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 上部完结-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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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结果只会是玉碎石不焚。
选第一条似乎太过懦弱,说得好听一些是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可这时机若迟迟不来,一躲再躲,一等再等,难不成他就一辈子东躲西藏,然后默默无闻,泯然众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像高渐离一般愤然一击,虽死无憾。
但第二条也显然不可行,他要的是反秦复国。重立楚的宗祠,可不是求千秋忠烈之名,若复国当真无望,他自己一人可以死,但带着手下一道自取灭亡的事情他绝不会做,他相信,活下去总会有转机的——这十年中,秦太过风光,烈火烹油岂得长久?
进退两难中,或许洞庭之行能让他看清。秦军对待统一百越之事究竟有多大的信心。
百越各族杂居,山地陡峭,雨林丛生,生民均断发纹身。民风光怪陆离,女子恨不得比男儿还剽悍,更有毒瘴蛊虫之类,令人谈之色变。
正因如此,楚虽然早已将吴越两地收入版图,但惮于百越诡异。后期的楚国又内政混乱,国力不足,因此迟迟不敢妄动。
若是秦自以为当初惠文王攻下巴蜀全没费工夫,这些南方蛮族浑不可惧,而轻视了百越,那定然要吃亏。
秦军若在百越困顿,必然抽调散布在楚地的兵力南下支援,他们倒可以组织零散的兵力和楚之流民,趁机夺回故地——难道解忧之前说,黔中之汞又可复得,说的便是此事?
低头看看怀里依然熟睡的小人,不可置信地摇头。
解忧她看起来这么柔弱,那纤细的脖子一掐即断,半点没有巫的神秘之感,何况中原那些优秀的医师似乎都很鄙弃巫呢……解忧从赵地来,又长久居住在墨家,定然不屑行巫卜之事。
那她为何能够预知世事?还准得令人咋舌。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的奇人?
杳杳数百年的乱世从不缺奇人异士,能够通过卜筮、观星等术数推衍未来之事的人也不胜枚举,推算的人多得数不胜数,总有几人能够说对,见得多了其实并不稀奇。
但他觉得解忧不同,解忧她不需算,这是一点,还有便是,她说得那么肯定,那么理所当然,还带着一种“你爱信不信,反正肯定是这样”的笃定之气,而且她百般不愿和自己搅和到一起,明显是知道什么之后而趋利避害的选择。
这看似温驯无害的丫头身上藏着太多的谜,在弄清楚之前,他绝不会放她走,但等他有一日彻底弄清,怕是更舍不得放她走。
若是如此……生同裘,死同穴可好?
景玄陡然一怔,一抬眼,窗外已是阳光粲然,白光刺目,将心镜也照得一片澄澈。
他方才竟然想带着解忧一道死,这个想法着实令他吃惊。
他向来知道他所图谋的是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的事情,他固然倾心于解忧,甚而将她强留在此,却从没想过要让她也陷于危险之中,至少今日之前,他并未这样想过。
否则便不会任她传递消息,不会让楚墨知道她的处境——他原本是想着,待他哪一日不得不与解忧分开的时候,他可以顺势让楚墨救了解忧离开。
解忧说得很对,他们本就是因势相逢的流水罢了,各人有各人既定的轨迹,他不求解忧为他改变流向,只是想与她多相处一些时日,若是能有个孩子,再好不过,所以他从未想过,就算事败身死也拖着她一道。
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
他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姓氏没有给她带来任何风光与安逸,却要求她为了这些而死,这是不公平的。
景玄看向怀里乖巧小人,一遍一遍地重复,对,这是不公平的。
只要她乖乖地配合他,时机到时,他会送她安然回到狐台,她在意的那些东西,那头狡黠的狐狸,那部卷帙浩繁的药经,都无需她忧心。
只是这些话,他现在不能告诉解忧……说了,她只会愈加骄纵,这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轻轻将解忧攀在自己身上的小爪子移开,拢了拢衣襟起身。
时候已经不早了,他可不像这丫头一般喜欢赖床。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解忧的恨(二更求订)
解忧未醒,担心将她吵醒,景玄轻轻转到间壁梳洗。
早有一名剑卫候在了廊中,见景玄推门出来,面色微微一凛,上前低声道:“冢子,黄公纵斥候逃离。”
说完,剑卫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景玄一眼,又低下头去,等待着景玄的怒意。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纵然黄公是数代老臣,纵然景玄敬他如敬师长,黄遥也不能如此做——他这是背叛啊。
“我知矣。”景玄低叹一声,拂袖转回屋内。
直待他命人阖上了门,剑卫才怔愣地回过神来,极其不解,极其诧异,为何景玄不怒?他不仅没有怒,也没有惊,有的只是随着那句话透出来的无边无际的无奈。
“往后山,命人将那火狐送来。”
直到景玄平淡的声音再度从门内传出,剑卫才彻底清醒过来,低低应诺一声,转身去往后山。
景玄背倚着单薄的竹门,缓缓阖上眼,眉间染上落寞。
黄遥的举动,在他意料之内。
那名自洞庭来寻解忧的斥候还没离开九嶷,便被檗擒获,相夫陵亦通易容,便寻了一名身量与斥候相近的剑卫易成他的模样,果然成功混过洞庭之人的耳目,顺利带了回书至此。
待时机到了,他欲放解忧归去时,自会吩咐看守之人疏漏一些,纵那斥候逃离,好让他通知楚墨来救解忧……但现在不是时候,因此,他亦有过命令,一旦斥候先期逃离,格杀勿论。
清晨醒来不见了本该在此护院的檗。便猜到他是去做此事,因此也无太大震惊。
人命在他眼中本不值什么,不过解忧她为医,即便是庶人奴婢的性命都极看重,若得知那斥候真死在了自己手中,怕是又要闹得不肯罢休——但那又怎样呢?解忧恨他还少么?
第一回见她时,她是轻轻浅浅的一湾净水。起起伏伏的一缕苍云。清雅非常,拒人千里,之后她以医忧的身份来到九嶷。同样是在温和有礼的同时,流露出淡漠的疏远。如今,她更为淡漠,除了这淡漠。不时流露出深埋的恨与怨,唯独没有一丝丝的依赖和亲近。更没有丝毫的爱慕之情!
所以她恨他又如何,已经很多了,难道还介意再添上一点?
一个债台高筑之人,最是不介意欠债的呢。
至于黄遥……黄遥到底是儒家之人啊。他可以与自己同患难,那是他的忠,他的义。可黄遥忍不得见自己行事不择手段,这是因为他的仁。
景玄一手握了拳。撑上额角,痛苦地蹙紧眉。
如果……如果有一日,黄遥的背叛到了他忍无可忍之地,他会不会杀了他永绝后患?或是任他离开九嶷?
不想这样,但也许事到临头的时候,他只能这样。
因为他承担得起杀死身边至亲之人的愧疚和忏悔,却承担不起计划被打乱而带来的满盘失误——宁可自己染满两手血腥,也不可出半分纰漏!
为了复仇,他早已决意做一个心狠之人,但直到了此时,他才明白……心是在被剜成一道道碎片的痛苦中,狠起来的。
…………
解忧醒时,只觉面颊上被湿漉漉地舔着,动物柔软的毛皮不时蹭在脖颈间,惹得人浑身泛起一层细小的粟粒。
懒洋洋地将眸子撑起一线,果见眼前一团火红,小声地雀跃道:“荧惑……”
荧惑低鸣一声,拱进她怀里,额心的白毛蹭着她的面颊,她的脖颈。
解忧得了个柔软温暖的大抱枕,小脸上绽开一抹笑,一翻身,锦被蒙了头,挡住湘帘缝隙里漏进的几线阳光,继续睡。
景玄倚在书案旁,一支笔捏在手中,侧身看着榻上懒散的小人。
不过医喜也说了,解忧身子虚损,补益的药是需要吃的,但多多休息才是正理,左右尚未到朝食的时辰,便任她这么睡着也无不可。
但榻上的小人却不安分,毕竟解忧已是醒了,怀里抱着头这么大的狐狸,哪能安生下来,不时翻来覆去与它揉搓,格格笑个不停,没个消停,活脱脱就是个顽皮的幼女行径。
景玄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这一笑,解忧轻松的笑声骤然一停,紧接着身子也是一僵。
兜头的锦被被她一分,小小的身子翻身而起,半条锦被还搭在肩上,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极震惊地望着景玄,不断地霎动,透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不知道景玄还在屋内,她是真的不知道。
往常景玄在怀沙院留宿,第二****醒来时必定只剩孤身一人,初时觉得他委实薄情,日子一久,倒也习惯了——本来便不想见到他,能少见几眼,自己少生几回闷气,这是好事。
景玄看着她震惊到几乎空白了的眸子,笑得愈发肆意,她现在这个模样,实在比方才的玩闹更有趣千倍,可爱千倍。
解忧石化了很久,直到荧惑拱了拱她,她才回过神,很艰难地寻回了一点微哑的声音,毫无思考地说着,“忧不知……冢子尚未去也……”
她方才的行为好像有些无状,还很幼稚……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很懊恼啊,她不是一直在和景玄赌气么?她方才在他面前笑得那么高兴,现在还怎么拉下脸来赌气?!当她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她一直在恨着景玄的时候,竟生出一丝赧然——这都是什么该死的情绪!
景玄很愉悦地笑着,搁下笔,向她走近。
他这一靠近,解忧愣着没有反应,荧惑却龇牙咧嘴,肉垫中锋利的爪子一下子亮了出来。
“荧惑。”解忧低一低眸子,小手握住荧惑一条前肢,轻轻摇了摇头。
荧惑仰起头,锐利的犬齿还露在嘴外,见她眉目肃然,很委屈地眨了眨眼,乖乖收起攻击之态。
“且去罢。”解忧轻轻拍了拍它,将它赶下榻去,反正景玄将荧惑还她了,不急于这一时的。
荧惑一摇尾巴,蹭蹭蹭如一团火,奔出屋子,一阵娇软惊恐的少女的惊叫随着它而响起。
解忧无奈一笑,抬眸对上景玄深不见底的目光,笑容僵在了唇边,听得自己有些僵硬而沙哑的声音在唇间盘旋,“多谢。”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些意外
景玄含笑向她走近,那呆坐在榻上的小人只着素色中衣,因一夜酣睡,领口松松地敞着,似乎能透过那一层薄薄的亵_衣看到她娇软的身躯。
解忧感到他眼中一缕熟悉的欲_望,当下挪了挪身子,探手去够搭在一旁矮几上的外衣。
“忧忧。”景玄按住了她的小手,往榻沿上坐下,伸手将解忧小腰一揽,直接将她安置在自己膝上。
解忧偏开了头,方才的尴尬还在,她这会儿实在没脸装出一副要死要活的神情不理睬他,垂下头,小手绞着中衣的系带,悄悄红了脸。
“忧忧……”景玄凑近一些,低头轻抿上她晕红的耳廓,往她耳中慢慢吹气。
解忧脖子微微一缩,耳廓霎时更红,腰身轻拧,极想从他怀里逃走,但景玄紧握着她的纤腰,半点不容她乱动。
“已将此狐还与忧忧,忧忧不欢喜么?”景玄紧搂着她,令她微颤的身子贴上自己,抵着她的耳畔欢悦一笑,“忧忧若欢喜,岂能无所感念?”
“……你要如何?”解忧紧抿住唇,翻了个白眼,分明是他得罪自己在前,不过稍事弥补,就要叫她感激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