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蓬门筚户-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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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下了山,在山脚下碰到孩子的父母。那对父母千恩万谢,傅学应却板起脸,神情严肃,语气冷然
“自己的孩子都看不好,你们对的起父母这个称呼吗?!”
那对父母面色尴尬,连叶熙和父亲也是一怔。
傅学应这个人,不过也只是中国数亿人口中很平凡的一员。他在该结婚的年龄和叶熙早早跳进婚姻的围城,此后努力工作,养家糊口。他与别人唯一的不同,恐怕要数他眼光准,肯干。所以他成功了,然而他不快乐,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咱老板这副不要命的样子,胃出血不是难事。”姚严啃着面包,再一次认命的和一众同事留下来陪老板一起加班。
“你说他也算是钻石单身汉了,为啥还成天绷着一张脸。我猜他小时候一定被后妈虐待过,才会对女人一副近而远之的态度!”
姚严手竖在唇前“我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上次有位小姐来找老板,老板亲自迎出去接的呢。只可惜他们好像有什么不愉快,那小姐走后咱老板一连加班了一个星期,害我被男朋友叨念了一整个星期……”
“此话怎么说?”
大家都来了兴趣,这时候程玺从外面走进来,大家立刻噤声打招呼。
“程总。”
程玺点点头,笑道
“你们又在讲上司的坏话是不是?看我不跟老傅通报。”
“程总,别呀,我们这不是关心领导嘛。你和咱老板是大学同学,肯定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程玺好笑着问。
“老板是不是受过情伤呐……”
他一怔,老傅受过情伤?他对傅学应唯一的评价就是,这个人喜欢自虐!读书的时候起就是,明明喜欢人家喜欢的不得了,偏偏把叶熙推的远远的。既然把人家推远,按理说就应该安安心心放下过自己的生活了吧。可他呢?对周围的一众美女都冷眼相对,明摆着一副旧情难忘的样子。
到后来结婚离婚也莫名其妙,是老同学又怎么样,他哪天要是读懂了傅学应,那可以开坛当心理医生治最复杂了病人了。
程玺一脸神秘回答了四个字。
“无可奉告。”
众人哗然,看着他进办公室的背影,这总经理装啥呢,平日就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从来藏不住话。这回装深沉,八成是什么都不知道!
蒋毅按响徐昕大门的门铃,徐昕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从监视器里看清来人。他对着屏幕直待咳嗽平复,才缓步走出去。
他满面笑容,只眉心带着一点倦意。
“你怎么想到来我这?”
他笑容可掬一如他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蒋毅。
徐昕不是一个容易让人亲近的人,这一点从他平素晦暗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可他第一次见到蒋毅,他笑的十分友好。
至此两人十几年的交情走到今日,徐昕素来万事妥协,竟没有和蒋毅多有过争执。多么不易!
“进去坐吧。”徐昕说。
等蒋毅进屋,才忍不住从嘴里溢出两声轻咳。
他家的客厅很大,两组沙发距离十分远,对面而坐,竟然互相看不清楚各自的表情。
徐昕露出惯常悠闲淡定的笑容,只有附在身侧的手才知道他此时的费力和疲乏。
他强打起精神,几乎强颜欢笑。
“毅,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调查过你……”
“噢?调查我些什么?”
蒋毅瞪着他。半晌。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蒋毅质疑的目光叫他几乎再维持不下去早已僵在脸上的笑容。
徐昕眼神中暴露出寂寥的悲凉,可惜很快隐藏在略带阴沉犀利的双眼后,几难察觉。
即使同样成功,他与蒋毅也是有差别的。他白手起家,能纵横商场靠的不外乎心计和狠劲。在人前深藏不露,早已形成吝啬的习惯,即使希望真情流露时,也只无奈的发现,感情原来无处宣泄。
他背微微靠向椅背,声音沉稳平淡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我不是帮你,我只看不起你!毅,你不过是喜欢一个女人,为什么不去得到她!”
他俨然如与蒋毅熟稔了一辈子,他清楚他一丝一毫的反应。他以言语激他,俨如击败敌人的口吻。
而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蒋毅浑身一震,弓起背,眼神移向别处,却严厉肃穆。
他在两千年偷偷见证过一场婚礼,西洋情人节的幸福氛围在这一天四溢。他站在人群外,看那一对璧人。
面容姣好的新娘站在温和潇洒的新郎身边,笑容可掬。
只那一幕,他知道他迢迢而来不是错误。
他鼓不起勇气去说恭喜,却不妨碍他认清事实。
感情不是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便可以替代,他替代不了谁,所以即使丫头离婚,他也丝毫不报希望。
他只觉得痛,为了她的痛。
到现在他感到罪孽之深重,他从来没想过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好友竟为他做出这些。他记起两人这些年的友情,呼吸霎时沉重。
“stop,jone!”他语气似恳求。他坦荡接受徐昕探究的目光,徐昕紧盯他半晌,终于嘴角一翘,“如你所愿。”
而这一勾笑容里头又有多少无奈!
我有一整套多么完整的计划……我设计叶熙来我的公司,给予她重任,激励她向上。
我千挑万选安插了一个附和傅学应个性的女孩子到他身边,我更不惜耗费心神与他在生意上百般周旋。
毅,我的计划多么完美,而你只差临门一脚……
徐昕惨笑,静如湖面的眼睛里终于潋滟出晦暗的涛光。
“爸爸,你说什么?!”叶熙一吃惊,完全反应不过来父亲刚刚说了什么。
“熙熙呀,你也是大人了,有时候做事情不要太任性。”爸爸摸着她的头发,语重心长……“你们的事情爸妈都清楚,你这孩子,闷不吭声什么都不和我们说。爸爸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傅学应那小子不敢背叛你,有爸爸给你盯着,你以为我能放任别人欺负我的女儿吗!……你们有什么事好好说说,这段时间也闹够了……”
叶熙脑中一片空白,父亲的话像一声声惊雷,她显然难以消化。
“从小我就对你放任式教育,你想来北京爸爸就送你来北京,你要和他结婚爸爸也同意了,只是,婚姻毕竟不像你小时候的玩具,可以不喜欢了丢了就走……”
父亲后来陆陆续续说的话句句轰击在叶熙心上,她瞠目结舌,所有思绪在脑子里打了结,只抓住一丝微弱的声源。
原来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她恐慌的回忆着父亲的那句话。
他真的没有背叛她?啊!
叶熙清晰的听到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成片的声音!
叶熙和傅学应一起送父亲去机场,检票口,叶熙紧抱着父亲,就像是抱着她全部的倚靠。她的眼泪像挣脱了丝弦的珠子,越落越急,完全不受控制。她嘴里不住喃喃,可惜即使离她最近的父亲也听不清她到底在喃喃些什么。更何况傅学应?
傅学应的拳头背在身后,紧了松松了紧。看着叶熙的眼神那样锐厉,却在盯了半晌也没有被人发现后,多么无奈的转变为悲郁。
他眼中疼痛一闪而逝,走过去拴紧叶熙的手腕。
“爸爸要上机了。”
叶熙瑟缩了一下,傅学应却执着的不放手。
他们走出机场,叶熙抬头,有无数架飞机在北京的高空上起起落落。她表情讷讷,蜷在副驾驶坐上,柔弱而无助。
傅学应紧握着方向盘,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灯时,狠狠拽过叶熙,把她圈在怀里。
她那样瘦,瘦到他在心里恨她。她对自己心狠,对他也心狠。她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从来看不到他的痛。
他眼里有深深的无奈和认命,只那几秒钟,却好像有几个世纪那么久。
叶熙怔怔感觉到傅学应又放开了她,车缓缓驶在了街道上,她脑中混沌一片,全成了糨糊。
他……刚刚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一阵一阵的悸动,那心跳声强烈到她以为它要不受管制的跳出来。
她偷偷的盱傅学应,他只是开着车,并没有发现她。
可他嘴角是在笑吗?
他在高兴,在高兴什么呢……
叶熙头埋的低低,双颊一片水色。
徐昕公司的股票持续走低,开局起便连番跌停,被迫关市。他冷笑,傅学应那日讲的果然不错。
“我现在扳不倒你,但终有一日,我会要你为我承受的痛苦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他果然说话算话,如今看事实一步步应验。
连他都不得不佩服小熙的眼光,那真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能在这么短短两三年就给他致命的一击,他近十年的心血几近毁于一旦。
护士为徐昕输液,对盯着电脑发呆的病人十分不满,蹙着眉头警告他
“徐先生,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多看电脑。”
说话时已把他的电脑取走。
徐昕震然,讶异看向她。这是他是老板还是她是?
尽然对待衣食父母还敢如此强悍!
他已许多年不曾碰到对他如此不客气的人,不禁出声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是老喻介绍来的吧。”
他打量着这个大胆的护士,这小护士在他家待了这么久时间,他每次喂喂喂的使唤,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叫肖雅。”
声音淡淡,或许是因为对同一个问题已经回答了多次却仍没有被记住,已经不报希望。
“噢?你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吗?照顾我这么一个垂死的人,你不害怕?你不用这么认真,你该想想,不管你照护的多认真,这个人终还是要死的。”
肖雅表情生动,双眸微瞠。
这人怎么问这样的问题,他不怕触霉头吗?还真没看过这样大方到拿自己的生命来自嘲的家伙。
她沉默半晌,故意用不屑的语气回应
“你能活多久我不知道,可我见过比你病情严重很多的病人至今还活着。你不过是情节严重一点的心脏病,竟然这么悲观!”
徐昕一瞬间错愕,以前的看护看着他都一副悲悯的神色,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云淡风轻的把他的病情说的简直如同发烧感冒。
她不屑的声音让他感到好笑
“不诚实。”
他批评道。
连老喻都警告他没几个月好活,这小护士还敢这么大言不惭的对他说着违心之论。他是该佩服她的勇气还是该气愤她的事不关己所以不用操心?!
徐昕摇摇头,眼神又调向远方。
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护士,看起来不过刚从学校毕业,他自不会期望她能懂得他的心思。生命的衰弱可没有让他丧失起码的思维能力。
他收到的内线消息能都出问题,并非普通人能办到。他的那摊黄金楼盘,前后砸了数十亿,如今转眼全成了烂尾楼,融不到资金,逼他只得低价抛售。
心脏处又传来阵阵绞痛,可恶!就是连身体亦在这个时候不受他控制。
他一把扫落桌上文件,右手捂在胸口上,剧烈咳嗽气来。过猛的动作使得手臂上的吊针挣脱滑落,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怔怔凝视着手背上涔出的鲜血,那一抹刺眼的红色在苍白的手背上只叫人感到怵目惊心。他究竟离死期不远,他向来站在世界的顶峰发号施令,可如今连死都这么悲凉。
他踉跄跌回椅子里,沉重阖上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