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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部分

开海-第7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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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向高不知道从面前不得志的老举人眼中看到了什么,或许他看到了只是不愿确定——这位老教授感觉自己被时代抛弃了。
  没等叶向高回答,师引昌已经拢着胡须笑了起来:“人老话多,终于教授学生,今日拉上你这素昧平生的后生聊了许久,不耽误你功夫了,希望你进京能金榜题名,老夫也要带着孩子们去那边官船上问问,能不能让我带学子登船一观。”
  “别看这淮安府守着运河船来船往,蒸汽船也来过几趟,可老夫从没上去过,这些船都是南洋军的,治兵太严,可是——老夫总该让孩子们看看。”
  叶向高转头望向官船,向老者抬起了手:“不如,让学生替前辈去问问。”
  他就是从那条船上下来的。


第68章 过分
  停靠在淮安府船煤所的蒸汽铁甲船隶属于福建都指挥使司,如今使用这条船北上的是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呼良朋。
  这几年呼良朋一直在福建,督过去往日本的船队、运送过南北的京运,又在西南镇压一次叛乱、一次兵变,立下了不少战功,既有功勋又熟悉海事,履历也很漂亮,如今在福建都指挥使司操练各地海上舰队。
  他很久以前就认识叶向高的父亲叶朝荣,那还是陈沐任南洋卫指挥使押运火炮去北方给戚继光送的时候了,叶老爷子当年进京赶考坐的就是他们南洋卫的炮车。
  那年进京,呼良朋跟叶朝荣聊了一路,把老爷子乐的直后悔自家闺女已经出阁,结下个忘年之交。
  那还是隆庆元年,叶朝荣进太学读书,后来考了两年都没中,心灰意冷做个县官,一直到万历四年才时来运转……不是终于考上了进士,是朝廷出缺,调他去江州府做别驾,也就是通判,主管赋税征收等事务。
  这是个肥差,但当年上司找他索贿,老举人一辈子考科举,普遍来说,圣贤书也不是读多了就能学以致用,寒窗苦读十年做了官贪污的也不少,但叶朝荣是寒窗苦读三十年。
  就算一丑人整天给自个儿洗脑说我最帅,洗三十年也觉得自己帅了。
  所以叶朝荣一不给行贿、二不给办事,被穿了好长时间小鞋儿,吃苦受累的工作没少做,本分事更是精益求精,可一到考成就是个中等,既不让他升官、也不让他降职,就在别驾这个位子上耗着,要他眼看着同事全升官,自己耗到死。
  直至大前年,那上司贪污事发,一下引发江西宦海地震,受牵连者甚多,一时间下狱的下狱、发配的发配、处死的处死。
  该走的人都走完了,朝廷才发现哟,这还有个年年考评中等的老爷子,出淤泥而不染——去年广西养利州出缺,一下升去养利州任知州去了。
  当官是有身份限制的天花板的,很多时候一没祖上积荫、二不长袖善舞,没到拼能力的时候这人上不去了。
  啥时代都有学历歧视。
  比方说都是进士,一甲的进士直接入翰林院,就是帝国内阁、六部尚书的心血储备队伍里。
  二甲的进士除了人中翘楚能经过进士内部遴选考中庶吉士,还有机会进翰林院;其他人基本上就是从六部京官的主事依照成绩往下排。
  三甲里最有能耐的那拨人能试试运气留做京官里不是那么有权势的部门,绝大多数还是只能往外挑,最后运气与能耐都泼天的,能以总督、南京的尚书卸任告老,一般人里头的人杰,早在知府这一步就停下了。
  举人呢,最近的例子是海瑞,不入流教谕做了知县,给道君皇帝写信几乎指着鼻子训‘嘉靖嘉靖家家洁净’还能把命留住,巡抚应天流放徐阶俩儿子,他的宦途突破层层阻隔,几乎比三甲进士当首辅还难。
  至于说普通的举人?能在知县这个位置告老就已经是许多人的梦想了,尤其对上了岁数的老举人来说,同等学历同等能力,肯定是年轻后辈更招待见,也更容易抓住机会。
  叶朝荣却当了知州。
  叶朝荣早年到江西仕官,叶向高在老家读书,呼良朋便时常照顾帮衬,尤其到叶向高中举,他把跟着父亲去江州府的弟弟叶向亮接回来,自个儿当家了,就连婚事都是呼大熊帮着张罗。
  这是善缘。
  想当年呼大熊就是陈沐麾下一小把总,叶朝荣则是个科场三十年不顺的老举人,大熊是在职的军官、叶朝荣也是有功名的老长辈,身份算不得天差地别,也因此才有一见如故。
  这一次,呼良朋知道叶向高要进京赶考,正好他要押送物资进京,就顺带着让叶向高当了一次蒸汽船上的乘客。
  “你回来的还挺早,还以为要让船队多等你两日呢,咱启程的早。”
  船甲板上,呼良朋的体态因常年习武,尽管很久没亲自上阵厮杀,倒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比原先熊一般魁梧的身子又大了一圈,也不座椅子,就那么穿着铠甲盘腿在光亮的甲板上盘腿坐着,手上还托着只长杆烟斗。
  他手上的烟草不是从亚洲来的,陈沐明令禁止亚洲诸多公司商船经营范围就是火地岛以东,西洋军府管辖最边缘以西,所有船舰没有船牌不能航往亚洲西海岸,尤其不能带烟草回来。
  这烟草是从吕宋来的。
  驻守广东海防的娄奇迈每隔俩仨月就让人从濠镜给福建水师提督黄德祥、练兵的呼良朋等人送些吕宋贩来最好的烟草。
  这些年下来,呼良朋几乎是眼看着叶向高从曾经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成长到如今的举人老爷,俩人关系亲近的不得了,对他的年龄来说生孩子晚,是个男孩;叶向高则生孩子早,是个女孩,因此两家人的小孩年龄相仿。
  他们甚至约定下一门娃娃亲,已经当上亲家了。
  呼良朋拍拍身旁,让随从端来矮案与瓜果,问道:“祭拜完了?”
  “是,祭拜完了,了却一桩心愿。”
  叶向高说着走了过来,他借着船舰在淮安府船煤所停靠的机会,专门去祭拜一趟吴承恩。
  不过有个很有意思的事,当今之世,知道《西游记》的人不少,看过的人要少一些,而知道这书是吴承恩所著之人是少之又少。
  “兄长,回船时在岸边遇见了淮安教授,带着十余童子书生踏青讲述蒸汽船诸事,我听老先生讲的很认真,便攀谈几句,得知他想带童子们登船看看,不知兄长可否应允?”
  “登船?”
  呼良朋摇了摇头,跟着叶向高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岸边一名老者携十数童子引颈眺望,听叶向高在旁边道:“老先生讲的很认真,但这些东西他没见过也不懂,全凭旁人言语讲述……”
  “不能上船,陛下已向各地蒸汽船将官下令,不准闲杂人等登船,家眷亲属如需乘船也只能在甲板上,所以就算是你,想下甲板去都不行。”
  呼良朋说着揉了把脸,又有些于心不忍地朝岸边看了看,道:“不过他们都是陛下万历新建小学的学子,呼某不让他们上船,我下船去给他们上一课总不过分吧?”


第69章 书局
  “将军,北洋准了,不过回信让咱再等等,要往紫禁城报告。”
  呼良朋和叶向高在船煤所码头上等着,听到旗军报告相视一笑,微微颔首。
  师引昌跟他的学生们已经回去了,呼良朋最后也没给学生们讲关于蒸汽船的事,因此呼良朋觉得这样讲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看着老教授那股充满求知欲还带着点怯意的劲头,让他觉得必须带孩子们上船看看。
  蒸汽船不是其他兵船,哪怕是六甲舰,本质上船里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天下各地的船跟它们都大同小异一个样,唯独蒸汽船,凝聚着帝国最尖端的科技,比民用火德星君功率大得多不说,构造也先进好几代。
  当然这个一代与一代之间差别并没那么大,无非是火绳枪与燧发枪之间的区别,它更省人手、效率更高、安全性更好。
  最主要的还是皇帝下过诏令,所有接触蒸汽船的军民都必须保密。
  就像万历对徐光启说的那样,蒸汽船是他的、船煤所也是他的。
  这东西是皇帝的商业机密。
  电报从淮安府传向天津很快,中间唯一耽误时间的难点依然是黄河。
  黄河上唯一的桥梁在西北兰州,那有一条季节性浮桥名为镇远,每年春季搭起、冬季结冰前拆除;历史上黄河上则有好几座桥,最早能追溯至昭公元年,秦公子咸奔晋,其车千乘,造舟于河,所造的便是历史上最早的浮桥——蒲津桥。
  而后至秦昭襄王五十年,又对这座浮桥进行修缮;待唐玄宗时代,改木桩为铁牛、易筰索为铁链,倾国力对蒲津桥进行大规模改建,使这座桥延续一千余年,直至元末为战火焚毁。
  黄河上还有大阳桥,三门峡市古有大阳关,贞观十一年造浮桥,在北宋初年被黄河水冲毁3。
  孟津渡则有座孟津桥,是晋武帝泰始十年,西晋大将杜预出征顺手建的,宋元之代黄河改道,孟津南北摆荡,浮桥也不复存在。
  如今只有朱元璋委派卫国公邓愈修建、宋国公冯胜取名的镇远桥还存在。
  除了那边,其他所有地方想要渡河都得摆渡。
  人们也都已经习惯了摆渡,也没谁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除了万历。
  但凡过了黄河的电报,他就得多等半天,这哪儿行啊。
  呼良朋的电报送到紫禁城万历就准了,不但准了这个,还让他押送完这趟物资再回去的时候,沿途各地的万历新建小学都讲一讲,这些孩子是帝国的未来。
  不过眼下,万历打算在黄河上学着祖宗的样子,修个桥。
  这事落到了刑部。
  为什么是刑部?
  因为有关河的事,万历朝首推潘季驯,从嘉靖四十四年到如今三次治黄河、淮河、运河,已有十余年深厚经验,是朝中首屈一指的治河专家。
  要修河桥,也要用他。
  不过潘季驯并不建议修桥,黄河水浊,要修桥一定是在河南、山东一带,这些地方河水冲击力大,河沙也多,修桥不但容易被冲毁、还会使河底砂堆淤积,引发更大的洪灾。
  他建议皇帝如果是要为通电报,就在河里打下百十根铁柱,用它们支撑电线挂在河面之上,这是最省时省力也省钱的做法。
  而且有了这个,以后修建浮桥也更为容易。
  但皇帝对这个不太满意,他连浮桥都不太想修,只想修一座永固大桥。
  不永固,怎么跑青龙军列?
  可要想修永固大桥,就得把中上游的沙挖出来。
  工程量就不一样了。
  不管皇帝想的什么,呼良朋心里最担心的事算是解决了,收到回信第一时间联系了淮安府的教授师引昌,让他集合所有对新船感兴趣的小娃儿到淮安船煤所,足足花了两天时间分批次上船、下甲板,给他们普及新船知识。
  不论呼良朋还是叶向高,其实这次讲课不单单对淮安府的学子们产生深远影响,他们自己也对皇帝的新建学堂有了更多认识……这帮小娃娃,以后了不得的。
  几岁的小孩子,懂得比十几岁的人都多,识字、识数、能跑、能跳、老师随便说一声他们自己就把队列排起来,明显都受过军事训练。
  后来呼良朋还真试了试,他把刀鞘塞给小朋友,让他给自己舞一套。
  让他失望的是小孩并不会舞刀。
  师引昌有点不好意思,垂头道:“教材上说要让学子们学铳刺术,老夫也不会什么铳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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