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江东寒-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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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细想。”我轻轻道。温峤点点头。
“温宥他人呢?”他的房间无人。
温峤顿了顿:“他早已搬去驸马府。”看我一眼,又添了句:“战姑娘,大局为重。”
我深吸口气,点点头:“放心,在我考虑好之前,不会惊扰到……”
惊扰到……他们夫妻。
这个词句,我竟然不忍说出口。心里的疼自从踏入建康便未曾停止,如今,更是一点点的沉下去,沉到不知哪里的水底,变得分外清晰。
是不是终究,或是早就,无法再相守在一起?
走出温府大门,我望着空空的街道。已是深夜了,地上的雪映照着月光,竟让这空巷有些突兀的明亮。我还穿着夏装的长裙,彻骨的寒风浸透全身,一如我的心境。
去看看吧。为妾也好,永不能相守也好。至少让我看看他。我思念了他那么多日子,方才夏侯府的护卫说,我十日就跑完了一个月的路程回到建康。我这么想见他,我要去见他。
不去管其他。婚约也好,失望也好,难过也好。我只要见他。
这几日来的迷茫、慌乱、混沌、难过渐渐消散,只有一个念头:去见一见他。一年了,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穿什么衫?武艺如何?是不是已经,打不过我?
公主府很好找,即使在夜色中,也是金碧辉煌灯火通明。门口守卫森严,听说她是是大将军王敦最疼爱的外孙。
我几个起落,已在庭院中。庭院中人倒是不多,只是甚大,间间房屋都似一样瑰丽,我一间间蹑行过去,却始终只见到些婢女侍卫。
心中有些焦躁,温宥,你在哪里?
穿过一条回廊,忽然出现一片花园。
我刹住脚步。
花园旁,厢房内,烛火摇曳。房门紧闭,只有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床前,生动可见。
那是一个大袖复裙的女子,抬头望着那个……高大修长的男子。
他垂着头,看着她。她仰着头。他们双手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好在,只是影子。
我掠行过去,平地拔起,伏于梁上。拔出靴间匕首,在床上轻轻戳了个洞。
循望过去,只见一个女子的头饰腰身,在灯火下玲珑锦绣。
“驸马,今日父皇问起你,似乎想升你做廷尉。华姚在此恭喜驸马。”
“多谢公主。”一个低沉淳厚的声音答道。我手一松,差点从梁上跌落。他的声音,依然如往日一般。虽然,那温柔的嗓音,曾经只对我一人。
他曾红着脸故作戏谑的说,你不给我打流苏,我可不陪你去成国、赵国、西域、北辽、蓬莱……
他曾认真的的,媚奴,我不输你爹的。我一定让你过得,比你娘还幸福。
我心中忽然大恸。
不是得知他已婚时脑中的一片空白,不是一路狂奔的慌乱,不是踏入建康时的心酸,不是方才提及为妾抑或离开的委屈不忍……
是翻江倒海的痛。我的头颅我的四肢我的五脏六腑,刹那间被他的声音点燃。那些隐藏的疼痛仿佛从血肉中涌出,清晰得寸寸入骨,我的身躯似都被这巨痛洞穿,僵硬麻木不能自已。
恍惚间又听见那女子道:“驸马,夜深了……歇息吧。”
他似乎低低应了句什么,却听不清晰。我擦看泪,双眼朦胧从那洞中望去。
却只见,一只雪白如玉的手,紧紧握住那只大手。
那只手我曾如此熟悉。他曾将我手抓在掌心,我滑过他的掌心的茧,笑着说:“你说我俩以后的孩子会不会是武林剑术第一?”
那时,一旁的小蓝嗤笑道:“小姐真是不知羞,姑爷你不要见笑。”
那时他沉沉一笑,紧紧握住我的手……
子苏,子苏!
我终是知了,再无可能了。如今,听到你的声音,见到哪怕只是你的身影,我就知道,再无可能了。我不可能为你的妾,今生不可能再与你相守。
你我就要失去彼此。我知你的,今生你再无我相伴,你一定会难过。我多么不忍使你难过!
可是,我不能够了。
原来是这样的,从我离开建康开始,我们便失去了彼此。原来如此。我没有了温宥温子苏!
伏于梁上,眼泪一滴滴掉落下来。猛然瞥见那房中烛火不知何时已灭。我心中一滞,气息瞬间乱了,哽咽出声……
“什么人?”只听见一声低吼,有人以极快的速度破窗而出,瞬间逼近我的藏身处。
黑暗中,我看到他手中的“珏”光华流动。
我从梁上跃起,一个翻身到屋檐上,几个起落,已离公主府十余丈远。
远远回头,那人却未追出。黑暗中,只见“珏”的光华在那屋檐下一角,静静不动。
我终于不忍再看他一眼,大哭着奔远。
作者有话要说:唉,虐到自己了
其实清泓对温宥的爱是非常认真的初恋,虽然也曾对林放产生了好感,但是如果温宥没有变故,他们必定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只是人生无常。
这个小说灵感产生的原因,其实就是温宥这个角色。一个男人,为了家国,舍弃爱人,忍痛笑着将爱人送别……
四十六、怀抱
初春的气息是蚀骨的寒,不知冷风是否来自秦淮河面,所以格外渗人。
我睁开双眼,窗外白雪映日,晶莹透亮。树木孤凉,寂静空旷。我穿上棉袄夹裤,推开房门。
护卫文青适时端着热水从庭院中走来:“护法,今日好多了吧?”
门口,侍女小环笑道:“护法大人自然是好多了,这可是我的功劳。”偏头看向我:“护法大人,奴婢服侍你洗脸。”
我摆摆手:“你们可要惯坏我了。”接过热水,蹲在院中洗脸。
热气扑面而来,我反而打了个寒颤。看到盆中倒映一张平静的脸,我的思绪有刹那的停滞。
然而只是一瞬,我对水中人笑了笑,捧水洗脸。
回到建康,已经五日。
那日晚间自公主府归来后,我便高烧不退。大约是这一路跑得太猛,又没好好吃东西,还在大年初三最寒冷的半夜穿了夏衫出门……我苦笑了一下,小环接过我手中水盆:“护法大人,去前厅吃饭吧!”
我点点头。大约那晚一病不起吓坏了夏侯府的护卫们,他们雇来邻里一个姑娘照顾我,便是小环。文青是护卫们的一个头领,这些日子也是他看住我。
穿过回廊到了厅堂,三两个护卫已用过饭,朝我点头示意。
我和文青在桌前坐下,他笑道:“太好了,我看护法大人身体已经大好,属下们总算能跟盟主与夏侯大人交待。”
“你也放心了,我不会再乱跑。”我道,文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几日,每日每时都有护卫在我的门口轮候。夏侯府中自然安全,他们的轮候,自然是盟主和师父授意——大概是怕我再不辞而别。
可是我怎么会呢?
我舀起一勺粥,静静喝掉。
“护法大人,我今早接到消息,盟主大人明日便会先行回到建康。”文青面露喜色。
我愣了愣,抬头:“怎么这么快?一个月的路程,他们那么多人马……”
“哦,是盟主要提前回建康向朝廷述职,所以带人马先回来了。”文青笑道,“有传闻说杜增重伤不治,疫了。江东武林可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威震天下!”
我忽然有些不安起来——林放他,先行回来了,就在明日……
脑海里忽然闪过那日,他冰凉的眉眼,还有他漠视所有人,朝我伸出的双手……
那双手,一如他的人,冰雪般寂静坚定。
忽然有些难过,也有些愧疚。要怎么面对林放?我曾发过誓,永远守候他的。可是却为了儿女之情,为了一个已经离开我的男子,没有听他的话。
“砰——”我放下碗筷,文青和一旁的小环都诧异的望着我。
“我……我不吃了。”我站起身,“我去练剑。”
“可是护法大人你才吃了那么一点……”小环的声音顷刻已经很远。
我拔出“玦”,站在庭院中。
凝神、定气。
我清啸一声,一套破辇剑法使将出来,积雪飞散、劲风横流。手中感觉却似乎有偏差,竟有些控制不住“玦”,好几个招数使得有些不伦不类。
什么破辇剑法!
我一把将“玦”扔在地上,一旁尾随而来的小环吓得一阵哆嗦。
“你不要怕,我不是恼你。”我道,“我只是自责。”
林放明日就到了,我要怎么面对他?我做了如此错事,我应该道歉。
可是我,着实……累了。我实在没心思向任何人去道歉,请求原谅。
也不愿,再与任何人,提起任何关于他的事。
想到这里,我忽然平静下来。
林放也好,夏侯也好,小蓝也好。任何人也好。
我已经这样了,又何须去理会别人如何想,又何须再去解释什么?
我弯腰拾起“玦”,微微一震,抖落满剑雪花。提起袖子,擦拭剑身上残余的雪渍。
周围忽然极静,甚至连小环的呼吸声都消失不见。却偏偏有轻微的脚步声闯入耳中,那脚步声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的是那脚步的轻柔和坚定,陌生的是那脚步声一向该是不急不缓的,今日明显有些急。
我抬起头。
周围是真的极静,或许此时就算有人在我耳边大声呼喊,我都听不见。只因他半旧的白衣大袖飘扬,他冰雪般的容颜几乎要与周围莹白一片溶于一色。然而他如墨的长发和凝玉般的双眸,却黑的触目惊心。
他望着我,隔着七八丈远。我几乎可以看清他鼻翼的阴影,他眸色深重,我却看不清晰。
“你、你、你是何人?”小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惊断了我游离的心绪。是了,小环并未见过他。我望向小环,却见她虽然出声质疑,脸却涨得通红。
林放似也被小环声音惊醒一般,双眸一闪,那沉重消失了,只余淡淡的神色——一如他平日的样子。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不过数十步。他站定,低头将我打量一番,最后目光停在我脸上:“风寒可已大好?”
说得极为自然,仿若他每一次关怀下属的语气。我不由自主点点头。
一旁小环凑过来:“护法大人,这是谁?”
他似乎没看到一旁有人,只是盯着我,继续道:“甚好。今晚建康分盟为我接风,你便一同出席吧。”
我又点点头。
他又道:“有几个官员也会到场。其中有一两个想通过我们结识周昉。你留点心。”
我接着点头。
他笑了:“怎么,烧了几天人也烧哑了?”
我一滞:“没有……”
“嗯。”他负手道,“战事虽然结束,如今我们在武林的势力也算稳固,但是离开建康这么久,许多事情要处理。你要用心。”
“是!”我恭敬道,目送他转身离开。一旁小环小心翼翼问道:“护法大人,他……”
“他是盟主。”我松了口气道,“林放。”
“啊!”小环一阵尖叫,“他就是盖世英雄威震武林的盟主大人林放林文璇?”随即又极为沮丧小声道,“可是盟主好冷傲!除了跟护法大人讲话,连看都没看我!”
我没有搭腔。林放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转角处。
他没有问温宥的事。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其实他们都不会问我?
我心中再次苦笑。
忽然又想起一事——文青方才不是说,盟主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