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梵天-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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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微笑,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崔女官可是文武全才,若是一般的女红妆,才不会被平阳延揽了去……”
轻声细语的几句看似非常熟悉、又似有玄机,让其他女子们立时开始注意起来。不论她们多想将年轻貌美的女儿送进宫争宠,毕竟皇后及其娘家的地位看来稳固不摇,眼下得罪不得。
紫竹明白,这是皇后优待她的方式。不论她曾经做过什么让尊贵的人儿记得,她总是感激的……
回个礼如何?
这念头绕在心中无数次,但皇后的性情她多少了解。不喜铺张,不爱招摇,更厌恶女人们的虚荣与长舌。戴上后冠、被天下妇人与少女们嫉恨并不一定是现在这位皇后自身的愿望——但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在格局狭小而空虚的宫中寂寞度日,等着自己男人有空光顾时见上一面,其余的全是应景、虚应。
“在想什么?”徐孝德换下官服,穿了身宽松的袍子行近。
他还是俊雅斯文的样子,岁月似乎对他相当优渥。不像父亲,已渐显苍老,头发灰白、脸上皱纹鲜明。
“在想,其实皇后陛下与公主很像。”都身不由己的在堆砌的富贵中快速衰弱。紫竹不禁打了个寒噤……为何她觉得皇后也不会长久……
“哦!她们都是很了不起的女子,定然名留史册。”一文一武,彰现李家媳妇与女儿的与众不同,和得到天下的必然性:他们家连女人都如此出色,得到江山也是应该的!
紫竹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是男子,无法理解女人真心想要的是什么。但自己与他就这样过完一生,已经可以心满意足了。
此时惠儿蹦着跑近父母身旁。孩子们总是为一点点新的发现,或是新的小玩意而兴奋,就像她的儿子,正在为用双脚站起、看到更远的地方而奋斗不懈。
“这个……好看呢!”惠儿开心把玩着紫竹腰带上的一小方花案。
紫竹想到了献给皇后的礼物。
“君辉,你说,我送给皇后亲手织的丝带可好?”
徐孝德透过同僚的关系,从松江府买来一名手艺女婢。朱刚原是前朝小吏家的幺女,幼年衣食不缺。但战乱中父亡母病,日子实在熬不下去,不得已将幺女卖了。买下朱刚的人贩子原是看中她眉清目秀,想亲自养大充作伶妓。没想到她的天分不错,学了一手好绣工,甚至还精通新的织法。贩子见她年纪稍长、又抵死不愿做市井女娼,干脆转卖给官儿,脱手赚一笔。
而缂丝的技艺相当繁杂,尤其是极费人工。等紫竹跟朱刚学会了所有技巧、能织出象样织品来的时候,已是过去近一年,花费了许多由父亲大力赞助的生熟丝线。
“夫人的悟性很高。我学了三年的东西,您半年不到就会了。”而且因为品位不俗的关系,所用的图案都是颇有才气的贵族女子所作的精美书画,将美极了的花朵与娟秀题字织在寸宽丝绦之中,看得人目不转睛。
紫竹苦笑,“这东西不过三寸长一寸宽,就耗费两个多月。以后若穷了,就卖他两贯钱!”
朱刚轻叹,这样的织品,她这辈子再努力也做不出。
徐孝德也看愣了会,不自禁摸了又摸,“这是织的,不是绣的?”
同样的话皇后也问了一遍。只要是女人,少有不喜爱美丽又新奇的东西的。
紫竹除了觐见朝服,没戴任何首饰,只用朱刚示范时作的丝巾装饰,居然十分出彩。
“这是你自己织的?不是买的?”
“是臣亲手所织,所参照的图是母亲大人所画、字是父亲大人所题。坊间不可能有卖。”
“真美……”娟秀细腻的笔触,将朵茶花描绘得艳丽而生动,而摸上去全然没有绣品的凹凸感。
“崔卿家是特定为献礼而学的纺织?”
皇后念了多年的书,难免想得过多……紫竹忙回,“有一技傍身,即使有任何变故,也能养家糊口。去年臣等跟随皇后亲桑,不也是为天下女子作表率?”
“我自幼没吃过苦,不曾亲身经历过家人离散,更没上过战场。但多少也能体会卿家心中的不安。”
一群宫女太监环侍之下,两个女人平静的交谈着过往岁月。那些紧张、忧虑但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至少百姓可以安稳的过日子,不必担心亲人上了战场不再回来,也不用害怕夜里兵匪来劫掠。”紫竹突然讲出心中所想,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可偷眼见到皇后没有不悦、反是苦涩笑着,就知道她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宽慰,和遗憾。
又静了会,没人吭声。
太监来报有宴。
紫竹瞧见皇后眼中的一抹厌恶,但没敢多嘴,只有礼辞别。
“崔卿。”
“是。”
“赏花宴上,命妇们可以带孩童来。你也带了女儿来吧,我想看看她是否与你一样漂亮。”
紫竹俯下身去。这是赞美,也是优厚的表现,说明皇后相当欣赏自己。
出得宫门,禁不住深深吸了口略凉的气息。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官宦权贵们逢迎应承的一套,讨好上峰、拉拢同僚、拍抚下属……不,她没有金子可以赏给太监——当然皇后也不会用贪财的宫人,无意中替她省了一笔钱。
第 9 章
紫竹是朝臣之妻,必须为夫婿、父母和孩子们着想。虽然非常不喜欢无聊又拘束的宴饮,她还是去了,与崔家夫人、她名义上的“母亲”同车——自家可没有漂亮的车子可以乘坐。
卞氏此时完全是中年妇人的样貌。崔礼又奉旨出使西域,让她更为孤单和惶恐,生怕有一天等到的是一具棺椁。她已老得承受不起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对紫竹相当好。
“皇后亲口相邀,敕书也下到徐家,说明是对你另眼相看。孩子,你可得为你父亲和孝德争口气!”女儿其实已经很争气了:死板的朝服穿在她身上,竟丝毫不比极力打扮的后妃贵妇逊色,而她身边的灵秀小姑娘……想必引来的暌违大概会让丫头的爹亲又想痛哭又想狂笑。
“婆婆?”惠儿娇嫩的嗓子叫唤着。
贵夫人立即降为外孙女的奴婢,抱了又亲、嘘寒问暖,恨不得把心给掏出来。
“皇宫很大吗?比外公家还大?”
“大!当然大!”
“有很多花儿?”
“有很多、很多!”
“那,爹爹和公公在吗?”要是她最爱的爹和外公在的话,就更完美了。
卞氏笑出来,“他们……呃,你叫了才会去。”
“惠儿现在能叫吗?”
卞氏只得向女儿求救。
“惠儿,喜欢娘吗?”紫竹接过哄骗小女娃的大任。
“喜欢!”
“那娘也在啊!”
小家伙被搞晕了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放弃。但她很快又转到其他的地方去——
“有池塘!大大的池塘哦!”
果然,带太小的孩子出门会有麻烦!
好在惠儿平日受的教养比一般的女孩儿严格,入座以后能乖乖听话不捣乱,偶然还流利地回答邻座妇人们的问话,惹来啧啧称奇。
赏花宴其实并非酒宴。用完御厨准备的精致点心,女人们喝着南方进贡的茶,聊着“妇德”,顺便比着身世、瞄着孩子。
“娘——”惠儿凑近。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许张扬,只能和母亲说。
“什么?”紫竹一见到她的表情,就觉得脑袋疼。小孩子喝了水要解手……真是头疼。别人家的小孩不少,但都比惠儿大,也更能忍。
偷偷向宫人打听道路,紫竹悄然离席。皇后瞧过,就算她自个离开也不算过分失礼吧!
后宫广大,与外郭城狭小紧致全然不同,很容易迷路。但这里布局严谨,正南正北、前后庭阁,大体能够以五行常理推断,所以紫竹抄近路、很快地带了小女儿回席。
只在路上遇见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
“皇上——”紫竹拉了惠儿一起下跪,淡然的酒气让她略皱眉。难怪他不合宜的出现,约是有些醉意,身边只有两名太监,更无呼喝随从。
奇怪的是,紫竹从来没怕过越发有帝王气概,也越发难测的年轻皇帝。
她的女儿也是。
惠儿好奇的昂首打量面前穿着常服的男人,他很高也很壮实,应该有力气抱她吧?
面对一双伸出的软嫩手臂,当皇上的轻笑出声——满足小家伙的愿望,让她看到很远处的景色,然后兴奋地大叫。
“山!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惠儿!”紫竹知道女儿喜欢山水之类大气的东西,而她又太小、不能带她出门看天下。可跑进宫廷看风景……可是大麻烦!
想念起母亲柔软馨香的怀抱,惠儿突然从高高的肩臂上一纵——落在毫无防备的紫竹身上。
然后,一大一小狼狈不堪地五体投地。
惠儿以为大人在玩,还咯咯笑着。
而臂弯一空的男人若有所思的俯视脸孔涨红的女人和小女娃。两旁的太监经过短暂的研究,决定将大小美人儿拉起比较好。
紫竹慌忙谢罪。连公主皇子们都不能像一般人家的孩子,与大人肆无忌惮的玩耍。更何况女儿还爬到君王的头上……她是不是应该被问罪?
粗砺的指节抚了几下惠儿脸颊,不由得讶异于极之滑腻柔嫩的触感——“这孩子和你崔紫竹一样聪明漂亮呢!若她十四岁的时候朕还活着,就送进宫吧!”
足足愣傻半个时辰有余,紫竹才渐渐恢复冷静。
天崩了吗?
父亲的反应是沉默,一言不发。最后勉强说了句爱莫能助。
徐孝德倒很是高兴。“将来徐家品级最高的,大概是我们女儿呢!哎……我是不奢望惠儿能做皇后,但嫔妃定是有的吧!”他兴奋地直搓手。
“不,不能光教女德,也不能多念治国安邦的圣书,还是多多念诗赋,学音律比较好……紫竹?”他终于发觉妻子的不对劲。
紫竹在心中想了各种说法,最后只汇成最简单的一句:“我不想让女儿进宫。”
徐孝德浓眉皱起,“你说什么?!”
“我要想想办法。真要下旨,也得等惠儿长大以后。哪怕编造女儿已经死了的消息,我也不会让她进宫!”胸中有股令人窒息的愤怒,在熊熊燃烧。
拼命压抑住煽妻子巴掌的冲动,徐孝德喉结上下滚动、额头青筋崩出,好一会才平复情绪。“你想抗旨?”他不住的提醒自己,妻子不是普通女人,不但有背景,而且有胆识。徐家光耀门楣,多少要仰赖她的不凡。
“旨意未下。”紫竹冷道。
“你有本事让皇上收回成命?”徐孝德气得脸都扭曲了。天下的父母无不梦想自己女儿能被天子宠爱,怎么就一个崔家的紫竹这样别扭!“还是你妒忌女儿能进宫,你自己不能?!”
皇帝比任何男子都要威仪英武,而且记得他的妻子!
真可笑,他居然是因为妻子而被赏识、提拔,简直是奇耻大辱!
紫竹被他恶毒的攻击所激怒,右手几乎做出拔剑的动作——但她的剑没有佩在身上。
两人如对峙的两头狮虎,静对良久。
“醒醒吧,紫竹。”徐孝德的嗓子因疲惫而暗哑,“你应该清楚皇上的脾气,越是困难的越是要得到,哪怕毁去,也容不得臣子放肆……李家人不都是这样吗?”
紫竹下颚紧绷,神情黯然。她很清楚,但就是不甘心哪!
不甘心……
抱着女儿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