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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从春天到春天-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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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冰凉,早就知道苏和妈妈之间渊源深远,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我想喊,却喊不出声;想动,却手足酸软。我只能站在这里,似乎已经化作了廊柱。    
“好好,明美,我不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你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好不好?是,是,都是我的错!我确实是个罪人,我不配得到任何原谅……”苏的声音暗哑绝望。  
“我们都是罪人,永慎,我们都是!你逃不过,我也逃不过!都是因为我,赫岚才会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其实该遭报应的是我!是我……”妈妈咕咕的笑起来,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明美!不是因为你,不是……”苏几乎嘶叫起来,“本来我想把这件事永远埋藏在心里,可是我不能再欺骗你,我不能让你再这样自责一辈子。赫岚,赫岚那次其实不是为了要避开你而要求出差,他……他是为了来见我。是我告诉他我来了中国,但是不打算去看你们,我只是打算问一下你们的情形,如果好,我就安心了。可是赫岚他坚持要来见我,他说他要和我好好谈谈。都怪我,如果我不是那么懦弱,不敢去见你,赫岚就不必来找我,他根本就不会出事……明美,现在你明白了,我才是个罪人!我真该下地狱……”到最后,苏的声音已经转为抑制不住的哭泣嘶吼。  
“呵……”里面忽然安静下来,只有苏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和哭声。    
我的四肢渐渐恢复知觉,终于又可以活动了,我慢慢拐过转角上了三楼。  
前面是一段不算太长的走廊,一侧是房间,一侧是扶梯,中间是半圆弧状凸出的观景楼台,下面是底楼入门后的中庭。  
走廊和观景台都没有人,声音是从一侧的某个房间中传出的,不算太大,却也足够清晰。  
正在想着要不要过去,那边却又传出声音。    
“永慎,你怎么敢要求我把囡囡嫁给你?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究竟是不是魔鬼,专门要与我作对。”妈妈叹息似的说,气息微弱的好像一缕游丝。  
“我不敢,我甚至不敢再乞求你的原谅。我只想让露丝自己决定,不管她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遵从。我只是觉得我应该亲自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希望你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我是说如果露丝答应的话。”苏也渐渐平静下来,小声而又坚定的说。    
或许我该悄悄离开更明智,我想,但仍有一丝犹豫。就当我今天从来也没有来过,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也许这样更好。日后也只要拒绝苏就行了,我可以真正走出他的阴影开始属于自己的感情生活。  
妈妈和苏今天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开,这样也好,事实虽然丑陋,但时间的灰烬并不能修复伤痕,干脆把接错的断骨再次打碎才会得到更好的弥接、愈合。  
很久以后,想到这个黄昏,我依旧感到恍惚,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没有及时抽身离去到底是不是个错误。                                   
29  
许多人也许要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才会抓住短暂即逝的时间回想自己的一生。在这么有限的瞬间,大家都会想些什么呢?  
不知道是因为前面的人生过得太过仓促,又充满了逼仄狂躁的记忆;又或者是对未来的人生完全没有把握,又充满了空旷缥缈的希望。我已经学会偶尔回顾自己生命中那些充斥了不可预料变数的转折。  
对于当时的情形场景,许多都已不复清晰明了。可是,一些声音和画面的片段就好像烙印一样深刻脑中,成为人生轨迹中的重要标识。  
可是有些记忆,我是多么希望它从来也不曾存在过。  
即便存在过,又多么希望能够像抹去一盒磁带上记录的声音那样抹去自己的记忆。  
如果可以选择,我是多么希望这个三月的早春傍晚,我从来也没有来过这幢位于东郊的一派祥和薄寒春意中的美丽洋房。    
“永慎,就算囡囡答应,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娶她么?”妈妈轻轻的笑起来,笑声里的苦涩如刀锋,冷冷的、薄薄的、闪耀着微蓝的细细光芒,无声无息的将日夜割裂开。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夜色如重墨般迅速泼溅蔓延,楼内的灯光益发刺眼,亮的人几乎无法视物,视线里只留下满满一束光影。  
“我本来一直以为这是个连赫岚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他死后我还觉得有一丝安慰。可是就在刚才,你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我,其实赫岚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呵,我现在才真正明白了赫岚的意思……”妈妈还在轻笑,可听见这笑声的人一定笑不出来。  
比如苏。  
比如我。  
“明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求求你莫要再笑了,明美……”苏的声音里已经流露出恐惧。  
我站在那里,也开始浑身发抖,抖的就像寒风里的一片叶子。    
“你叫囡囡什么?露丝?玫瑰?你知道囡囡的中文名字?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永慎你知道么?”妈妈轻飘飘的问。  
“赫予。叶赫予。上帝赐予你与赫岚的天使。”苏机械的回答。我们都知道,这样的答案连苏自己都不相信。  
“呵呵,赫岚是多么善良啊。只有赫岚才会想出这样的名字和诠释。”妈妈喃喃的说,“叶赫予,上帝赐予我与赫岚的天使。永慎,苏永慎。草叶姓、赫予又何尝不是‘禾、鱼’,叶赫予就是蘓。就是你苏永慎的‘苏’字!你还不明白么永慎!赫岚那样急着要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囡囡其实是你的女儿!他也许还想把我还给你因为他以为我还爱你!”    
前面的房间门口,我看见苏步步后退踉跄着出现,他的脸色灰败、面容憔悴的仿佛顷刻间苍老了十岁,挺拔的身形也完全垮下来。  
苏颓戚的模样就像脱了形、毫无灵魂的影子。  
而在他面前缓步逼进的妈妈,一袭黑衣,雪白的脸孔没有血色,黑漆漆的眼眸中光华精璨,穿堂而过的疾风将她丰美的长发扬起,就好像一尊暴烈的复仇女神。  
我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过数米远的廊边,然而他们谁也没有看到我。    
如同深陷恶梦被魇住了一般,我的意识是清醒的,可身体不受控制。  
眼看着苏一直退一直退,已经几乎退无可退。他的身后是尚未加固的扶栏。再有一步,苏就会绊上地面凌乱的工具和线缆,如果身体失去平衡后仰就会倒靠在扶栏上,而当前的扶栏一定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会断裂散开。  
苏就会从三楼观景台直接栽下跌落中庭。  
我不认为这会是妈妈期许得到的结果。我也不要苏发生这样的意外。  
事实上,无论我面前的是否苏,或者无论站在一旁的是否我,都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故发生。  
所以就在意识终于能够控制身体的一霎那,我毫不犹豫的飞身过去,手在扶梯上一撑用力拉住苏推向扶栏反方向。    
如果苏不是茫然失措丧失了反应机变能力。  
如果地面上不是正好有一组乱缠的线缆。  
如果不是这组线缆刚好绊住了苏的脚步。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后面的一切大概就可以避免发生。  
但总有那么多的如果就是无法预料。就如同生命中所有不可预料也无法控制的关键转折一样。我们只能随机应变、听天由命。  
所以我虽然撑住扶梯推开苏躲开了这一劫,也借着一撑之力离开了扶栏。但苏的脚下被线缆绊住,他身子一侧斜跌下去,没有收回的右脚正好绊住了我的去路,我向后倒去,跌靠在扶栏上的一刹那,我听到了木头散裂时的清脆声响。  
身体一飘,我只觉得心里一阵空虚,已经从三楼直跌下去。张开双臂后仰着落下,听到耳畔掠过的风声,自由的好像小鸟。  
只一瞬间的过程,我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  
只是觉得无比空虚。  
好像整个人都是空的。    
幸亏底楼堆放的架空木料、还有横陈未撤的沙发,我没有直接跌落冰冷坚硬的地面。  
最重要也是最意外的是阿敏居然刚好那时候步入中庭,也许是等候的时间太长,也许是奇妙的第六感。  
刚进大门就听到异响,一抬头就看见我从天而降,大惊之下,阿敏冲过来伸手想要接住我,但只是触及到我的后心,我已经重重坠落。  
借着阿敏的一托一阻,我的跌势稍缓,一头栽倒在旁边的工料上,然后擦过沙发落地。落地时我的后脑重重的撞击地面,我只觉得脑内一片轰响。    
“小白,小白……”阿敏一把抱住我一叠连声的喊,声音惊惶的都有些变调,脸色也变了。“有没有伤到骨头?脊椎?能动吗?可以听见我说话吗?小白!……”  
只歇了一会儿,我在阿敏的帮助下慢慢坐起,依言伸伸手脚,除了身上被撞到刮到的地方觉得隐隐生疼,似乎没有伤到筋骨。真是奇迹。  
我觉得头有些晕,心口发闷想呕吐,但还是强自对阿敏展开一个笑颜。  
苏和妈妈此时也从楼上一路跑下来,两人一色的脸色煞白,围在我身旁只是战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摇摇头,愈发觉得晕眩难当,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但还勉强微笑道,“妈妈,我们好久不见了,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妈妈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冷的像冰,“不,囡囡,是妈妈不好。”  
“露丝……”苏低低的开口,声音暗哑。  
“对不起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能答应你。”我温和的说,一面起身站了起来。“阿敏,我们回去吧。”  
阿敏扶着我走了出去,妈妈和苏不知所措的紧随其后。    
好美的星空呵!  
我抬脸望向天空。深蓝深蓝的夜空仿佛丝缎,漫天的星光。那么清冽的空气,干净透明的好像可以看见一整个宇宙星河。  
“小白!小白!你觉得怎样?小白……”阿敏的声音好远啊。  
我转过脸,看见他正伸手想要捂住我的鼻子。我不解的扭头躲开,却看见他已是一手的淋漓鲜血。  
温暖腥甜的液体汩汩淌下,从咀角渗入口腔,我想说话可说不出来。  
在一片纷乱的呼喝尖叫声中,我颓然倾倒。  
好累啊!我皱起眉头。为什么这样吵!  
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我不要做梦,哪怕是美梦也不要。我只要沉沉的、好好的睡一觉。       
30  
我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心的沉睡过了。  
天地之间好像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的事,不必顾念前尘往事,也不必担忧来世变迁,我只要安然沉睡即可,仿佛可以一直睡过宇宙洪荒,睡至天荒地老一般。  
只是为什么,我在梦中也会觉得忧伤,觉得惊惧,觉得无所寄托。  
太多的画面掠过,有色彩的,没有色彩的,欢喜悲哀都静止于瞬间,就好像连时间都有了表情。  
就是没有声音。  
我看到太丰富的画面片段,却遭遇最寂静的声场,就算自己放声尖叫,也会凝滞成一个无可奈何的可笑姿势。  
放弃挣扎,转身之前悄然挥手,就让我告别所有纷乱的思绪,也告别困顿不堪的青春。  
走过千山万水之后,我展开一个苍凉的微笑。    
待我睁开双眼,已经是两个礼拜以后的事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非常的安静,只听到机器仪表的轻微声响,还有屋顶边缘的排气扇“呼呼”运转。  
我轻轻长叹,为什么要醒来呢?  
可是,又为什么我会不愿意醒来呢?  
脑中仿佛我目光所及处的背景一样,大片大片的留白,所有的记忆都恍若覆盖深厚积雪之下,不复显形。  
我皱了皱眉,目光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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