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_作者:十四阙-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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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画月听得又是气恼又是好笑: “你还要不要脸了?”
“总而言之,你休想再把我推开!”姜沉鱼说到这里,忽地上前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抱住,哽咽了起来,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你、你……”姜画月推不动她,无奈地骂道,“居然还学会耍无赖了……”
骂到一半,忍不住想笑,但笑容刚起,小腹处一阵疼痛,顿时呻吟出声。
姜沉鱼连忙抬头: “怎么了?”
“疼……疼……”姜画月捂住小腹,只觉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厉害,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什么碾压过一般,一时间,汗如雨下。
姜沉鱼连忙为她搭脉,姜画月痛得浑身无力,只得将整个人都趴在了她身上,嘴里胡乱地呻吟道: “疼……妹妹,我疼……我怎么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沉鱼的目光却越来越明亮,脸上融合着极度震惊、不敢置信的扭曲表情,最后高声道: “来人!宣太医!宣太医——姜画月没能坚持到太医赶到,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虽然没什么人知道,但在内心深处她骗不过自己——少女时候的她,是不开心的。
作为相府干金,生来衣食无忧,原本没什么挫折磨难好去不开心。但家族一大,是非就多。虽然年幼,但天生敏感的她,还是意识到了很多潜藏在融融表象下的阴影。
那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孝成争宠。总觉得因为他是儿子,自己是女儿,所以母亲更偏爱大哥。但有了妹妹后,又觉得母亲好像也不是重男轻女,起码比起草包大哥,母亲更喜欢自小聪颖的沉鱼。
不过,她也喜欢沉鱼。
小时候的沉鱼,实在是个让人没法不去喜欢的乖孩子。
她记得九岁时,母亲准备带三个孩子去菩提台参佛,不料临出发的前一夜,自己却突然染了风疾,高烧不退。
母亲以跟菩萨约好了不能取消为由咬咬牙,最后还是出发了。她独自一入躺在病床上,睡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中,依稀有人走到床边,替她换掉敷在额头的湿巾。她原本以为是丫环,但那人最后还脱了鞋子上床,钻到被子里。
睁开眼睛,那人原来是沉鱼。
沉鱼见她醒了,便冲她灿烂一笑: “姐姐,大夫说你的烧退了,明天就能好啦。”
“你怎么没跟娘一起去菩提台?”她很吃惊,因为,那是母亲最重视的一趟出行,已经有个孩子因为生病没能去,怎么会允许另一个孩子也不去?
沉鱼将小小的脑袋往她肩膀下窝了窝,笑嘻嘻地说: “我跟菩萨约好了,等姐姐的病好了再去拜她。她说行。所以我就留下来陪姐姐了。”说罢抱住她,两人枕着一个枕头睡。
她当时太过乏力,没法再去质疑,因此沉鱼这么说,她也便这么听了。后来一从奶娘那儿得知,沉鱼怕她一个人寂寞,所以怎么也不肯走,还取来六爻对母亲说:
如果连得三爻俱是单,则是菩萨让她陪在家中。
最后铜板摇出来,果然三爻全是单。
于是沉鱼就名正言顺地留了下来。
事后她追问沉鱼,沉鱼眨眼笑了笑,摸出那三枚铜板给她看,竟然有一枚两面都是字,而剩下两枚全无字。也就是说,无论她怎么摇,都是单。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玩意儿?”
“从哥哥那里拿的。哥哥为了跟人赌钱,特地从外头买的。”
“那他看见了怎么不揭穿你?”
“他怕娘知道他赌钱,所以虽然看见了,也不会揭穿我的。”
“你……你连菩萨的事都敢作假……”她挑无可挑,最后只能搬出这个理由来训斥,不料沉鱼听了,却是张开手臂将她抱住,撒娇道: “可是姐姐的病是真的好了呀。而且后来我也跟姐姐一起去菩萨面前还愿了呀。菩萨胸襟宽广,不会跟我一个小丫头计较的。”
那一年,沉鱼六岁。
六岁,就会撒娇,会使诈,还特别会说话,让人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也没办法。所以就只能跟着大人们一起惯着她。忘记孝成只欺负她不欺负沉鱼;忘记母亲相比之下更疼爱沉鱼……她当时想,无论如何,爹爹是不偏心的。
不但不偏心,爹好像最不喜欢沉鱼,对沉鱼的要求最严格。
夫子安排下的作业,明明沉鱼写得最好,但父亲还是会要求沉鱼重写。琴棋书画里,沉鱼其实不爱弹琴,但父亲命令她每天都必须练一个时辰的琴,有时候沉鱼弹着弹着,手指破了皮,忍不住哭,她看着心疼,跑去求父亲,父亲却冷酷地说了一句“时间长了就不会破了”。
那时候她想,父亲对沉鱼真苛刻,沉鱼真倒霉。
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有迹可循:那分明是在用一个栽培皇后的方式,在栽培沉鱼啊……也就是说,三个孩子里,父亲最爱的……也是沉鱼。
十四岁时,她意识到自己喜欢跟在父亲身边的毕师爷,他总是穿一身绣着竹子花纹的浅蓝长袍,眉心还有一颗美人痣,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和其他人都显得好不一样。然而对她的一腔小女儿情怀,却总是装作不知,最后甚至为了避她,辞官远行,临走前,还把他的琴送给了沉鱼……自己那会儿多难过啊,难过得饭都吃不下。再隔半年,皇宫开始选秀,她被内定为其中之一。母亲连夜来劝她,说她那样的命天生就是要做娘娘的。
好,反正毕师爷那儿是没有希望了,此生她也不指望能跟心上人白头偕老什么的了,那就挑个最富贵的夫婿来长脸,好叫所有人都艳羡她、恭维她。
于是就狠一狠心,进了宫。
也就是那晚,她第一次见到了璧国的新帝——昭尹。
虽然一直知道皇上才比她大半岁,但红巾掀开,闯入视线中的脸,竟然那般俊秀年轻,还是让她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他对她笑,眨眼都是情趣。
他来拉她的手,指尖都溢着温柔。
一颗少女心,就此沦陷下去,再难自醒。
在毕师爷身上所失去的一部分,好像在昭尹身上获得了补偿,并且,远比对毕币爷的更为刻骨,更加铭心。
家人见她嫉恨曦禾,只当是为了争位,殊不知,她真正恨的是曦禾抢走了昭尹。自曦禾入宫以来,昭尹的眼中便只有她,惦的念的都是她。这让她,一个所谓的旧人,情何以堪?
虽然早知后宫残酷无长爱,虽然早知皇帝是不可能专属一人的,但是昭尹于她而言,从来就不是皇上,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啊。
若说曦禾的出现,是源于后宫的宿命,那么她虽然不甘心,也咬咬牙认了,谁能笑到最后,各凭本事。可是沉鱼呢?为什么沉鱼也会卷进来?成了比曦禾更可怕的对手?她与曦禾斗,起码家族会站在她这边,但她与沉鱼争?父母哥哥会帮谁,答案一目了然……老天真是残忍,知道她最怕什么,就给她送什么,知道她最想要什么,就不给她什么……一次次的,让她伤心……为什么?
为什么?
她姜画月所一心向往的,也不过是有个专一深情的夫君,有个甜甜蜜蜜的家庭啊……“姐姐?姐姐……”娇美清灵的语音穿透浓雾,柔柔传来。
姜画月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起先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一点灯火,摇摇晃晃,紧跟着,火光中间一个人的脸庞逐渐清晰,看着她,看定她,嫣然而笑,笑容里还带着几分尘埃落定的欢喜。温柔而美丽。
是沉鱼……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在乎也最畏惧、最想疼惜又最想嫉妒的人……梦里那种酸涩的滋味还萦绕在心头,姜画月怔怔地望着守在床头的姜沉鱼,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
而这时姜沉鱼已扑过来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喜极而泣道: “姐姐!你有身孕了!恭喜你,姐姐!你怀孕了!”
姜画月大惊,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颤声道: “你……说什么?”
“我说,姐姐,你有了身孕,我特地找了江太医来为你检查,证实无误。”
姜沉鱼身后,江淮出列,躬身跪拜道: “恭喜贵人,贺喜贵人,贵人确实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姜画月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抓住妹妹的手,几次张口想说话,但一句都说不出来。这个消息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大,大到即使有太医院提点的保证,依旧无法置信。
她……明明、明明是……不能受孕的啊……以往的太医那么说的,江晚衣也那么说……怎么、怎么就会突然……突然又有了呢?
这、这、这……“姐姐……”姜沉鱼靠过来搂住她,凝望着她的眼睛,轻轻道, “姐姐,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不是么?老天终于大发善心,把亏欠你的通通补偿给了你。”
姜画月终于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紧紧反抱住姜沉鱼,哽咽道: “妹妹!妹妹!我有了!我有孩子了!”
“恭喜你,姐姐。真的,恭喜你。”姜沉鱼说到这里,内心百感交集。一方面固然是为画月高兴,谁能想到,明明被那么多大夫都说成不孕体质,在遍寻了那么多奇方妙药都不见效,已经对此不抱希望的画月,竟然就怀上了龙种?另一方面,则是对世事无常的嘲讽。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爹爹算计了那么多,想让她成为皇后,但最终皇上之所以封她为后,却是因为她和父亲的决裂。
爹爹放弃了画月,甚至画月自己都放弃了自己,但老天却没有放弃她,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最大的一份补偿……人算,几曾能斗得过天?
但无论如何,这真的是近段时间以采最好的喜事。
太好了,姐姐。
真的……太好了……姜沉鱼的这份喜悦,在她当晚去御书房时依旧不减,看着埋首奏折里的昭尹,也越看越顺眼:这个男人,在撇开帝王的尊贵身份外,仪容也是一等一的出色。眉长入鬓,鼻方口正,配以尖尖的下巴,相貌颇为精致。而他最好看的便是眼睛,瞳仁是暖洋洋的茶色,总是含着水汪汪的笑意,睫毛又长又密,一垂一扬间,说不出的撩人。
他和姐姐所生出来的孩子,不管像谁,都会很好看呢……想到这里,姜沉鱼忍不住笑了。
而那笑意被昭尹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便瞥了她一眼: “什么事情,美成这样?”
“皇上难道不高兴?画月……怀了龙种呢。”
昭尹扯开唇淡淡一笑: “高兴。”
“皇上好敷衍。”
昭尹见姜沉鱼难得一见地露出小女儿般不高兴的表情,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这下子,眉也开了,眼也眯了,算是真正地笑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要做父亲的是朕,你却比朕还要激动。”
“当然激动,我可是要做姨娘的。”
昭尹眼底闪过一线异色,再一笑间,便多了几分淡然: “做姨娘不好,你还是想想怎么做好母后吧。”
姜沉鱼一怔。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昭尹手中毛笔未停,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很平静地说道: “你若真心喜欢那个孩子,那么,等画月生下来后过继给你抚养,才是对他最好的方式。”
姜沉鱼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巨石一样,猝不及防地沉了下去。
皇上明明知道画月非常想要个孩子,要是谁抢走她的孩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