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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从春天到春天-第25部分

小说: 从春天到春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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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仿佛我目光所及处的背景一样,大片大片的留白,所有的记忆都恍若覆盖深厚积雪之下,不复显形。  
我皱了皱眉,目光渐渐聚焦,意识也开始苏醒,心头涌起一阵不快,觉得烦躁起来。慢慢坐起,似乎有些晕眩,定定神我下了床,手上的点滴非常碍事,我将针管拔了出来。  
抬起手腕,我看见苍白薄脆的皮肤下青色的脉络细细游走,手背上的针眼有的已经结痂凝聚为一个小小的褐色血点,有的周围仍有一圈淤肿,刚刚拔掉针尖的地方则涌出鲜血,那么鲜艳的红色沿着如纸的皮肤蜿蜒滑落,非常刺目。    
这应该是一个单间病房,尽管设施布置很像酒店,但处处干脆洁净的白色和明显的来苏水味道都清楚的告诉大家,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房间里那么静,被拔除的点滴瓶里药水一滴一滴打落地板,轻微规则的水滴声渐渐成为耳边的主导声源。一滴、一滴、一滴……好像催眠法师手中那一枚挂钟,温柔而又固执的要唤起你的记忆。  
我蓦然站起,眼前一片发黑,驻足片刻恢复了视力后缓步走进套房浴室。  
每个剧烈的动作都会带来极大的晕眩,我小心翼翼的冲了个澡,换上壁橱中自己的衣裳,镜中的自己虽然病容憔悴,倒也神情安详。  
打开房门,我走了出去,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被体贴的漆成浅浅的绿色,好像初春刚刚萌芽的草色。  
我慢慢沿着长廊行走,有时候会和人擦肩而过,有时候是越过别人,有时候是被别人越过。  
漫长的长廊,似乎永远走不到头。我几乎要疑心自己是在经过一条时间的隧道,我们都是寂寞的旅人,湮没在时间的灰烬中。    
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他直接来到我面前,伸手将我轻轻揽入怀中。  
我看到亮如晨星的眼睫,有透明的液体在辗转涌动。  
我嗅到温暖清新的气息,好像春天草木深处的阳光。  
我听到海浪般渐趋清晰的呼唤,仿佛午夜星空下的朗月清辉,那么铺天盖地的洒落不容人回避。  
“小白,小白,你终于醒来了,小白……”  
我没有动,透过他的肩头,我看到另外有两个人正各怀错综表情的走近。那样高贵美丽的女子,眉目愁损也不掩风情。那个中年男子,是什么令他神色凄惶、忐忑不安?  
“囡囡……”“露丝……”  
年轻人慢慢放开我,他一脸困惑担忧的注视我。  
我静静的站在那里,与面前的三人默然相对。  
他们的眼神错杂,狂喜、疑虑、惊惧、悲伤、颓戚,像风暴一样快速穿梭变幻。我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们,那样阕寂无声的安静仿佛暗夜中的河流一样悄悄流淌,从我的眼底流淌出来,蜿蜒在我们中间,将我们渐次隔离、分开。    
许久许久,我调转面孔,将目光凌越过众人投向远方。我看到了长廊的尽头,那里的大门敞开,有明亮的阳光像瀑布般泼溅洒落。  
我面无表情的穿过他们,走向长廊的尽头。  
走出大门的一霎那,我的视野中充满了灼热的光线。那样明亮暴烈的阳光,仿佛要竭尽所能的把光明尽洒人间不留一分余地。  
我慢慢的低下了头,却分明看到自己足底的一圈阴影,在烧灼般刺目的阳光下格外显眼。  
那么轮廓分明又那么暗影浓烈。  
我抬头看往天空,依稀明白了光与影的游戏规则。  
愈强烈的光源制造出来的遮荫投影就愈黑暗。  
呵,是这样的么?  
迎着水银般倾泻而下的阳光,在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中,我展颜微笑,缓缓的阖上了眼睛。    
我再次陷入睡眠。  
身体在沉睡,意识其实已经清醒。  
我听到有人呼唤,有人哭泣,也有人坚持的温柔倾诉。  
医生护士也觉得困惑,我的身体外伤已经基本痊愈,做CT扫描显示体内器官也一切安好,脑部扫描也没有血肿郁结,什么都很好,但就是渴睡。  
医生说,人的脑部结构太过精密复杂,患者之前脑部受到剧烈撞击,这样引起的后果就难以判断了,目前我们的医学还无法完全剖析所有的病理现象。  
沉吟了许久,医生说,也许不是身体机能的反应,或者是一种心理暗示。  
妈妈焦急的问,什么意思?  
苏绝望的声音响起,明美,你还不明白吗?是露丝她,根本不愿意醒来。  
不,小白她会醒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她需要时间来想清楚。阿敏语调轻柔。  
医生建议大家多和我作些交流,彼此沟通很重要。如果是你们造成患者的心结,那位中年女医生温和却又严厉的说,那么就由你们来亲自帮她解开。  
她还这样年轻,像一朵鲜花一样。医生轻轻的叹息,语音泉水一般流淌。    
偶尔会清醒片刻,但不多久又会沉沉睡去。  
这一次与上次的沉睡不同。  
虽然阖上双眼,我依旧可以感受到五色斑斓的光影在我眼皮上闪动,知道是清晨还是日暮,微风从脸庞一侧轻轻扫过,暖阳拂照在指间时的温度,妈妈的柔软拥抱,苏的无言摩娑,阿敏的细致亲吻。  
我听到所有细微的声响。  
听到妈妈与苏由讥诮、责备、怨恨变为懊悔、悲恸、安慰。他们的话语曾经一度似刀锋,冷冷的、薄薄的、闪耀着微蓝的细细光芒,就此割裂了我的日夜。  
到后来,那些尖刻锋利的话语渐渐消磨了逼人的戾气,隐去了摄目的锐芒,满满一握的怨怼蓬然化作一汪伤心的眼泪,沿着指缝滴滴渗落,终于落入尘埃褪色成虚无。  
愿尘土里绽莲花。我在无边无际的睡眠中叹息。  
我听到阿敏的声声呼唤,“小白小白,小白,小白……”  
几乎能够看到他漂亮逼人的眉睫,可以看到阳光下他舒展苗挺的身形,可以看到他无限缱绻的深情眼光。  
睡梦中,我的泪水悄悄滑落。    
沉睡二十天以后,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突然从梦中惊醒了。  
我看见自己站在静海的中央,海水是那样的寒冷,漫天的光线,苍白而清冷偏又那么明亮,不知道是月光还是阳光。  
潮水愈涨愈高,高的已经漫过我胸口,鱼鳞般的波光忽然化作一片花海,粉色白色的玫瑰花海即将把我湮没。  
我尖叫起来,展开的双臂,忽然长出了洁白的羽翼,轻轻一振翅就飞翔起来。  
离海水愈远就离天空愈近,我感受到太阳的热力,那样的灼热几乎可以将人融化。羽翼的前端开始散开,轻盈的羽毛纷纷飘落,在炙热中化为温湿的水滴落在我的脸颊,渐渐淌下渗入咀角……  
我尝到咸涩的滋味。  
我从梦中醒来,看到面前的脸孔,那么清亮湿润仿佛挂满露水的晨星。  
阿敏的泪水滴落在我脸颊,他的怀抱是那样的灼热,好像阳光一样驱散了我体内所有郁结的寒意。  
我伸手紧紧抱住阿敏的脖颈,将脸深深埋入颈窝,泪水涌出,我轻轻笑了起来。    
一个礼拜后,我正式出院。  
醒来之后,记忆已经全部回来,然而我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我选择了间歇性的遗忘。  
在医生的暗示下,大家也不敢刺激我。也许这样更好,从妈妈和苏百味杂陈的眼神中,我看到了这样的信息。  
于是我重又变成温和安详的小白,呵不,我不再是小白,那枝小小的白玫瑰也该凋零谢幕了。我是小叶,小小的、要经历风雨、也要学会保持翠绿的小小叶子。  
我和妈妈之间的隔阂开始消融,这许多年来,我要到今日才能够贴近妈妈的心扉。在妈妈张开双臂时,我毫不犹豫的投入她的怀抱,我们母女二人终于真正拥抱在一起。  
看到苏,我侧头凝神半晌才展开一个甜蜜的微笑,“苏叔叔”,我这样唤他,我看到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依旧努力展露一个温和的笑容。  
在以为我未曾留神的情况下,苏和妈妈忧伤而又宽慰的相视颔首。  
有时候,失去记忆是对自己和大家都有利的事。我想。  
至于阿敏,面对他探究的目光,我并不作声,只是给予坦然的回望。  
阿敏,你是我生命里的阳光。  
无论我到哪里,想起你,我就不会寂寞,也不再觉得寒冷。    
我没有答应和妈妈一同返回东京,“我已经长大了,我想过些自己想要的生活。有时间我会去看你,妈妈,请自己保重。”  
妈妈微笑着拥抱我,轻声的叮咛,“囡囡,一定要找到幸福。一定要幸福啊。”  
苏趋近,想要抚摸我的头却又半途缩回了手。他还是那么英俊温文,再没见过比苏更适合穿风衣的男子。  
像幼年时那样,我投入苏的怀中,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入颈窝,嗅到安定温暖的熟悉气息,我满足的叹了口气,一仰头笑了。  
我已经找到属于我的拥抱。不管怎样,谢谢你,苏,在我惨绿寂寞的青涩岁月里,给了我一个最温暖的怀抱。  
现在,我要学习掌握自己的人生了。    
没有按照原先安排的日程,趁着大家都不在,我自作主张提前一天出院。  
独自回到住所,一个多月下来,楼下信箱已经塞了厚厚一沓帐单信件  
屋子里还是维持原样,我爬上窗台,风暖洋洋的掠过,外面常青的阔叶树枝叶“哗啦啦”的响,楼下偶尔传来人声笑语,远处大马路上隐隐然车水马龙十分的热闹。  
真是恍若隔世。  
也许我该出去走走,去看看大海吧。现在的南方,海水应该已经开始温暖起来了吧?  
我开始收拾东西,翻衣橱的时候,一拽一叠衣物,“叮当”一声脆响,有东西滚落地板。拾起一看,是那对蓝宝石袖扣,纯银的镌纹镶边几乎被摩娑的光滑锃亮。我眯起眼睛微笑起来,把玩了一会儿把它们收入归纳旧物的抽屉深处。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们了。  
简单的衣物只需要一只双肩背包即可收纳,临行前我翻了翻那一叠帐单,突然,其中的一封信件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封来自阿拉斯加的航空信,龙飞凤舞的信封缄尾斜飞的漂亮字体署名,蔡斯。    
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画面是阿拉斯加的浓密森林,林边溪水淙淙,犹有浮冰积雪,阳光从参天树枝中稀疏洒下,红褐色与苍绿色的背景中,一头美丽的棕色小鹿回首凝望,温柔的茶褐色眼瞳干净清澈,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霓霞。  
翻过照片,背面密密的写了几行字:  
小白,我参加了野生资源保护组织,每天在丛林雪原中穿梭,我觉得很快乐。  
我们都是那样手足无措的来到并面对这个世界。真可惜,最美的时候我却沉浸在愤怒里那么久。  
在这里,我看见许多人面对人类丑陋错误的行为却不放弃不抱怨,大家都在努力拯救。  
我终于明白,人生除了黑暗、过错、懊悔、惩罚和鄙弃还有别的选择。  
那就是原谅与宽恕。  
这就是我们虽然辛苦却终究可以坚持的原因。    
背着行囊,我走出公寓楼,外面天气晴好,空气里有甜甜的花香和清新的草叶气息。  
沿着平日惯常的路径,穿过熟悉的公园,经过昔日的翡翠森林,我一路走去,心里觉得非常轻松愉快。  
拐过一个街角,身后忽然响起了汽车喇叭,我回头一看,一辆半旧的越野车停在我身后,车上下来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  
四周忽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只有轻轻的风声在我们身周穿梭,细碎的阳光从头顶的枝叶间零星洒落,时间都仿佛于突然间凝滞成了透明的水晶。我与阿敏静静对峙。  
许久,阿敏的眉宇璨然舒展,他咧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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