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如星 [出版]-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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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意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些感慨。这大概就是所谓普通人家与叶家的区别了。爷爷给她的生活费从来都是充裕的,自从来了颍城她也固定在一家裁缝铺做衣服,虽说不上多时髦高档,可在同学之间已算是好的了。可是此刻,她压根都不用提自己的那些新衣裳,文馨和叶楷正固然不会说什么,可真到了那样的场合,大约还是会被私下议论。
“四小姐别急。别人是不行,不过这位小姐却是可以的。”郑师傅笑着展开卷尺说
,“老早督军就送来了廖小姐的尺寸,那时我就开始做了,今天拿来试穿,有不合适的再调整,后天正好穿去。”
星意愣住了:“他怎么会有我的身量尺寸?”
郑师傅笑笑说:“督军送来的是您的一件旧衣裳。”
星意想了想,才记起来那一次自己在叶楷正的书房过了一夜,第二天穿走了文馨的衣服,大约就把身上的旗袍留在了叶家。她微微红了脸,也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细致地连衣服都替她定制好了。
文馨原本是想再开句玩笑的,可是因为有外人,只好咳嗽一声说:“衣服带来了吗?”
郑师傅的徒弟便将手里抱着的衣服罩子揭开了,小心翼翼地把衣裳铺在沙发上。
是一件孔雀蓝的小立领旗袍,左襟与右腰侧以银丝绣着玉兰花,最别致的是两丛花间以一道蜿蜒的珍珠串连接,珍珠一粒粒地经过细选,大小一般无异,柔美温婉。
文馨看得眼睛都直了:“郑师傅,您怎么没给我做一件这样漂亮的?”
郑师傅忙说:“四小姐要的话我这便替你做。不过找齐珍珠,再加上刺绣的工夫,恐怕开年春天才能做完了。”
星意换了衣裳出来,文馨就拍手说:“真好看真好看!廖姐姐肤色白净,才能衬出孔雀蓝来。”她拉着星意又仔细打量,不无羡慕地说,“二哥可真是偏心到家了。”
郑师傅也笑说:“料子和颜色是督军亲自选的,真
是适合这位小姐。”
星意是头一次穿这样贵重的衣裳,略有些不自在:“郑师傅,我觉得很合适。是不是就不用改了?”
郑师傅的眼光毒辣,十分熟练地用别针围着星意做记号:“领围和腰围都略宽了点,来,您把手垂下别动——开叉口也低了一些。”末了叹口气说,“要是小姐自己来量身段,还能做得更好一些。现下就只能这样,我会抓紧时间修改,明日再送来让您试一试。”
这一个下午,络绎不绝地有人送东西来,鞋帽丝袜皮包都有,有些也是需要试过再改的,一折腾就已经到了晚上。星意只觉得自己在博和上一天课、考一两次小测验都没这样疲倦。文馨一直乐此不疲地帮忙出主意:“刚才那个黑色手包多好看呀,还有那双镶嵌珍珠的高跟鞋,和你的旗袍很配啊。你怎么让他们拿回去了呢?”
星意看着客厅里堆着的大小盒子:“已经送来了这么多,我哪里穿得完?”
“这样二哥的钱就花不掉了。”文馨笑嘻嘻地摇头。
提到叶楷正,星意微微叹口气:“你二哥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花钱的地方再多,也不差你几双鞋、几件衣服了。”叶楷正的声音有些突兀地从身后传出来。
文馨立刻站起来,喊了声二哥。星意略微侧过头,他已经走过来,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说:“怎么样,下午选的东西喜欢吗?”
星意还没说话,
文馨就抢着说:“二哥,可惜你没看到姐姐穿那件旗袍,真的好漂亮。”
叶楷正抿了抿唇,含笑看了星意一眼:“我不急,总能看到的。”
文馨十分地识趣,说笑了几句,就站起来说:“我去看看晚饭吃什么。”
“你怎么回来了?”星意小声问,“这两天不是很忙吗?”
“怕你担心,特意回家让你看看。”他摘了军帽,露出修剪整齐的鬓角,侧脸显得略有些倦意,却始终勾着唇角,笑意温柔而耐心。
“那吃了饭还要走吧?”星意有点心疼,也有点后悔自己跟他提了一句“小心”。
他不答,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说:“去看看你的卧房布置好没有。”
一下午大厅里忙忙碌碌的,楼上也没停歇下来,星意就没来得及上来看看。里边已经布置好了书桌和一面书架。桌上台灯、墨水盒、信纸一应俱全,书架还放了几本书。她走过去,伸手拿了一本,是崭新的英文词典。她随手翻了翻,回头看一眼叶楷正,他就靠在床边,这一会儿工夫竟然睡着了。
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叶楷正还是一身军装,连腰间皮带都没解开,佩枪都在,看上去并不舒服。她想了想,俯下身,想要替他解开腰带和佩枪。可是手指刚触碰到冷硬的牛皮枪套,他忽然动了动,温暖干燥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星意吓了一跳,正要直起身,他却扣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薄唇恰好贴在她的额角,身下的男性躯体坚实温暖,她连忙撑着要坐起来,他的一只手却自然地扶在她背后,声音带着温度说:“星意,知道男人的什么东西不能碰吗?”
她慢慢涨红了脸,迟疑着说:“枪。”
她全身的重量都在自己身上,那样温暖妥帖,他在她耳边低沉地笑了:“还有一样。”
星意在他胸口微微抬起头,只看到他高挺的鼻峰和带着弧度的唇角,疑惑地问:“……什么?”
他闷闷笑了声,双臂微微用力,将她抱在了自己身侧,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只说:“陪我躺一会儿。”另一只手卸下了手枪和皮带,放在了一旁。
窗帘拉了一半,这会儿是半明半暗的傍晚,光线分外温柔。她枕着他的手臂,一颗心跳得很快很急。分明是害羞又紧张的,也知道自己坐起来的话,二哥也不会勉强自己,可她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二哥,你这里怎么了?”星意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抚摸在他肩胛的地方,隔着军服,也能发现有一块凸起。
叶楷正闪避了一下,不动声色:“没怎么。”
或许是出于职业的敏感度,星意隐约还闻到了碘酒的味道,于是半坐起来,伸手去解他的扣子:“你让我看看。”
他的右手扣住她的双手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的要解开?”
她红了脸,却没有放弃,指尖微微
用力,扭开了第一颗扣子。军服脱下来,碘酒和药的味道就更加浓一些,星意看他的衬衣上隐隐有血迹渗透出来,不禁皱了眉问:“你真的受伤了?”他眼见瞒不过,只好坐起来,任由她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直到露出肩膀。
原本是包扎好的,大概是时间久了,又或者动作太大,纱布歪在一旁,露出血迹模糊的伤口来。星意的手指按在他肩膀完好的地方,小心地查看着。她的指尖微凉,却莫名地令他的心口滚烫了起来。叶楷正喉结微微滚动了下,正要按住她的手,星意却已经敏捷地闪开下了床,冲进了卫浴间。
他只听到里边哗啦啦的水声,没多久,星意提了药箱进来,顺手拧开了灯,没好气地说:“幸好只是擦伤,但是你不是有专属的医师吗?怎么没有给你重新包扎?”
叶楷正讷讷地说:“开会,忘了。”
她冷哼了一声,半跪在床上,熟练地开始给他消毒、上药,最后小心翼翼地包上纱布:“不要沾水,至少一天换一次药。”
她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又问:“衬衣换吗?”
他点点头。
“我去找陈嫂——”她要下床,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你不问怎么受伤的?”他微微眯了眼睛,似乎在琢磨她的想法。
“枪支走火了?”星意想了想,“还是有人刺杀你,子弹擦过肩膀了?”
叶楷正看着她的眼睛,莫名有些心虚,沉吟许久,
才说:“是有暗杀,可是老远就被警卫发现了。没什么危险。”
星意沉默着没说话,子弹都能擦过肩膀了,这叫没什么危险吗?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已经能调整出笑意,才微微抬起头,用一种认真而执拗的语气说:“二哥,我知道你难免会遇到危险。可我是医师啊。你受了伤,还有我。我会帮你治好。”
他蓦然间松一口气,忍不住笑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嘴唇。
他已经长出了胡茬,贴近的时候有些痒,也有些痛,星意却没有闪避,只是含糊而努力地说:“可是你要答应我,只能是受伤。”她顿了顿,强调说,“我能治好的伤。”
他贴着她的嘴唇,异常清晰而坚定地说:“好。”
两人回到楼下的时候,文馨嘟着嘴有些不高兴:“你们怎么才下来,饭菜都凉了。”
肖诚不得不大声咳嗽一声,文馨才觉醒过来,闷头吃饭。结果叶楷正也没吃上两口,就被军部打来的电话给叫走了。星意送他到门口,叶楷正伸手拦住她:“别出去了,外边冷。”她听话地停住脚步,视线却定格在他身上,没有离开。
“这两天可能要辛苦你一下。”他又向她走了一步说,抱歉地说,“等到高伯伯的寿宴结束,再送你去普济堂。”
“我知道。”她点点头,伸手接过了陈嫂手里的大衣,微微踮起脚尖给他披好,“你要记得换药。”
隔着门厅的玻璃,看着汽车一辆接一辆地离开,星意抱着手臂没有立刻离开。
“姐姐,你还吃饭吗?”文馨走到她身后,带着点促狭笑意说,“二哥又不是不回来了,难不成还吃不下饭了?”
星意依旧站着没动,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她没办法告诉眼前这位天真的小姑娘,自己真的是害怕……哪一次他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高行风的寿辰当日,星意吃早餐的时候,正遇到叶楷正从外边回来。近腊月的天气,已经开始飘下雪花,叶楷正进门的时候带了一阵寒气进来。她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你吃早餐了吗?”
叶楷正看了看客厅里挂钟的时间,笑说:“这么早就起来了?”又对肖诚说,“文馨肯定还在赖床。”肖诚点点头说:“四小姐还小,贪睡也是正常的。”
他眼睛带着血丝,胡茬也没刮,看上去是通宵未睡的样子,星意前一日都没见他,下意识地转头问肖诚:“他换过药了吗?”
叶楷正接口就说:“换了。”可惜肖诚怔了怔,才跟上说:“……换过了。”叶楷正转过头,瞪了肖诚一眼,
她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一会儿我给你换。”她帮着陈嫂递碗筷给肖诚,“肖大哥你喝粥还是吃面包?”
叶楷正一把抓住她的手,示意她放下来:“行了,你吃自己的。肖诚不是外人,他自己长着手呢。”肖诚连忙自己接过来,他吃饭和叶
楷正一个德行,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今早又还有事,吞得更急。一眨眼半碗粥都没了,他才有些回味过来,迟疑着问:“……这粥怎么好像怪怪的?”
星意反应过来:“这锅粥是甜的。肖大哥你吃不惯是吧?陈嫂还煮着白粥,我请她端出来。”她又抱歉地看了叶楷正一眼,“你也吃不惯吧?”
叶楷正两三口已经把粥咽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说:“我还行,挺好吃的。”
等到星意去了厨房,肖诚看着叶楷正,犹豫着问:“督军,您不是最讨厌吃甜的吗?”
叶楷正的表情微微松动了下,隐约有一种“你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