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华by 秋叶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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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成全。”
景非焰斜斜地瞥了殷九渊一眼,眉目间似笑非笑:“为了一介罪奴,如此周折,若是惹父皇生起气来,少不得又要训斥我一番。况且,大皇兄恼你夺了他的心头好,到时必定迁怒于我,那真是冤大了。你怎么尽是给我出难题呢?”
“这……”殷九渊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望着云想衣,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云想衣却是淡然,神色间非喜非嗔,清幽似雪。
“扑哧”一声,景非焰忍不住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九渊啊,无怪乎父皇说你武略甚佳,文韬却是颇欠,你这么直的心眼要是不改一改,迟早会被人骗的。你想想看,父皇那么宠我,些须小事,只要我肯开口,父皇哪有不依的道理。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太老实了吧。”
殷九渊闻言大喜,但转念又略有些踌躇,小声道:“那大皇子处……”
“哼。”景非焰冷笑,慢悠悠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好歹你也是堂堂的三军之帅,非岑纵无礼,也不敢明着到你这里抢人。若是因此气坏了他,岂不也是妙事一桩?”拍了拍殷九渊的肩膀,轻狂飞扬的少年有意地做出了老成的模样,“你放心好啦,反正我们和他对着干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了。”
玄帝共育有七子,其余五子皆已分封王侯,惟长子非岑与七子非焰尚无名号,朝中大臣揣摩圣意,必然是要在此二子中择一人继大统之位。殷九渊在朝中颇受景非焰器重,私下里两人相交甚笃,故此为景非岑所恶,此乃宿怨了。
殷九渊人本豪爽,此心头忧虑一去,释然大笑:“既如殿下言,九渊先行谢过了。来,你我今日且把酒尽欢,不醉不归。”
景非焰慵懒地倚着椅背,不客气地道:“我知你最爱饮竹叶青,那酒太烈,不合我的口味。可惜前日父皇赐我的那一坛胭脂女儿红没有带来,改日吧。”
殷九渊笑笑,尚不及说话,云想衣已移步上前,语调温雅且恭谨:“今日为七皇子备下的酒水乃是由鲜果酿的,其味醇浓,倒不甚烈,殿下试试何妨?”从婢女手中取过一尊细颈玉瓶,斟了一小盏,双手奉予景非焰。
夜光杯,琥珀色,美酒郁金香。酒香浅浅却袅袅,直如雾里幽花,隐约不真切,偏自是清甜撩人。景非焰迟疑了一下,见殷九渊殷勤之色,不忍拂之,接过,一饮而尽。
酒绕唇齿间,如丝缎之质,细腻融润,若有花果之味,似橘、似梨,又似玫瑰、似芍药,揉成一段佳酿,熏熏然,沁香入脾。
“不错。”景非焰啧了啧舌头,“这味道倒是从来未曾尝过。”
云想衣抿唇轻笑:“不过是寻常的葡萄酒罢了。昨日将玫瑰置于酒中,浸了一宿,适才又掺了点荔枝菊花露,味道自是有些差别。”言语时,明媚的眼波扫过景非焰,恍惚间,似有轻丝绕指柔,然,旋及敛去了,惟有刹那。
烛花摇曳,火光透过琉璃灯盏,轻飘飘地散开,绯红之下染着一层浅色黄昏,掠过眼前,让景非焰觉得有几许迷离,欲细看时,烛花却灭了。
朱衣小婢席间奉酒。云想衣退到席侧抚琴为乐,此回琴声颇低、颇缓,似乳燕呢喃,轻轻地缠在耳畔。酒不醉人,人自醉。
景非焰斜斜地坐着,恰恰正对着云想衣。月下挑灯,醉眼看花,繁花更似锦。此际蓦然发觉,所谓惊艳,莫过于此情此景了。
那个年轻的男子抚琴低笑,眉宇间流露着隐约不羁的倨傲,仿佛带着一点点冷酷的意味,然莞尔时,最是魅人心弦。如红梅出自白雪,梅之艳、雪之寒,不知是哪一般更甚了。
殷九渊与景非焰交谈甚欢,每每大笑出声。云想衣仪态清悠,信手拨弄琴弦,闻得殷九渊笑时,总是状若不经意地抬眼,用温柔的目光瞟向殷九渊,而后,复垂首,浅浅一笑,苍白的嘴唇上掠过一丝浓艳的绯。自始自终,云想衣再没有望过景非焰一眼,那潋滟秋水的眸子一直追随着殷九渊的身影,那最自然不过的神态,仿佛空间里没有存在着景非焰。
景非焰不知何故,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殷九渊粗枝大叶,自是不觉有异。云想衣自顾自笑,亦无视。
酒过了几巡,景非焰蒙蒙地有了几分醉意,觉得殷九渊的声音小了许多,抬眸看时,却见殷九渊业已颓然醉倒在桌上了。
“这可真是奇了。”虽然脑袋在发沉,但景非焰还是醒的,讶然道,“九渊的酒量原比我大的,为何先醉了?”
云想衣放下七弦琴,走到殷九渊的身边,从他手里拿下酒杯,朝景非焰一笑,轻声道:“大人的酒乃是陈年的竹叶青,只有葡萄酒是特别为殿下准备的。殿下金枝玉叶的身躯,年又少小,不比莽莽武夫,那等烈酒还是不碰为好。”
“砰!”,景非焰借着酒劲,用力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婢女花容失色,慌忙跪下不迭。殷九渊亦被惊醒了,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来,大着舌头问:“怎、怎么啦?”。只有云想衣平静如故。
景非焰亦不说话,伸手拎起殷九渊面前的半壶酒,仰起脖子,直灌入口。烈酒如火,猛地倾下,辣辣地刺过咽喉,散到五脏六肺,呛得景非焰的眼睛有些发酸,但他倔强地忍住了,一气喝干,甩手,“哐”地将酒瓶摔到地上,挑衅般地看着云想衣。
“咦?”殷九渊尚自迷糊,听得声响,又是一跳,“殿下,你、你醉了?”
酒劲涌上,景非焰立时觉得头重了、脚轻了,瞪着云想衣的眼神也恍惚了,一时间心跳得很快,紧忙甩了甩脑袋,敛下心神,强笑道:“是……是醉了,九渊,我、我该回府了,明日请你到我那里共饮那坛胭脂女儿红,再谋一醉。”
“好,好……”,殷九渊摇头晃脑,踉踉跄跄地起身送客。
外间,七皇子府上的侍从早已备好了马车。殷九渊不胜酒力,只到得门口便走不动了。云想衣倒是送到了阶下。
夜胧明,天际间,月淡星疏。
景非焰转身欲行,却听得云想衣在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殿下……”,清澈的声音恰似水晶盈耳。景非焰停步,回首。
云想衣行到景非焰的面前,手腕轻抬,移到景非焰的领口。景非焰略一怔,才忆起适才觉得燥热,衣领不自觉地敞开了,出了门,风过微凉。云想衣很细心地为景非焰拢好衣领,举止轻柔而缓慢,如片羽拂水。
朦胧间,景非焰觉得有一种柔软的感觉蹭过耳鬓,比丝更浓、比水更绵,幽幽浅浅,那是云想衣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明明是个孩子,何必赌气喝那么多酒呢,平白伤了自己的身子罢了。”稍顿,似轻轻一笑,那时间,清冷的夜色竟也妩媚了,“晚上天冷,小心莫要着凉了。”而后,敛首退却,恭敬而不失高雅地施了一个礼,静静地道,“想衣逾越了,殿下恕罪。”
景非焰醉意阑珊,一时分不清是怒还是甜,脸上烧得厉害,睁大了眼睛瞪着云想衣,揪住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是小孩子!你若是再敢出言无状,我会杀了你的!”
云想衣不语,只是莞尔。眼波里涟漪繁繁,映着幽蓝色的月光,仿佛要融化了夜幕的深沉。
这么接近的距离,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了。景非焰忽然有了一种冲动,直想一把掐住云想衣,手收紧了,然后,又放松了,醉意更浓。他摇晃着退了几步,侍从连忙上前扶住他,他推开了,立稳,挺直了腰板,用王者般狂妄的目光注视着云想衣:“我已经是大人了!将来,我会长得比你还要高的!”
云想衣忍了忍,没忍住笑,用衣袖掩住了口,景非焰怒愈炽。殷九渊乃骁悍武者,自然是高大魁梧,便是云想衣的身形亦是玉立修长,竟比景非焰略高些,这么面对面地站着,生性骄纵的少年直觉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恨恨地,宛如许下某种誓约般,大声地叫喊:“我会长得比你还高的,云想衣,你等着!”
侍从见皇子醉得厉害,不敢久留,好声好气地哄着他,匆匆上车去了。
车辇绝尘,夜愈暗了。
云想衣立于夜的风中,手指抚上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还残留着景非焰的味道,冰冷的温度。甜蜜地笑了,用牙齿含住指尖,狠狠地嘶咬,口中,浓浓地有血的腥味。
“我恨你,我恨你,恨你……”如花阴下蝴蝶的呓语,他对自己如是说着。
夜笼烟,月浸水,人在朦胧中,看不见的温柔,或许,本就未曾有过。
——
一月草长,二月鹰飞,三月未至,青空洗碧。一抹薄阳出,云散开。郁郁丛林,苍苍草野,长风掠空,角弓鸣弦,蹄声切,踏醒鹿眠狐栖。一声尖哨,白雁自荡中惊起。
羽箭破空,贯穿雁翅,白雁哀哀而坠,扑腾了两下,便寂然了。猎犬叼置于马前,欢吠不已。
“大皇子好箭法!”一众贵族子弟策马前拥,赞声纷叠。
景非岑矜持的目光越过众人,定格在景非焰的身上,笑吟吟地道:“何如?七皇弟,我这边又多猎了一只,你可要居下风了。”
景非焰气恼地甩了甩马鞭,沉沉地一瞥,众人忙噤了声。
几位皇子打了个哈哈,笑道:“所谓胜负,不过是添个彩头,搏众一笑而已,大皇兄和七皇弟何必较真?况且春猎初始,鹿死谁手尚未知晓,急它作甚?”
众人两方皆不敢得罪,顾左右而言他,笑了两句, 散开了,猎苑场上又是一派热腾。
日曦明媚,春意盎然,景非焰只过了片刻便将不快置诸脑后,见那厢窜出一只灰狸,急率众驱马追赶。灰狸一头扎进草丛,仓皇鼠窜,景非焰追了一段路,近了,挽弓,矢出,正中猎标,灰狸立毙。
从人拍马不迭,景非焰又自得意了。一个从人此时抬头,“咦”了一声,景非焰顺势望去,但见青空之上飞着一只蓝色的蝴蝶风筝,轻飘飘地在风中颤着 。
景非焰想了想,下了马,朝那边走去。近前,闻得林中一阵悉索,原来是几个镇南将军府的侍卫在此,见了七皇子,出来行了礼又退下了。
景非焰讶然道:“哦,原来九渊躲到这里来了,难怪一直不见他。”
撩开枝叶,目光循着风筝的丝线落下,先入眼的是一双雪白的赤足,宛如冰玉琢成,虽无瑕,但稍显清瘦了些。精致的足踝上绕着一截风筝线。
白雁折翅,青鸟无踪,蓝色的蝴蝶于蓝色的天幕下独舞翩然。
云想衣抱膝坐于绿茵地上,回眸见是景非焰,也不言语,自顾自缓缓地缩回了脚,修长的手指抚过足间的丝线,意态间慵懒入骨。
景非焰左右看看,不见殷九渊,沉下脸踱到云想衣身侧,俯身看着他:“见了本皇子胆敢不跪,莫不是九渊太宠你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想衣仰起脸,抿唇轻笑,伸手扯住景非焰的衣衫下摆,跷起脚趾,扯了扯风筝,低低地道:“帮我把它收回来。”
景非焰睁大了眼睛,恼怒地瞪着云想衣。
云想衣笑意浅浅,优雅而自若,款款顾盼间,眸中似有水波盈彻:“帮我把它收回来,好不好?”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若絮,软如丝,象是把花揉碎了,散在风里。
景非焰的神情仍是凶狠,脸却红了,偷眼看看四下,见从人皆敛首不敢视之,遂哼了一声,抓住长线,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