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寒梅-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漂亮的刘家小妹妹”。
他真的很好看吗?她忍不住朝长桌彼端多投注两眼。
她总觉得冷恺群的气质太过妖异,孳衍成阴冷邪恶的美感。当然,许多形容词是她成年之後才学会的,後来同性朋侪告诉她,他传散的特殊气质又称为“性感”。
冷恺群年长她五载,今年应该满十六岁了,然而若不告知旁观者他的真实年龄,相信任何人都猜不出他降生在世界上才走进第十七个年头而已。
她假设他浓密的发丝来自於母系的遗传,因为爸爸向来毛发稀疏;他的脸型长而瘦削,符合了美男子的第一个要求。举凡电视上的男演员,没见过哪个人长着一张大饼脸还俊美得起来的。
对了,她现在才发现,冷恺群的外形特徵完全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任何一点。这或许也是造成父子俩不亲近的间接原因吧!
她的眉目五官也与父亲不像。
瞬间有些为父亲感到悲哀。
长桌那端,冷恺群忽然抬眼,目光与她对个正着。她下意识想回避,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她并没有做什麽亏心事。
“不用了,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他嘴里回应着赵太太,眼睛盯视的却是她。
“是。”赵太太识相的退下,甚至没询示恺梅相同的问题。在这个忠仆眼中,宇宙洪荒依存着冷恺群而生,再无其他人。
宇宙主宰者放下报纸,往椅背一靠,右手反搭在椅背上,一派安适自若。
“今晚剩下你单独吃饭,我可能不回家了。”他扬起闲谈的语气。
“嗯。”她应了声,低头门啜着碗里的麦片。
冷恺群微微一笑。这人小鬼大的臭丫头还刻意表现得一脸淡然,实在有趣。
“你妈说得对,你一点都不可爱,完全没有十一岁小女生应有的甜美愚蠢。”他喝着热红茶,就着杯缘打量她。
漫不经心的评语听进她耳里,竟然激起浅浅的、被刺伤的涟漪。
她向来排拒冷恺群看她的样子。那种眼光,宛如瞧着竹笼里的天竺鼠,纯娱乐而已。她知道自己本性不够活泼,更甭提找人逞逞口舌之快,可是他总爱以逗弄的语气和神态,引得她焦躁不安,犹如一双被倒插了鱼刺的针鼹,进而发出尖刻的言语攻诘他。而他,绝对不会恶声恶气的回嘴,迳自挑着笑笑的嘴角,让她更恨不得抹掉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情。
因此,父母亲便认定是她太刁蛮多刺,才会造成兄妹俩的关系生疏。
什麽跟什麽嘛!很多情状他们并没有亲眼看见,却把罪由归咎在她身上,简直不合理到极点。
“我不晓得怎麽让自己变笨。待会儿上学,我会请刘若薇教教我。”她刺耳的回嘴。
“谁是刘若薇?”他随口问问,扔下拭嘴的餐巾起身。“你慢慢吃吧!吃完叫司机载你去学校,今天晚上不用为我等门——”站在餐厅出口,他嘲趣的回头瞟她最後一眼。“虽然我知道你本来就不会。”
修长的躯干,展现出惨绿少年不该有的从容优雅,徐缓地离开用餐区。
恺梅凝瞪着瓷碗里的麦片粥。
谁是刘若薇?他方才问。
半晌,莫测高深的微笑绽露在她嘴角。
他根本不记得谁是刘若薇。
※※※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深夜叁点,她清醒的仰躺於床上,背诵着老师抄给全班同学的唐诗。
自从搬进冷家开始,她断断续续出现失眠的现象。去年她曾经试着告诉母亲这个困扰,母亲的头一个反应是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大人们无法理解,一个十一岁的小孩怎麽会产生失眠的困扰?通常无法入睡的状况只会发生在压力重、烦恼多的成年人身上,十一岁的小孩子失眠,简直足以和考试退步并列为同等程度的罪愆。
母亲的激动反应吓着了她,而她的相对反应是再也不让任何人知道她依旧失眠。
“花非花,雾非雾……”烦躁的翻了个身,睡眠之神仍然不肯眷顾她。
过去叁个星期她已经很少陷入睡不着的困境,为何今晚又发生了?
夜空呜起轰隆隆的闷响,阴电和阳电选在万籁俱寂的时辰吵架。她安慰自己,许是因为天气不好,空气太沉闷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头一次同时不在家过夜。
——冷恺群并未回家。
她辗转反侧,总是无法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她决定起床,在大宅子内四处晃荡。每次她失眠,必定在确认每个人皆已入睡後,进行深夜漫游的仪式。
邻房的门并未上锁。冷恺群明了,没有人敢擅闯他的圣殿,因此一向任由书房门拢上,大剌剌的,像它的主人一样傲然恃物,霸行无阻。
她推开门,不想亮灯,习於在黑夜中摸索。
冷恺群的书房只是临时起意,没有任何目的。她茫然的折向其中一面墙,再转头走往对面那堵墙,来来去去的踱步。
被单拖泥带水的披在肩上。花非花,雾作雾……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啪!火柴擦燃的声音响起,随即漫开一股微微刺鼻的烟草味。
她停下步伐,望向沙发上静默无声的黑影。
一双深远炯亮的瞳,一双茫然无光的眸,互相纠缠着彼此。
她瞪着墨黑中的一点红,倏地道:“你会被学校记过。”
“让他们记吧!”烟雾蒙胧了暗色的火光。
对话仅止於简短两句,无声再度成为房内唯一的语言。
她转身继续踱步,走过来,走过去。
窗外的夜空,阴电阳电哗喇喇响,第二度相交时,掩映出小脸的苍白纤弱。书房又归於浓黑,那一圈幽暗的红火头终於燃烧结束。
“国小五年级已经开始教唐诗了?”他的声音也懒洋洋的。
她终於意识到自己在喃喃自语,立刻闭上嘴不出声。电光一闪,倔强的神情落入他眼中,兴味盎然的低笑声霎时飘扬开来。
显然自己又把他逗乐了。她气恼的沉下脸,倔强地鼓着嘟嘟的脸颊不理他。
“你晃得我晕头转向。”他拍拍身旁的空位。
由於精神渐渐产生疲顿感,她也懒得反抗,温顺的拖着长被单走向休憩之处。
“少背几首“花非花”和“床前明月光”,或许你会好睡一些。”他拉开被单,对米老鼠图案不敢苟同的挑了挑眉。
“静夜思”是叁个星期前的唐诗进度。
她蜷缩起双腿,侧躺在软垫上,酸涩逐渐袭上眼睛。双人座的沙发长度不够她躺平,脑袋无可避免的枕靠着他大腿,脸颊碰触到粗的牛仔布,隐约感觉到裤管微微潮湿。
电光乍起,湿漉漉的鞋迹从门口迤逦进来,终止於他的脚底下。
另一根火柴划亮黑夜,暗红色火光牵引出淡幽的烟味。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她上眼脸,沉沉睡去。
第二章
第一节下课钟敲完最後一串音符,叁个女同学立刻围拢向第二排,嘀嘀咕咕的欣羡声引起其他同学的侧目。
“刘若薇,你的项好漂亮哦。”
“对啊,上面的小星星还会一闪一闪的。”
“土包子,那颗亮亮的东西叫“钻石”啦。我爸爸说,等我长大他也要买这种项送我。”
“真的很漂亮对不对?”刘若薇成为众人的焦点,登时飘飘然而顾盼得意。
恺梅睨向隔壁排的情势,不动声色的趴在桌案上,只想避开那群叽喳繁琐的噪音。
刘若薇符合大人眼中“可爱小女孩”的标准——红通通的苹果脸,两根粗浓整齐的麻花辫,嗜爱在老师跟前进进出出,偶尔和同学们闹闹小脾气,大人随便逗弄几下就笑开怀。哪像她,安静少言,内向得不像话,往往对不上两句就抿住唇,无论如何撩拨都不肯搭腔。
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清妍秀丽,甚至胜出刘若薇几分。她父亲恒常挂在口头夸耀的,便是她眉目五官的轮廓,笑称她长大之後必定“祸国殃民”。
可惜,不够活泼。
单单漂亮是不合格的,大人偏疼可爱天真的女孩儿。
她长大之後才知道,男人对女人的喜好也一样。
那边厢,熙攘聒噪的颂赞声仍然闹透了整间教室。她趴在桌上,侧头望向窗外流去,祈盼上课钟声赶快响。
“刘若薇,你的项在哪里买的?”班长羡慕不已的抚弄刘若薇的颈饰。
“这是我姊姊的男朋友送的。”刘若薇傲然扬起笑弧。
“真的啊?”
“他买了叁条项送我姊姊,其中一条我姊姊觉得太短了,就转送给我。”她献宝似地转绕着坠,展示锁扣部分的“C”宇图纹。“你们看,後面还有一个很漂亮的英文字哦。”
以嫉羡万分来形容这票小女人,简直贴切得不能再贴切。
“你姊姊的男朋友真好。”班长说着叹了一口气。
其中一位同学突然想到,“刘若薇,你不是说过,你姊姊的男朋友就是冷恺梅的哥哥吗?”
谈话焦点终於引牵到她最不乐意的主题。五、六颗脑袋瞬时转望向窗边趴睡的安静身影。
“冷恺梅,跟我们讲一下嘛!”班长趋近到她座位前凑个趣儿。“你哥哥人很好对不对?他会不会常常买礼物给你?”
趴低的人儿迳自望着窗外,听若未闻。她的家人和私生活不干她们的事。
“喂,不要装了啦,哪有人第一节课就在打瞌睡。”另一位刘若薇亲卫队的成员开始起哄。
她仍是理也不理,没什麽好说的。
“喂!”班长不死心,伸手推了推她。“冷恺梅,你真的睡着了吗?”
“不要随便碰我。”她冷蹙着眉,拨开肩膀上的接触。
眼见主要焦点从自己身上移开,刘若薇有些怏怏不乐。
“程洁瑜,她对每个人都爱理不理的,我们不要和她说话。”天之骄女酸溜溜的接了一句。
不说话最好,她求之不得。恺梅不理会烦人的噪音源,继续趴睡对浮云。
其实她和刘若薇谈不上什麽深仇大恨,甚至连互相比拚、嫉妒的机会也没有。刘家小天使深明讨师长开心的至理,功课又名列前十名,相较起她的中等成绩和不够讨喜的性格,即使有心与刘若薇比拚也构不上排名。
这就是她所期望的,不高不低,不上不下,既不会亮眼到令师长心生关爱,也鲜少顽劣得让大人侧目。为了让自己保持在中等程度,她着实费尽苦心。每回大小考,她必须预先计算好答对各题的总分,然後将成绩谨慎的控制在八十分上下。
“像她那样冷冰冰的妹妹,她哥哥才不会喜欢她呢!”小公主清晰的口吻蓄意让全班同学听见。
她的肩膀线条僵了一僵,仍然不肯抬头和她们对上。
刘若薇原本还不怎麽想与她打交道,偏偏人家拿走了主意八风吹不动。人类的心理就是如此矛盾,如果己方一心想挑唆人生气,对方却恍若未闻,一点也不为所动,则气恼的程度绝对比对方跳起来回嘴更厉害。
“她哥哥和我姊姊还比较亲近哩!”
依然没有反应。
刘若薇发现自己的挑得不到任何反应,胸臆问的愠怒掀了开来。
“还有,我姊姊说,上次她去冷恺梅家找冷哥哥,冷恺梅很没礼貌,对人爱理不理的,我姊姊很生气的跟冷哥哥告状,结果被冷妈妈听见了,冷恺梅活该被处罚。她在家里都这麽没有教养了,难怪老师和同学都不喜欢她。”加油添醋的剧情滔滔不绝地飨诸位听众的耳朵。
趴伏的背影随着深呼吸而耸动一下,听觉系统犹如对她们一夥人关闭似的。
这场独脚戏,刘若薇越唱越着恼,就不信这个冷恺梅一点反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