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历史]和肖邦弹风谱月的日子 完结+番外-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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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赛的成绩本意味着欧罗拉已踏上一条光明的路,但好景却戛然而止。因为一次车祸,给她留下一份永远的遗憾——那些鲜花与掌声,黯然褪色成枯败与沉寂。
她的左手不再受她掌控。
肖赛冠军再也无法亲近她最爱的肖邦。
失去灵敏的左手触键,便谈不上完美演绎音乐,也断绝了身为钢琴家的所有可能。欧罗拉几乎不想回忆起经历复健后,自己原本平静的左手,一搭在黑白键上就抖成筛子的模样。
再也弹不出干净的音色,再也无法用指尖倾述细腻的情感,挣扎过,痛苦过,抗争过……最终,看着那个拉着小提琴的妹妹沿着和她约定的路越走越远,她决定告别钢琴。
纵使肖邦是她的救赎,她也要学会放下。
于是有了这一场“肖邦与钢琴的告别之旅”——欧罗拉计划沿着肖邦曾经走过的路,完完整整地和钢琴家生涯说再见。
然而,还未等她好好走完华沙,一个恍惚间,她便在这辆马车里苏醒。
以完好的、可以弹钢琴的、十八岁的“Aurora”!
“欧罗拉,此行我们前往德累斯顿,是为了拜访你的叔父沃德辛斯基(Wodzinski)伯爵。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属了。前些日子他给你写信,说愿意照顾你……”
“嗯嗯——”
欧罗拉根本没有在意清佩蒂特的话,下意识含糊地应和着。她完全沉浸在“又能弹钢琴”的喜悦里,欢欣地将双手放在裙摆上,轻快地试奏着被铭记在指尖的乐章。
在柔软的布料上舞蹈的十指和胸腔内心脏的跳动频率,完美地诠释着雀跃一词:合手如同往昔,被冻结的左手记忆正在复苏。
对一个早被宣判命运的钢琴家而言,这简直是神赐的幸福!
压下心间的激动,少女接过长者手里的丝袋,假意专注取饼干,顺带一问:“柯塞特嬷嬷,今年是哪一年?”
佩蒂特欣慰地看着她恢复了精神,随口就答:“哪一年?你是说年份吗,欧罗拉?今年是1836年哦。 ”
十九世纪?浪漫音乐的时代?
肖邦!
原来神赐予的礼物不止于此。
吃着姜饼的少女双眸越发明亮。
就算在现代来回踏遍克拉科夫郊区大街'4',也无法链接钢琴诗人在此度过的前半生。但在这辆驶向德累斯顿的马车上,她竟越过三个世纪,和肖邦在同一个时代的天空下呼吸。
或许,去现场聆听诗人演奏钢琴都已不再是梦。
思及此处,欧罗拉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果然永远不想和钢琴的黑白琴键说再见,和五线谱上的肖邦道别……
好想弹钢琴,好想确认左手的真实,好想把所有缺失的时间全部都补回来!
*
德累斯顿,深夜,某间书房。
身着丝绸睡衣的妇人看着正在伏案阅读的丈夫欲言又止。
“老爷,那个女孩子……真的可以吗?”
中年男子放下书,颇有些不耐烦。
“谁?你说她啊——没有什么不可以,我那叛逆的弟弟已经在上帝那聆听了好几年的圣音,丧期已过,有什么不可的?”
“可是……那、那个年轻人?”
妇人的犹豫令男人十分懊恼,他不禁抬高声音,加快语速。
“这都要怪你,我的夫人,你一年到头难得犯糊涂——而你却做了此生你最蠢的许诺。要不是我提早说见一见那个孩子,咱们就要背信弃义令家族蒙羞啦!”
“老爷,可咱们不一定要‘牺牲’这个女孩子。我是说,我们可以找个借口冷处理那个许诺……”
自家夫人天真的心软简直令男人觉得不可思议。
“牺牲?冷处理?我的夫人,呆在德累斯顿让你的脑子变迟钝了?我们能收留那个孩子是出于仁义——难道最大的仁义不就是给她找个可靠的夫家吗?我们看着长大的男孩子人品是可靠的,在巴黎也能挣上钱,不会委屈她。”
“那为什么你不愿顺势而为呢?肖宾斯基'5'应该指的是玛利亚。哦,上帝啊,我们这是在欺骗那个天使一样的孩子……”
“还要犯傻吗,我的夫人?我们的玛利亚注定是要当伯爵夫人的,怎么可以停留在他身边——听着,夫人,我也很喜欢他——但喜欢不能换来你的衣食和优渥。沃德辛斯基已经没落了,天使救不了我们!”
伯爵夫人想起那个棕发蓝眼的优雅青年,流亡在法国却永葆着那颗波兰心,又愧疚又难过。
但丈夫的话却字字在理。她不禁开始后悔,如果没有几天前感性的冲动,她此刻也不用连着伤害两个孩子。
“你说服我了,只是我暂时无法释怀内心的感受,去‘安排’那个父母双亡的女孩子……”
“相信我,我也是忍着心痛的。好了夫人,她来了你就好好招待她——我们多给她一些补偿。或者,你可以教教她,如何规避真正的婚姻到来……”
伯爵叹着气敲了敲桌子,但目光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幸好他的夫人还维持着贵族的理智,即使做了口头约定,也未言明是哪一个“女儿”。
还好,一切还有挽救的办法——他绝对,不会交出他的玛利亚!
德沃辛斯基伯爵捏紧右拳,猛地落向桌上的一封信件。信纸上的波兰文字体清丽秀气,落款写着——
Aurora Wodzinska(欧罗拉·沃德辛斯卡)'6'。
*
车窗外夜色笼罩着一切,清凉的夜风拂过正在发奋啃食姜饼的少女的面颊,带走她一身的沉疴。
身体充电完毕,平静下来的欧罗拉发着呆,任由车马将她拉向充满迷雾的前方。
直到此刻,她才得空思索如何踏出下一步。
从波兰华沙到德国德累斯顿,从一场郑重的道别跨进未知……少女理应是惶恐不安的。毕竟直到现在,“十九世纪的Aurora”的过去与未来,对她而言是一纸空白。
但这只左手,却隐隐给予她前行的勇气。
既来之则安之——欧罗拉给自己打着气。
毕竟日子还要继续,只希望能像佩蒂特期待的那样,“以后一定好好的”吧。
……
“德累斯顿到啦。”
马车行驶渐缓,车夫的吆喝伴着铃响将欧罗拉的神游掐断。
心跳不由地加快速度,连带着头皮都有些发麻。她深吸一口气,摒在胸腔中。紧张从脚下升起,车厢外的未知令她脑中一片空白。
此刻她才后知后觉,下车后,她将彻底融入这个时空。
“只因春日更迭再来,圆月别后重访,花儿年年都返回枝头绽放……
正如我和你道别,是为了再回你身旁。'7'”
茫然间,泰戈尔的诗句在她耳畔回响,竟将那些惶恐与不安慢慢驱逐。欧罗拉怔愣片刻后,随即握住左手笑了。
几小时前,她还在和钢琴道别;现在,她又能驱使双手歌唱。
甚至,她还能遇见青年的音乐大师肖邦。
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欧罗拉坐正身体,安然静待车门打开。
1836年,十九世纪的浪漫时代——
你好!
第2章 Etude·Op。2
【圣咏·新生】
欧罗拉看着眼前这家所谓的可以投宿的咖啡馆,嘴角隐隐抽动。
虽然早已做过心理建设,但这反差——
没有咖啡的醇香,没有明亮的光线,没有悠扬的音乐……
哦,这不仅是咖啡馆,还是今晚“旅宿的地点”。
看这木头与砖石的混搭,加上远处隐约的鹅鸣犬吠,完全就是比黑白老电影里的小酒馆更加没有情调的存在。
原本计划进住的旅馆恰巧满客。依照车夫建议,这可是此刻镇上唯一能让她们落脚的地方了。
嗯,带有少量客房的,小镇上仅有的咖啡馆。
可能骨子里早已习惯现代的一切,看着隔了快三个世纪的“店铺外设”,欧罗拉发现,心理建设果然还需要再多做一些。
到底是期待值过高呢,还是事实本就如此?
大概是这本就是一个淳朴小镇的缘故吧——属于德累斯顿,是、却又不是它。
……
佩蒂特正在前台填写入住登记。
在几分钟前,店主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深夜进店的两位女客半晌后,才从柜子里掏出一本精致的登记簿。
临近下车时,少女被长者拉到身边,悉心将她那些散乱的发丝,重新打理梳整好。因顾及到自家小姐的年纪,嬷嬷简单加了条藕色发带,给她脑后的发髻缀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装饰。
幸亏礼仪教养刻在佩蒂特的骨子里,时刻保证着小姐仪容绝不出错。
欧罗拉深切怀疑,若她披头散发地进来,今晚估计会投宿无门。
就如送他们来这的车夫所言,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可能更需求啤酒的小镇开咖啡馆,店主足够任性。
消遣的地方还能旅宿,但这儿也并非接受所有的客人,因为店主也足够挑剔。
当然,价格自然也分外美丽。
欧罗拉站在前台安静地扫视着四周。
和外部的不起眼完全不一样,这家店内里足够配得上咖啡馆,甚至装饰和布置还有些精致:
每一张餐桌都有一面简单镂空处理的雕花木板做隔断,隐约了视线却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感。桌上的白瓷小瓶里都插着一支玫瑰,旁边放着一尊黄铜烛台。蜡烛并没有点上,但最远处的隔断间里闪烁着一团暖黄的烛光,那里应该坐着今晚咖啡店原本唯一的客人吧。
前台的背面是一面装满书籍的书柜墙,进门处的展示柜上罗列着店主的收藏,通向上层的楼梯旁还置着一台铺着旗布的立式钢琴……烛火虽不够亮堂,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欧罗拉知道为什么这家店客源冷清了:除夜色已深之外,这家店与淳朴的小镇哪哪都格格不入。
最多,只有来镇上休养、旅经此地的“城里人”,才会来这坐一坐。
唉,等等——
钢琴?!
少女立刻来了精神,猛地偏过头,将全部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楼梯旁的木质乐器上。
放在顶盖上的五爪大烛台,足以让欧罗拉看清那架散发着诱惑的钢琴。
和后世随处可见的黑色钢琴不一样,在十九世纪,木色才是钢琴最主流的色彩。世上没有相同年轮的树,每一台木琴的纹理都是唯一。
烛台边的花瓶里,盛放的玫瑰被烛光染上大半面橘色。
此刻,欧罗拉早已顾不上提醒店主,在钢琴上摆花瓶放真花是一种多么暴殄天物的行为'1'。她只知道有种渴望像过电一样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纵使在现代用最顶级的钢琴演奏时,她的心都没有如此激动过。
重新回归的左手在叫嚣,看到钢琴就想碰;
钢琴家的职业病在作祟,见到键盘就想弹。
欧罗拉冲到前台,淑女的仪态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左手手掌轻拍在登记簿上,用右手指向钢琴。
“请问,那架钢琴——”
佩蒂特被突现的朗声询问吓了一跳,原本不见波澜的脸上显现出几分惊诧的神色。她似乎不太能理解自家小姐此刻的行为。
但此刻的欧罗拉,眼中只有柜台后的店主。
“嗯?”
自客人进店以来,未曾吐露过半个词汇的老先生,竟用慵懒上扬的语调哼了声。
“我、我可以弹它吗?”
少女琥珀色的眸子里跳跃着希冀的光,带着祈求的问句也因内心的激动布满可爱的颤音。
老先生想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