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君已是二十年-第3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奶奶混沌的眼睛里,立即含满了泪水。
院子里陆续有人前来送贺礼。在我的家乡,嫁女儿时送贺礼在我们家的叫法是“添箱”,意为把箱子满满,风光排场,到夫家后就不会受到欺负。这是一种多么朴实又简单的逻辑,美好的愿望。我根据妈妈的提示,叫着那些陌生又亲近的七姑八姨婶子大娘。
妈妈把院子里的砖地扫得干干净净,铺上用来晾晒东西的布单,开始为我缝制棉被。家里的习俗,出嫁女儿的嫁妆之一,就是棉被。要求是三表全新的:崭新的表,崭新的里,崭新的棉花,用各色的线,一针一针的缝制而成。婶婶和邻家的大娘,也赶来帮忙,这亦是习俗之一。还有凑热闹的闲人,坐在旁边漫不经心的闲谈着。我去向她们奉上茶水,按照妈妈的交待说些感激的客套话语。一个被子被两三个妇女同时拎在手里,飞针走线,只听到“扑愣扑愣”的针出拉线的声音,三下五除二,一床被子,就已经缝制完成。
大红的被面上绣着嬉水的鸳鸯,金黄的喜字,是美满婚姻最热情洋溢的表示。我看着晾晒在二楼走楼廊以及院子绳子上的十二床棉被,哭笑不得。在此之前,已经多次嘱咐妈妈,千万不需要做那么多的棉被,我们每年在家的时间太少,棉被在南方又不适用,何况都是十斤以上的大被子!在中山,是无用武之地的。只做两床可以在每年冬天回家探亲的时候,铺盖就行了。没想到,妈妈嘴里答应着,可是却一个下午,弄出如此之多!我摸着柔软的带着新衣服味道的棉被,无限感动。我怎么能够去责备妈妈呢?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对即将出阁的女儿不舍与祝福的心意呀!
父母每天都在忙着各种事宜,我想帮忙,却无从下手。只能带着飞扬绕月在二楼的房间里辅导他们的功课。每一次妈妈推开门进来,院子里的喧闹便随着她,一并带了进来。是高兴的,欢腾的,让人窝心的洋洋喜气。
回家后的第二天,姑父也来了。飞扬绕月和姑父相处的很愉快,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因此心意相通。只短短的两天时间,他们就开始跟在姑父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如影随形。
姑父骑着二八型的自行车带着他们去集市,前杠上坐着笑嘻嘻的绕月,后座上座着嘻嘻笑的飞扬。我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刚好可以望得到去集市的大路。姑父把自行车蹬的飞快,一路上撒满了飞扬故意的尖叫与绕月清脆的欢笑。
我望着他们父子父女兄妹三人,为他们开心的同时,心里竟然涌上一些难过与伤感。甚至,还有一些委屈。展翔从遥远的地方打来电话询问婚事的准备情况,问及飞扬绕月,我有些酸溜溜的说:“别担心他们两个了!他们好的不得了!除了功课之外,他们已经很少缠着我了。姑父与他们相处的很是愉快,毕竟人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展翔觉察出我语气中的不悦与醋意,淡淡一笑道:“小翎子,他们这样,我们应该开心不是吗?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已经是正常的孩子,不仅仅让三嫂没有遗憾,还有,依照你所说的情况,我想三哥不会再让飞扬绕月回中山了。难道你不想和我过二人世界?”
他的话,我何尝不明白。那些道理,我何尝不懂得。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最难开解的,往往恰恰是自己。劝慰他人的话,可以罗列出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等等条目。可若自己碰到同样的事情,那些言语,却是苍白又无力。
我轻叹一声,说:“我只是有一丁点儿小小难过,可以忽略不计的!没有比让他们恢复正常更重要的事儿了!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害怕他们会疏远我,不需要我。”
他松了口气说:“对嘛,新娘子是不能生气的,否则,结婚的时候你们村子里的人,都会非常同情我的!”
我不解的问为什么。
他解释:“因为我这么帅,新娘子生气又那么丑,人家会说,唉,这小子咋这么没眼光呢?同情啊!”
我会过意,笑了出来。明知道是他为了逗我笑而说的话,所以当然要让他得逞,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的自豪感。
与他通电话,总是打到手机发烫才肯罢休。漫无边际没有目的的闲聊,说着那些情人间的呢喃密语。有些话甚至重复再重复,说了再说,一遍又一遍,总也说不够,总也听不够。在电话里打情骂俏,挂了电话,止不住的想他。想他快点回来,回来娶我。
65.
婚礼的程序,按照老家的规矩,有模有样的进行着。
成亲的日子,是爸爸提前几个月就请看相大师选好的黄道吉日:是2008年10月16日,农历九月十八日,黄历上说:此日宜嫁娶。
2008年,我成为展翔的新娘。
展翔在10月14号到达河南。我去市里接他,然后带他到老街去喝胡辣汤,豆腐皮卷油皮,并且逼着他说好吃。他看着做油条的大叔搔一下痒再擀一下面,纠结着说:“真好吃。”语气里是无尽的不情不愿。我看着他的模样笑倒在他的身旁。
是那么的快乐。不知天高地厚的快乐。
他买很多很多的礼物,爷爷奶奶的,爸爸妈妈的,姑父的,弟弟的,飞扬绕月的……每一个人,他都想到了。村里的孩子开始流连于我家的大门口,妈妈说,是因为他们已经吃惯了嘴。展翔说没有关系,孩子嘛,都是贪吃的年龄。再有孩子过来的时候,他一如继往的拿出各种零食招待他们,孩子们也更加的喜欢他了。有时在大门外看到我,会问:“姑姑,那个叔叔呢?”
傍晚,我们去散步,孩子们看到他,从玩耍的地方跑过来,流着鼻涕的小脸望着我们,眼中满是渴望。展翔会掏出手帕给他们擦拭干净。我看着他低下去的头,柔和的侧脸。他微笑着的嘴唇很性感,是那种光天化日之下见了都忍不住想亲吻的棱角。我说:“展先生真是魅力无穷呀,我们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成了你的粉丝了!”
他笑,说:“那要看是在谁的领导下嘛,还不都是夏小姐你一手调教的,功劳都是你的。”
我们坐在粉河滩上,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河水里有很多茂盛的杂草,从河底探头探脑的生长出来,漂浮在河面上,一丛又一丛,极其丰饶。
有云淡淡,有风轻轻,有水盈盈。
刚刚收完的秋季农作物,已被勤劳的农人晾晒风干拉回了自家的屋子里。小麦刚刚种下,还可以看到新翻的土茬。老人说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展翔好奇的扒着麦垄拣已经涨的很满的麦粒,我警告他:“有毒药!”
他吓了一跳,赶紧扔掉,继而看到我乐不可支的笑脸,才发觉被骗了。准备再拣拾第二粒,我拉开他说:“真的有毒,麦种下地时,拌了除草剂的。”
他听话的走开,并且就着河水洗手。边洗边说:“这条河水这么清,没有被污染,真是难得。应该利用它为当地创造一些收益的。”
我用纸巾给他擦着说:“你就别为俺的父老乡亲操心了。振兴当地的经济,有政府呢。说不定若干年后,展先生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富翁,来这儿投资,让俺也跟着沾沾光。”
他点头应允,并且说:“别说首屈一指,就是首屈二指三指,我都会满足你的愿望的。”
我们站在河堤上,看着堤面犹如一条白色的玉带蜿蜒着伸向远方。这条河堤,重建于一九七五年。那一年夏天,粉河南岸发了大水,南岸的村民全部都转移到河堤上。很多年后,姥姥还经常给我讲起,她当年第一次看到直升飞机的情形。看着直升机把一大麻袋一大麻袋的食物抛下来,她们高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歌罢还要高呼“毛主席万岁”。虽然伟大的领袖第二年就与世长辞了。我听姥姥讲过去的事儿,一遍又一遍的讲,以至比课堂上老师教的历史还要丰富。
站在河堤上,可以看到两里开外的外婆家,和我家只隔了两个不大的村庄。我指着姥姥家的方向给展翔说:“那儿,就是外婆家了。外公七十多岁的时候,还在粉河上撑船呢。那时候要过到河的对面,需要走很远的路,才会有桥。外公就在闲暇时,把他的宝贝小船拉到水里,来回运送需要过河的人们。”
展翔笑:“外公还有做生意的头脑呀!”
我向他娇嗔的撅嘴,道:“才不是呢!外公撑船,不要钱的。有些人来来回回坐的次数多了,就会想方设法的表示感谢。所以外婆的家里总会有一些不认识的农人,送来各种各样的东西。每到过年,正月初一,给外公拜年的人都是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送到中午都送不完。”
“真是一个善良的老人!”展翔评价。
“是的。十里八村的人都这样评价外公。外公去世的时候,送行的人浩浩荡荡,从村里一直绵延了半里地。”
展翔看着我问:“外公葬在哪里了?我们现在去看看好不好?”
我和展翔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墓地的位置。外公安葬在靠近河堤的家后面,那是外公村子的祖坟。随着那些按照辈份我要称作外公的老人,一个接一个驾鹤西去,那片坟地也有了规模。我凭着记忆找到属于外公的一堆黄土。一个小小的坟茔,埋葬着一个善良可亲的老人。展翔毫不理会杂草丛生的地面会弄脏他的衣服,拉着我一起跪下,说:“外公,不是,应该学小翎子叫姥爷。姥爷,我是展翔。我和小翎子后天就要结婚了。如果您在,那该多好。请您保佑我们,平安健康。保佑小翎子一生无病,无灾,无难。”
向外公磕头,起身。我们拔去坟头上衰草,展翔突然看向坟与坟之间的一大片葱绿,问:“秋天了,怎么还有这么绿的草?”
我看着那成片的像韭菜一样的植物,扯下几根叶子,拿到他面前,向他解释:“别说它是草,它也会开花的。知道这叫什么吗?我们这儿叫死人花,因为它只长在有大片坟墓的地方。并且每年都是在秋分前后三天开花,那个时刻,刚好是要为死去的亲人上坟的日子。因此,它的身上带了一些邪气与鬼魅。”
展翔接过其中的一根,细细的看道:“还真和韭菜有几分相似。只是不知道花朵是什么样的。”
我们慢慢走出墓区,走向河堤。他还在玩味的看着那根细长的叶子,叶子的中间泛着淡淡的白色。我夺过去,扔掉。
他不解望我。我说:“这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一种花。虽然它有极好听又禅意十足的名字:曼珠沙华。在日本,它被称为彼岸花。是代表悲伤、分离、绝望、死亡的花。”
他露出好奇的神情,说:“真想看看它的花,是怎样的与众不同。”
“在你看到它叶子的时候,是不能同时再看到它的花朵的。”
“为什么?”他好奇发问。
我轻轻的叹口气,把手放进他宽大的掌心。抬起头,看暮色中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