,不堪当两位‘副将’之称!”他略略垂首,一双气势逼人的眼却不曾低敛,肆无忌惮地看向景玄,“尚与解氏遗女有旧,惟愿知其人无恙,并护送此女归狐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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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二章 解甲归田人

相夫陵闻言不接话,顿了一顿,侧头看向景玄,“冢子,闻赵之廉老将军终于寿春。”
    这廉老将军自然是廉颇,他活到八十五岁,离赵投魏,最后做了一名楚将,但他虽做了楚将,却到死仍希冀着能被赵国启用,这一种对于故国的眷恋,竟是当世少见。
    “然。”景玄低声应了,“考烈王十八年,王迎老将军入楚,将军在楚数年,渊幼时亦曾一见也。后十余年,老将军卒,墓落于八公山纪家郢子,其人忠勇无双,先王思慕久之,岁备牲往,今虽社稷倾覆,然黎庶仍执祭祀不绝。”
    他说的俱是实情,楚人生性浪漫,对于廉颇这样忠勇的名将的确倾慕非常,否则当初考烈王也不会派人将耄耋之年的老将军接到国中。
    司马尚眉梢一动,若说赵国最负盛名的将领,无过于廉颇和李牧,赵立国二百余年,前有廉颇,后有李牧,若单论军队的实力,绝对不下于强邻秦国,只可惜连连数代赵王均是昏聩的君主,虽有忠臣名将却不能用,这才落得个灭国绝嗣的下场。
    廉颇弃赵而奔魏,后又被迎入楚国,若是廉颇那时年华正好,或许能够打拼出更大的功业来——总之,楚国的这位考烈王虽然十分无能,大权旁落,连子嗣也没弄明白,但于识人这事上,的确是有几分眼色的。
    若当初李牧愿与他一道逃离赵,说不定能被楚接纳,岂不是另一番光景?
    司马尚知道他们这是在攀交情,但他乃是肚肠直来直去的北地汉子,就算明知相夫陵想将他往话里头绕,面上仍然为着两位枉死的名将而露出不忿。
    相夫陵见司马尚面色渐缓,向他一揖,“赵之儿郎剽悍善战,廉老将军古稀之年犹能复起,披甲上马。驰骋沙场,李将军亦近花甲之年,司马副将今无过知天命之年,亦当勉力效之……秦灭赵若翻掌。将军岂能无恨?得无将军胸中已无志耶?”
    “……”司马尚沉吟不答,他为人磊落,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相拒。
    相夫陵的话的确让他生出几分意动来,但他至今都记得,解忧曾千叮咛万嘱咐过。于秦赵之道上截杀郭开后,他们务必不再牵扯入这些兴亡代谢事之中;因此他虽有意动,却是不肯答应的,但他又不愿否认自己无恨无志,便只是沉默不语。
    “匣中剑未老,经久而利,解甲十载并非托辞。”相夫陵又走近几步,略低下头,凑近面前的精壮汉子,压低的声音里露出几丝诱惑。“司马将军真无憾恨耶?”
    他不信司马尚对秦会没有恨意,没有不甘。
    这个时代不是儒家统治的时代,士人对于生养自己的家国是少有所谓舍身取义的“忠”的,一旦事情不妙,离乡逃至他国本是常事。但也不乏甘愿一死明智的卿大夫,李牧便是其中一人,司马尚能成为李牧的副将,两人性子上自然会有相似之处。
    这是一局大胆的博弈,而解忧便是他掷下的赌注。
    若司马尚一口咬定他再无起用之心,他们便只能将解忧交与司马尚——否则司马尚虽是一介粗人。却也要生疑了。
    司马尚依旧不答,粗粝的大掌攥成了拳,他自然有恨的,他曾以为。在渤海之滨住下来,时间久了,这种恨意会慢慢淡去。
    毕竟那石头上的刻痕也会被时间磨淡的,但他心里头的恨意却是愈久愈清晰,尤其是这些年来,秦攻克齐地。一统六合,秦虽然不可能做到将所有六国遗民变成奴隶,但秦人那种不留余力的欺压实在令人气不打一处来。
    民间那些落难的六国贵族和士人,还有被压在最底下的庶人早已因繁重的徭役是怨声载道,只待着一道口子崩裂河水骤然决堤,就要蜂拥而起,将那咸阳的宫殿付之一炬。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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