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刺(修改版) 作者:晴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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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要是死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竹杆歪了一点,点中他的肩头。
那一招里有仇恨的力量,夹风带雨,呼啸而去,只是戳中肩头,也令得杨欢倒退两步翻倒在地。
杨欢支起身子,随即发现肩头皮开肉绽,几乎露出白骨,他一手掩住肩膀,望向我的眼光,有那么一瞬间,有一点伤痛。
杨欢用另一只手支撑着,勉强站起来,血从他的肩膀直滴下来,胸前一片殷红。
血的颜色,让我恶心。
我觉得脏,我只见过杀猪时流了一地的猪血。
杨欢站在那儿,微微侧头,一副我就这样的架式。
他甚至还试图微笑,如果不是因为他本身不是那么坚强的人,不适合扮酷,我真要佩服他了。他此时微翘的嘴角,与其说是在微笑,不如说是在抽搐。
痛吗?象我一样痛吗?
我问:“为什么?”
我看见他的眼神在游移,是什么在他内心交战,令得嬉笑怒骂如他,脸上竟有此种表情?
但他最后选择谎言,他拒绝回答,他说:“什么为什么?”
我拄在地上的竹杆抬起来,在他伤口处轻轻捅了一下。
他倒吸一口气,后退,踉跄,脸上的皮肉不由自主地抽动。
我问:“你是他们一伙的?”
杨欢沉默一会儿,闭上眼睛,他在想什么?
我等着。
我不着急,当我手里有剑时——甚至当我手里有一支竹杆时,我是无敌的,我手里掌握着他人的性命,我控制局面。
有二秒钟,杨欢就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真的微笑了,他说:“是我,是我放的火,是我杀的人。”平静地,带着一脸淡淡的微笑。
我上前一步,“啪”地一记耳光打过去。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值这一巴掌!
杨欢侧头,许久没能回过他的头来,他的眉头微微颤抖,然后,额头绷起一条青筋来,我想,那是在咬牙吧?
咬牙,是恨我吗?还是痛?
我的手已经完全麻木,没有知觉,要过许久,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感觉才传过来。
好痛。
打人,也会伤了自己的手。
杨欢的嘴角,也同时慢慢地淌出血来,一张脸立刻肿了半边,但是杨欢此时完全不象我平时知道的杨欢,那个会大惊小怪,碰破油皮会惨叫的杨欢。
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他的手停在耳朵上,拿下来时,手指沾了血。
我把他耳朵打出血,可能已经打聋他了。
杨欢说:“你身后有斧子,拜托,手法利落点。”
我说:“要杀人,刚才你已死了,杨欢,没那么简单!”
杨欢笑:“那你想干什么?刑讯拷打?”
我说:“杨欢,告诉我真相。”
杨欢只是淡淡地笑,不出声。
我说:“伤口浸在海水里,可是很痛的,你不想我踢你下海吧?”
杨欢听了我的话,立刻掉转头走向船边,然后一头跳下海去。
紧接着,我就听到惨叫声“啊~~~”凄厉而悠长。
我想,伤口浸在水里,可能真的很痛。
我扔下绳索,杨欢接住,他爬上来,手一搭船舷,我把鞋底印到他脸上,他重又回到海的怀抱。
杨欢,原谅我不能放你上来。
咱们自小是什么交情,能放过你,我绝不会揪住你不放,我同你再有交情,也抵不上我同我爹的交情。是他把我自小养到大,这个世界上只他一个会因为我象假小子,怕我嫁不出去而打我的脸。
即使不是你杀的人,你即使说是你,那就是同你有关,你于这件事有份,那么好,就着落在你身上解决!
我不相信是杨欢杀的人,可是杨欢一定知道凶手是谁。
没有声音,只见海水中那个小黑点缩成一团挂在绳索上,我说:“杨欢,今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你就不能活着上来!”
杨欢抬头看我,隔了相当远的距离,那张指甲大惨白脸上,有一点疲惫,有一点黯然。
杨欢没有回答,他的手抓着绳子,就那么仰头望着我,那种没有表情的仰望越看越象是绝望。他无言地低下头去,把绳子系在腋下,这样,他就可以躺在海水里欣赏月色了。
夜风袭来,我打个寒颤。一月的地中海,平均温度是个位数,夜里风大,穿多少衣服都会被吹得透心凉。
我冷。
水里的杨欢一定更冷吧?
这种天气,浸在水里不知是什么味道,何况他肩上还有伤口,在盐水里泡着,真象酷刑。
我探出头去:“杨欢,不说话会冻死的!”
杨欢以悠扬颤抖的声音回答我:“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海上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海上的星星比什么地方的都亮,海风吹来,我拉紧衣服,那带着清新的潮味与咸味的空气,冷得刺鼻。
好吧。
月亮这么好,好好欣赏吧。
我把舵与帆固定住,让船一直向前直航,然后添件衣服,又把毛毯披在身上。
半个小时后,杨欢用颤抖的声音叫我:“罗丝,罗丝!”
我低头看他,他的脸象月亮一样惨白,他说:“罗丝,我冷!”
我把我的围巾扔下去,杨欢惨白着脸望着我,扔下一条围巾,分明是耍他,可是他还是把那条薄巾围在身上,可能是真的冷。
我穿着三层衣服,还是觉得冷,湿着衣服当然更冷。
更冷会有多冷?我试着放开包在身上的毯子,冷得我打个寒颤,如果不把毯子裹回去,身子就会不停地打寒颤,所有的肌肉不停地颤抖不停地颤抖,最后会抖得连牙齿都酸痛。
我包上毯子,我想,杨欢很快就要告诉我实话或谎言了。
寒冷让人觉得困,我想念火红的炉火,温暖的被窝,其实对于我来说,有没有那个温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切所代表的意义——一个家。
一个温馨的家。
为什么是杨欢?
半睡中,听到细细的呻吟:“罗丝,罗丝……”
我支起身子,往船下看,杨欢挂在绳子上的姿势已经很狼狈了,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缩成一团,似个猿人一般。他僵硬着,用细弱的声音对我叫:“罗丝,让我上去吧!”
我回答:“杨欢,告诉我真相。”
杨欢惨笑着:“我没有真相可告诉你。”
我说:“好,那么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杨欢沉默。
其实他是可以骗我的,说吧,说不知道,我此时此地已接受失败。
是的,我承认失败,我想放他上来。只要他给我一个借口,骗我也行。
可是杨欢拒绝说谎。如果我告诉你杨欢一直是个大骗子,你一定不会相信吧?事实上杨欢真的是个大骗子,他一直都是那种用无辜的蓝眼睛看着你,一脸茫然地:“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不知道。”实际上事情就是他干的那种人。
可是今天,他竟然跟我较上劲了。
或者,真的是他杀了人吧?
他杀了我父亲,我怎么办?
应该没什么可迟疑的,杀父仇人,杀掉就是了。
杨欢叫我:“罗丝!”声音已经不象一个人,更象一个回魂的鬼。任何一个活人都会比他更有生气,他叫的那声罗丝,只象一声叹息。
我低下头去看他:“杨欢,真是你杀的人?”
杨欢吊在绳子上,头向后仰着,半闭着眼,身体好似已停止颤抖,这大约意味着他的身体已承认失败放弃同严寒作斗争,也就是说他快死了。
一个人在足够冷的水里,却不会发抖,那一定是快死了。
我说:“杨欢,如果真的是你杀的,你就点点头,我给你个痛快的!”
杨欢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他的头,然后他的头垂在胸前,无力再动了。
我用杨欢给我的火枪瞄了他良久,一直瞄到杨欢痛苦地做了个祈求的手势,他的意思是:“快一点结束吧!”
可是我的手指不会打弯了,那一刻,因为心底最深处的不愿,手指拒绝执行大脑的命令。
那一枪,我打不下去。
想起修道院门,拿枪对住我,笑着的杨欢,我想,那一刻,他可能也在犹豫,笑容之下,应该是激烈的挣扎:“打还是不打?”
他选择拥抱我。
为什么?
还有别的阴谋吗?还有更好的选择?
杨欢,我宁可你在那一瞬间开枪打死我,院长不是说过“终有一天,我们大家都要去到主的怀抱”吗?早一点去,我不介意,我不想在经历父母死亡之后还要经受更痛的打击——你的背弃。
我不相信杨欢没有开枪打死我是为了爱我,他或者因着童年旧事对开枪有一丝犹疑,可是,爱上我,我想,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自己完全明白,一个女人,强悍到可以独自杀死十几个男人的地步,再奢求被爱,不算很容易。
可是,不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在那一刻选择骗我,而不是杀我。我心里多少有一点感激。
也许,并不是他杀的人,也许,另有隐情,也许他情非得已。
枪口对着杨欢良久,我无法扣下扳机。
终于,我承认失败。
我不可能开枪打死杨欢,好吧,如果真的是他杀的人,这一次,只当报答他在修道院门前没有开枪,他说:“我真的要开枪了!”可他真的没有开枪,他抱住我,对我说:“蠢女,你真是蠢女。”
我打开舱底的门:“汤姆杰克,去把杨欢拉上来。”
汤姆傻傻地看着我:“船长在哪儿?”
我指指,汤姆与杰克跑过去,尖叫,然后冲着海里喊:“船长船长!”
没有回答,两个人一边哇哇叫,一边拼了命地拉绳子。
杨欢被挂上来时,身上还挂了一枝海草叶子,活象是在大海里溺毙的尸体,他的脸惨白透青,眼睛紧闭,伤口泡得发白,早已不再流血,全身冰凉呼吸停止。
汤姆与杰克先是倒吸一口气,然后齐声大叫:“船长,杨欢!”拼命地摇晃杨欢的身体,杨欢没有反应,我上前一步,不可能,杨欢刚刚还在同我说话,开玩笑,这又是杨欢的恶作剧,是不是?
但是杨欢始终没有蹦起来大笑,他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良久,那两个大男人,金发的汤姆与一脸胡子的杰克忽然不再出声。
我慢慢走过去,看见两个大男人脸上,竟淌下泪来。
他真的死了?
我觉得窒息。
那种窒息的感觉,很象我第一次穿紧身胸衣的感觉,胸口紧窒,无法呼吸,四肢无力,周围一切开始轻飘飘,声音似隔了一个世界传来的。
其实我并不认识杨欢。
杨欢当然不是小时的杨欢,现在的杨欢,我不过同他跳过一次舞,知道他的舞步流畅完美。我不过见过他若干次,知道他如丑小鸭般长成了白天鹅,一个漂亮男人值什么呢?男人又不是用来看的。
可是,我杀了他,竟会令我感到窒息。
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他的脖子上寻找脉博,没有。
我伏下身,听他的心跳,听到耳后“呼”的一声,一把斧头从我脑后呼啸而过,如果我没有伏下身听杨欢的心跳,这下子,已经人头落地。
回过头,杰克正努力从甲板上把斧头拔下来,斧头深陷甲板的橡木里,杰克涨得一张脸通红,看见我回头看他,那张通红的脸一下子惨白,他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