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天到春天-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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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那段荒唐的暴走岁月打底,我能够很轻易的嗅出同类的气息。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并没有猜错。
坐在车上,我们都沉默不语。从前面的倒后镜中可以看到阿敏漂亮的眉睫,眼神专注而坚定,窗外有霓虹灯光掠过时折进眼中又反射出的光华会格外明亮。
忽然想起有次和脉脉聊天时说到世间男子,脉脉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薄荷烟,指尖有浅蓝色的薄烟丝丝缕缕袅娜升腾,伊斜睨着烟雾间那一颗红色火星,懒洋洋的下结论,“世间男子只分两类,可交往与不可交往的。小白你太纯情了,我只好言尽于此。”
我并不分辩,只是仰起脸笑。
那么,欧阳于脉脉而言应该就属于前者吧。可怜的脉脉,到底也是参不透这道情关。许多时候可交往并不等于可以交往。
记得嘉殷说过翡翠森林是阿敏的设计手笔。门面的装潢非常简单,大量采用了未经打磨的原木材质,只刷了一层清水油漆防潮,门口的招牌却比较特别。名为“翡翠森林”,但招牌却是像大海一样的湛蓝色,冷冷的蓝色波光一圈一圈荡漾在夜色中,细小的白色镭射光束在其间闪烁。
推门进去,门框顶部挂着的一只铜铃“叮当”响了两声。步入店堂才看见里面的布置也十分朴素,没有一般酒吧咖啡店的故作豪华怀旧或嬉皮颓废的前卫装潢,大量的原木和玻璃,棕色粗麻的沙发座椅,略带一点乡村风味。比较吸引人的是门口一整列顶天立地的玻璃墙柜,分为三层,中间是密密均分的方形小格,每一格是一种植物的干燥标本,上下两层则放满盆栽绿色植物,茂密繁衍生命力十足。
所有人一进门即可看到生死两种植物形态,非常具有震撼力。
甫到门口已经有浓浓的咖啡香气氤氲而出。
进得店堂转过那一道玻璃幕墙才看到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坐着。中间靠墙处挂了一幅白色银幕,对面的投影仪正在运转播出咖啡产地介绍,一个大胡子老外操了一口夹生中文作解说,旁边是一身印度莎丽打扮的嘉殷,十足异国风情,偶尔插嘴矫正发音或加上中文注释。一侧的桌子上摆放了许多玻璃罐子,装满各式咖啡豆和咖啡粉,还有一些锃亮的煮器虹吸磨具及几组杯碟,另外有客串主持在煮泡咖啡。
阿敏带我走到最里面,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台阶围出相对独立的空间,不同于店里的摆设,这里是一条完整圆木剖开拼成的长桌,后面一列高脚金属座椅。
我们和嘉殷打了个招呼,阿敏笑了低低说,“要命,嘉殷这身打扮活象举办咖喱主题讲座,哪里是什么咖啡沙龙。”
很快有人给我们送了两杯拿铁过来,雪白的奶泡上撒了巧克力粉,非常香浓。
过了一会儿,有新的嘉宾上去各自介绍拿手的咖啡制作。嘉殷得闲溜了过来。
“嗨小白,真怕你不来喔。”嘉殷好像累了,一下子趴坐下来,拍拍台面露出一个爽利的笑容,“怎么样?这里的装潢还蛮个性的吧。”
我点点头,“嗯,是强调环保的概念吧?这些原木看起来有点特别哎。”
“帅!”嘉殷突然又坐起来,“小白你的眼睛好毒喔。这些原木其实不是原木啦,是阿敏从木艺工厂找来的碎木屑,花好大心思找人压制成原木的样子,还要做出年轮和树皮的仿真外观,是不是和真的一样!”她伸手指指阿敏,“这个人啊根本是个环保主义者,才没可能拿原木给我用咧。告诉你哦,我们这里的外卖包装都是再生纸而不是原木纸浆做的。成本都高许多,反正他也是这里一半的老板,统统算他那份!”
我看看阿敏,他轻轻的笑起来,“自从做了庭院设计,就觉得一草一木都有感情,我没办法把自己的朋友用电锯刀斧大卸八块。嘉殷平时折断一根指甲还会叫半天呢。”
“哎不要说的这么血腥好不好,讲的人家都不敢修指甲了。”嘉殷抗议,鼻子皱起来的样子十分可爱。
说说笑笑间,时间悄然而逝。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这本该是个愉快安乐的夜晚。可是,你知道总有可是会打断我们既定的安排与程序。
说实话,我并不介意有这种可是的存在,甚至还很期待它的发生。也许是太过贫瘠的精神经历和太过绝望的少年情怀,我的血液中暗自滋长了许多的忿怒与压抑,潜伏在看似平静安详的性格背后时时找机会冲开缺口奔涌而出。
夜渐深,店堂里面的客人倒更多了,放了低低的南美音乐,中间的小舞池里有人随了热烈的鼓点摇摆起舞。
嘉宾讲座演示已经结束,人手至少一杯咖啡,花色众多,大家还可以尝试动手做一杯属于自己的咖啡。音乐中混杂了轻声慢语,偶尔有略为开怀的笑声又旋即压低声线,渐渐又人开始吸烟,烟草的味道混合了咖啡的浓香传递出一种奇特的温暖安逸气息,气氛非常放松舒适。
门忽然被粗暴的推开了。隔了那堵玻璃植物墙,我们其实无从分辩来人是谁,当然也看不到来人的动作。之所以说粗暴,是因为那枚提示有客的铜铃响的非同寻常,不是轻快的“叮当”敲击声,而是一连串的撞击木门的钝响和铜铃本身强烈晃动的嘈杂金属声。
这在原先喜乐升平的音乐人声中是个极其不协调的噪音。
已经有不少人被惊动,我们也抬头望去,门口拥进了七八个年轻人,染了一水的银色长发,身上披披挂挂的金属皮件,脚步不稳俯仰间俨然一帮酒色之徒不良分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毋需赘述,这帮小混混明摆着就是来闹事的,来时已经带了九分醉意,还肆意喧哗着要酒,大幅动作骚扰他人,店堂秩序开始混乱,已经有客人惊叫着躲让离开。
嘉殷自然一早出面干涉,说明今天饮品仅只咖啡没有酒水。对方态度嚣张,有三四个混混把嘉殷围在了中间。
阿敏已然起身,临走示意我坐着别动。我笑了笑,却跟了过去。
排开避让的客人,我们走到一干闹事者所在的小舞池边缘,嘉殷已经与人口角,一个小混混扬拳作势要打。然而他的拳头尚未落下,手腕已经被人紧紧攥住,就好像野兽落入了捕兽夹,愈挣扎愈收紧,一头银发下那个年轻人的脸痛的开始扭曲。他猛然回头,迎上了阿敏镇定尖锐的眼神。
“你就这点出息!打女人?”阿敏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松了手。
一阵起哄声中,一个细长条子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看来似乎是他们的老大,斜倚着边上一张木条桌,忽然变戏法似的取出了一把折叠弹簧刀,伸手至阿敏面前威胁似的拨弄起来。
我在一旁几乎没笑出来。赌神看多了吧,以为出来混会把折叠刀打开合上就能唬人了,搞笑!
若非那个家伙用这么低级的手法耍酷,我大概会不动声色的看阿敏怎么收拾他。阿敏的样子悠然自得,他的身形是这一群人中最修长挺拔的一个,安详文雅的气度风华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众灰鸭中的白鹤。面对恶意的挑衅,阿敏还是那么神闲气定,更显出对方的气急败坏。
不等阿敏作出反应及小混混们想出新招,我忽然做了一件事,迅速将一枚咖啡调羹从弹簧刀舞动的间隙中送了进去,一下子卡住了开关。刀子停了下来,因为发生的太快,被阻住去路的刀锋回弹过去几乎割伤年轻人自己的手。
“靠!”年轻人叫了一声,周围却同时静了下来。
“要玩就玩帅的。”我淡淡的说。随手将桌子上几盏杯碟随意摆放,相互间不到一公分的间隙。“借你的刀用用。”年轻人犹犹豫豫的将刀子递给我。
虽然早已告别坏孩子的行列,但以前学会的一些小伎俩却始终没有完全放弃,一个人独居的日子里,有时候累了或者心绪烦躁就会自娱自乐一下。这个是连脉脉都不知道的秘密。
“小白你做什么?”嘉殷担心的叫了一声。阿敏没有作声,但眼底也闪过一丝疑问。
我微微笑了笑,用指尖拈住刀尖当空一抛,刀子旋转180度落下来,刀柄正好落入我的掌心。我一反手刀尖朝下向桌面落去。
一开始速度比较慢,大家看的真切,在我手起刀落间,刀尖就在杯碟之间那一公分不到的罅隙中快速点击桌面,后来动作愈来愈快,只见一片白影但闻“笃笃”作声却已经看不清楚刀尖模样。
我忽然一脱手,一声闷响,刀尖插入桌面,刀身颤动渐趋静止。整个过程中没有听到刀子扣击杯碟的声音。
此时除了奔放的南美舞曲,人声一片悄然。
我慢慢抬起头看向那名年轻人,只见他的额头已经渗出密密汗珠,酒意大概已经全消了。
“你要不要试一试?我可以借只手给你用。”我冷冷的笑,慢慢推开杯碟,桌面上原本杯碟空隙的地方有细密的尖孔,每一组都集中在半公分不到的区域里,桌面上赫然开了一朵纤细的樱花,弹簧刀就直直的插立在花心的位置。我把手平放在桌上,细长的手指展开露出指缝。
那名年轻人颤抖着拔出刀握住,愣了一阵子忽然高高举起用力刺下。
刀尖对着我的手背。
鸦然无声,大家似乎都吓住了。阿敏突然出手格住年轻人的手腕,年轻人自己似乎也吓住了,手一松刀子兀自直直落下。
我只是淡漠的看着那柄刀,并不打算抽手躲开。因为如果这样我就输了。
许多时候,人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狠心。
阿敏的另一只手出现在桌面上方,就像采一朵鲜花一样轻轻的采去了那一缕寒冷的刀光。锋利的刀身不知怎么的就落入了阿敏的手中。尽管动作迅速,接的也很有技巧,但阿敏的手还是被划伤了,鲜血沿着刀身慢慢淌下滴落。
阿敏把刀子合上扔还给年轻人。一帮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轰然而退。
余下的客人各自安坐,气氛又恢复太平喜乐。
然而空气中似乎传来隐约的不安与张力。这边嘉殷已经取来药箱为阿敏处理伤口,我漫不经心的随意张望,在门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脉脉一脸的惊疑不定紧靠在欧阳的身旁。欧阳略略皱着眉,满面于思。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但看起来已经目睹全部经过。
我不想解释。事实上,我并不在乎。
呵呵,尽管脉脉素来喜欢摆出烟视媚行的不羁模样,但其实内心却仍然保留着八分的纯情。还有两分分别是怀疑和失望。
当然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态度,她既然喜欢,那我也不妨附和。
我从小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烟视媚行、颠倒众生。没有女人比妈妈更懂得如何攫获男人的心,如何游戏人间享受荣华。虽然她并不幸福,但这并不妨碍她寻找快乐。
我一直不是单纯的小孩。没有完全堕落固然是为了苏,其实也为了我内心的坚持吧。
如果没有一些坚持和执着,我早已万劫不复。
六岁以前,我就已经告别了纯情。
18
第二天下午,我带了欧阳留下的几份企划来到他们公司。公司规模不大,在东区这片商业区边缘一幢半旧写字楼里租了一层楼面的小半幅。连老板一共十几个员工,办公区也简单分为大小两个工作室和一间会议室,欧阳单独一间办公室,小老板脉脉也只是和其他同事共享一室。
到了公司我已经觉察到气氛凝重紧张,没有看到脉脉和欧阳,大间工作室里,大家也聚在一起无心工作。
遇到相识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