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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市风流-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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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义民,……”高婕觉得一股火气憋得她气闷,她尽量克制住自己,“在结婚前,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她忽然觉得,和面前这个变得骄横放肆的男人结婚,未必能医治自己的创伤,反而会加重。她的事是明的,他的事却是暗的。她和黄炯辉已经成为历史,他和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却可能仍在进行。这些,应该在结婚前说清楚。
  “以后再谈吧。现在我有事。”
  张义民穿上大衣,回头看看高婕。她那副幽怨的神情又使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狠狠地在她双唇上吻了两下。
  他骑车到了丽多饭店。径直到了623房间,他伸出手来,正欲敲门,又收了回来。今晚,他得跟她好好谈一下,发一个分手讯号。跟罗晓维平和地分手又不至于触犯她,是一次技术性很强的谈话。
  他按照习惯,轻轻叩了三下门。
  “哪一位?”里面传来一个粗重的男人嗓音,接着门打开了,一个又矮又胖,身着睡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你找谁?”
  “我……”张义民一阵疑惑,“罗晓维在吗?”
  “谁?罗?……不认识。”
  门砰地在张义民面前关上了。
  服务台的女服务员告诉他,罗晓维早上就退掉了房子。
  张义民沮丧而又疑虑重重地走出丽多饭店。
  他从存车处取出自行车,推车刚要骗腿上车,突然愣住了。
  罗晓维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大树旁。丽多饭店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那脸如泥塑木雕,毫无表情,惨白无光。
  “你怎么了?”张义民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都等急了。”罗晓维惨惨地说,“又去高婕那儿了?”
  “出了什么事?”张义民把车放下,复锁上,走到她身边,“我刚去623,才知你退了房间。”他从她脸上,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没什么。咱们到河边去谈。”罗晓维拉着张义民就走。
  “唉呀,那多冷呀,要不,去徐援朝家。”
  “我现在不想见到徐援朝。”
  张义民猜测一定是徐援朝最近对她有了什么过分举动,或许那家伙知道了“丽多”,找上门了。徐援朝原先与罗晓维的关系,在第一次他与罗晓维交欢时,她就毫不掩饰地告诉了他。当时,他并不生气,只怕徐援朝会生他的气。后来,他发现,徐援朝并不在乎这件事,他兴趣广泛,姑娘像走马灯似的换。这反倒让他有点别扭,觉得自己只不过拾了一件人家扔掉的东西。慢慢地,他的这种情绪又被罗晓维的狂热和他对高婕的报复心理所取代。难道,徐援朝现在寂寞了,又对罗晓维下了手?张义民挽着罗晓维的手臂暗暗思忖,一旦她将事情说出口,自己该表示何种态度?无所谓不行,这要伤她的心,毕竟她现在一心爱着自己。表示气愤,怒不可遏?他又不想为这类事去格斗。而且,这件事恰恰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跟罗晓维终止关系而又没有责任的机会。最妥当的办法,是一怒之下,骑车而去。任她在后面呼喊、哀求,他头也不回地走掉。这样,让她负着内疚,勾消了以往的旧账。
  “义民,你爱不爱我?说真心话。”罗晓维小声说。
  “当然。很爱。”张义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他等着她说出他预料到的话。
  “你是爱我这个人,还是爱我的家庭?”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谁?你对我也是同样,我们之间的交往就在于彼此的吸引。”
  “你能起誓吗?”
  “能起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张义民不想再兜圈子。
  “如果,我出了事,你还爱我吗?”
  “出什么事?”张义民故意不解。
  “坐牢。”罗晓维突然停住脚步,两眼紧紧盯住他。
  张义民有瞬间惊诧,接着他又觉得这是她在耍花招,想故意把问题引开、夸大,一旦他信誓旦旦,那么她再讲出真情,就不成其问题了。他感到好笑,坐牢和不贞是两回事。
  “坐牢,我等你。”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坐牢。”罗晓维双手抓住他的两只臂膊。
  “好,我陪你。”
  “你发誓。”
  “我发誓。”
  罗晓维突然抱住张义民,一双手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狂吻起来,这极其热烈放纵的吻,使他非常惬意。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吻了,他暗想。
  “义民,我们案发了。……”她偎在他怀里说。
  “什么?……”张义民惊叫一声,推开罗晓维。
  “徐援朝走私的货被海关扣了,昨天,这案子涉及的十几个人,除了徐援朝和柳若明,全被拘留了。公安局正在抓我,这两天,我到处躲,我知道逃不脱。只想见你一面,跟你亮个底。”
  “你们搞走私?”
  “你难道还不知道?徐援朝这帮朋友什么都干,套购物资,倒买倒卖,走私文物、珠宝,玩女人……”
  “为什么没有拘捕徐援朝?”
  “也许考虑他和柳若明都有背景吧,也许是想从我们嘴里得到口供后再逮捕首犯,我不清楚。”
  张义民止不住地颤抖,他和这个集团也不无关系呀。
  “那你找我干什么?我帮不了你……”
  “我想告诉你,我不会供出你来,我怕你一害怕,自己抖出来。”
  “我?……我,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张义民恨不得立即跑掉。
  罗晓维突然冷笑一声:“好哇,张义民,我算看透你了,事还没落到你头上,你就推个干净。告你说,你把道路改造工程材料私卖给别人,这不犯法违法吗?”
  “那是支援社队企业。”
  “这类东西,你有权调拨吗?支援?三千元的好处费呢!我不过不愿你陷进徐援朝的圈子,才假借个亲戚名义,弄了个介绍信,又转了个渠道,把货给了徐援朝。这件事,徐援朝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可是我能供出来,三千元好处费,难道还不能让你丢了党籍,摘了乌纱帽?”
  张义民嗡的一声,觉得头都炸了,他最担心的事出现了。
  “你……你算把我毁了。”
  “要想不毁,只有一条路,我冒着危险,到处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指给你条路。”
  “晓维,你说吧。你保住我,我永远忘不了你。”张义民几乎是哀求了。
  “只要你爱我,等着我,我就不告发你,你可以安心做你的官。”
  “可是,如果别人说了……”“徐援朝不知道你批条子的事。这事我揽在身上,其他的事你也没参与。咱们之间的关系,徐援朝知道,他可能会说,但你不要承认,我也不承认,咬死口是一般朋友。”张义民无路可走,只好答应。“好吧,我答应你。可是你不能变卦,如果那样,我的错误就更大了,还不如现在去坦白。”
  “别傻了。我到处找你,就怕你冒傻气,书呆子。我进去以后,你的任务就是要爬得再高些,我将来就有指望。不然,我出来时就惨了。反正我不会关太久,只要你不说,我担保你不会有事。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出你。”
  “可是,你怎么办?你该快去找找你父亲的老战友,找找你伯父。你又不是主要人物,有人说句话,兴许就没事了。”张义民被罗晓维的话感动,一时替她担起心来。
  罗晓维不做声了,她低下头,一只脚尖在地上划着圈儿,又猛地抬起头:“义民,我跟你说真的吧。我父亲根本不是什么中央领导,他只不过给一个部长当过厨师。我从北京来到这儿,见干部子弟到哪儿都吃得开,就假说自己也是。本来不过是说着玩,有次,我在酒吧唱歌回来,徐援朝他们劫持我到他家,几个人要轮奸我,我急了,又说自己是干部子弟,把他们唬住了。后来,我又带徐援朝去了趟那部长家,老头儿对我特好,徐援朝便深信不疑。我那时极羡慕他们的生活,希望能混到他们的圈子里,久而久之,我自己也觉得这似乎是真的了。我爱上你后,觉察到你是追求门第的。你追高婕,就因为她是市委书记的女儿,所以一直骗着你。”
  张义民浑身冰凉,他想恶狠狠地骂她“骗子”!但却张不开口。
  “你说,你现在还爱我吗?”
  “……”
  “如果你否认,那我就毁了你。”罗晓维恨恨地说。
  完了,全完了。张义民顿时失魂落魄。
  他不敢否认,否认只会使他的命运更惨。


第二十一章

    一

  黎明时分,蓝宝石般的天空渐渐呈现出柔和的淡蓝色,天边泛起一片红云,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清新的雾气和寒气。
  杨建华做了一个深呼吸,清晨的曙光给人的心灵带来一种充满生机的感觉。他组织车辆和人力,连夜突击,整整干了一夜,把光明桥的施工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此刻,一切就绪,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劳动,可以使人忘掉许多的不快。尽管,只是暂时的忘记。
  昨天,市委检查团团长,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突然出现在工地上。
  “杨建华同志,工程进行得还顺利吧?”他拍拍建华的肩膀,亲热地说。
  建华望望眼镜的瘦长脸:“如果没有人来插足,工程本来应该是很顺利的。”
  “啊……啊……这桥修得挺有气魄的。”眼镜尴尬地笑着连连点着头,然后又问,“现在还有什么工作没做吗?”
  “你没看见吗,它竣工了,今天再连夜清理一下工地,迎接明日的通车典礼。怎么,你是随便到这里来看看,还是另有公事?”
  “哦,……建华同志,我想占用您一点时间,和你谈谈。”眼镜突然有点结巴。
  建华疑惑地看看他:“好吧。”
  走进工棚,眼镜让建华坐下,自己反客为主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建华同志……你很辛苦啊。”他在建华身边坐下。
  建华喝了一口水,没有说话。
  “我发现你干什么事情都还是有些魄力的……年轻人,有冲劲,这是好事。伯年同志平时也很赞赏青年人的这股子劲头。可是……”眼镜停顿了一下,看看建华,“可是这股子劲头,也得看用在什么地方。对上级的安排,咱们就不能硬顶。人家反映咱们有问题,不管怎么说,你也应该允许查一查嘛,不查,咱们自己将来也说不清楚,是不是?”
  建华放下水杯:“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眼镜迟疑一下,把一份材料递给建华。
  建华扫了一眼那材料。
  材料是打印的。上面赫然印着“关于建筑二公司经理杨建华停职审查的决定”。
  “对于组织的决定,有什么想法可以谈谈。把工作先跟副经理交代一下,我希望这一次,你能正确处理好这个问题。上次,你太不冷静了。有问题,咱们通过这一次吸取教训,如果没问题,查查反而清楚,要正确对待……”这一次他语气里带有长者的关切,和多少让人感觉到的一丝同情。
  “按照组织程序,我的职务任免,应该是由局党委来决定。”建华把眼睛从材料上挪开,望着眼镜,语气尽量平静地说。
  上次检查团被市长、局长顶走后,艰巨的工程任务使他没有空暇再想这件事,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完,他无法预感等待他的是什么。自己突然一夜之间置身于两个矛盾的交点;或者被人当做一个改革的英雄,或者沦为一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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