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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花钿笄年 作者:冷涧滨-第20部分

小说: 花钿笄年 作者:冷涧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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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看……”
  她执拗的扬起满眼泪:“我要看。”
  “浴梅……”
  她挽起他的裤管,膝上拆过线的疤,粗麻藤般翻出鲜红的肉,看不出是刀伤,是弹孔。
  她是感到一阵恶心,胃因心疼而翻江倒海。
  “怎么弄的?”她颤着声,“是你自己,还是……他们打的?”
  “有什么区别,换一个安心。”
  他拉她,她不起,蹲在那里,用手捂住脸。
  “浴梅……浴梅。”他半扶半抱,她扑过去,紧搂住他脖子。
  “结巴了,不疼了。”
  “那怎么还……”
  “有些残弹片取不出,就算不能完全恢复,总还能走路。”他拍拍她背,“你看,太阳出来了,渔民也要出来了,让人看到。”
  她松开手,从上到下摸索他,咬一咬唇:“你说,还哪里有伤?”
  “没了没了……好痒。”他笑一下,伏在她耳边,“别的伤都无所谓,不影响生儿子的……”
  她流着泪打他一下。
  “我们走吧。”
  “嗯。”她重又挽着他,臂上千斤重,碍着他的伤,她问,“车停在哪?”
  “车啊……”他拉着她走几步,一指,“那边——”
  她不留神,被他抓住双臂。脚下一轻,人已在他背上。
  “这不就是车么。”他将她轻轻一托。
  随着他的跛腿摇晃,她想,这样重的伤,怕是要终身落残了。
  “华菁菁毕竟对我有恩,手续办妥,那座房子,那些家私,都给她。我带出的……”他拍一拍残腿,“只有这条废物。”
  她不吭声,他摸一摸搭在他胸前她的手,“浴梅,你嫌不嫌我?”
  她的前额顶着他衣领,眼泪流进去,流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辛苦的前行。她抹一把他额上的汗:“累不累?”
  “背自己老婆,这辈子都不累。”
  路边是茶棚。她说:“歇会吧。”
  他负着她,摸一摸口袋:“还有几个零钱,去了船票,可以请你喝口茶。”
  “放我下来啊……”人渐多,她脸红。
  “你没穿鞋……”
  她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脚,进进出出的是渔民,海边小村,大家都光着脚。
  “不碍事。”
  “地上凉。”
  “要喝茶啊。”
  “你坐我身上。”
  “不要。”
  “来嘛……”
  
  重上马公岛,恍如隔世。苏浴梅推开门,久违的家。窗几都洁净,庭于希献宝一般:“我常打扫。”
  “难怪这样马虎。”
  “哪有?”他不服,“我重来。”
  她哪里肯让他劳碌,“你去洗澡吧,一身的汗。”
  他搭一条毛巾,掀帘子进里间。
  “于希——”她伏在门口。
  哗哗的水声掩了她的声。庭于希探出湿漉漉的头:“什么啊?”
  她红了半边脸:“你……腿方不方便,要不要我帮……”
  他楞一下,一把将她拽进去。
  “衣服都湿了——哎——别闹,你……湿了还不是要我洗,你一点都不知心疼……”
  激越的水声夹着更激越的喘息。半湿的旗袍丢出来,水珠聚在上好的缎面上,凝而不散,汇成一条妖娆的小溪。
  
  两人裹在一个被窝里。庭于希摸着她的手:“你这手啊,真丝一样,做什么洗衣煮饭的粗活,我怎么不知心疼?”
  “逗着你玩的,我爱做。总算不穿军装了,真好,以后,一年四季,从里到外的衣服,我亲手做给你。”
  “买也买不起了。”他调侃。
  “你原来给我的钱,存了一些,节省点,可以将就一阵。”
  “好啊,那你养我吧。”
  “想得美。”她点他鼻子,实怕他因那条残腿而自卑,“你要出去找事做。”
  “哎!”他长叹,“恨不生就一副讨女人欢心的好皮相。”
  她笑着摸他脸:“谁说不好啊。我倒想不好,没人跟我争。”隔一会儿,她趴上他胸口,“你为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怕,有一天,你会懊悔……”
  他攥住她的手:“在北平,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天下这么大,我就只有你,到了今天,你还在身边,我什么也没损失。”
  她有些心酸,摸着他的伤腿:“事情就这么了了?”
  “四海帮能混到今天,是要讲些道义的,且不说他应承下什么,这条腿,是我全军的耻辱。我活着,即使去职,压得住这些悍将,要是我死……三万正规军闹起来,华当雄也得掂一掂。”
  她稍安些心:“嗯……你去做些什么好呢?”
  “我啊。”他拍着她肩膀,倒是一脸憧憬,“在这种海岛……打鱼阿,或者,嗯,挑个挑子卖水果,卖剩下的拿回家给老婆吃,那些木瓜芒果你不是最喜欢?”
  “哼,卖剩的才拿来给我吃?”
  “有什么不好,不浪费么。”
  他枕在她腿上,信口闲扯,无所不及。这些年来,从未有的轻松。就这样笑闹着睡去。
  早晨,集结号照例在马公岛响起。庭于希一骨碌翻起身。苏浴梅按着他,他拍拍额头:”这么多年,习惯了。”
  她将他的头搂进自己柔软的怀里:“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第 44 章
  庭于希对值岗的卫兵说:“我要见后勤副参谋。”
  新募兵哪里看得起一介布衣:“走开走开,副参谋哪有时间见你!”
  没有压人的军衔,没有打赏的银钱,庭于希张开一手,银辉耀眼。卫兵一悚,接过来腾腾腾地跑进去。
  副参谋邓三麓掂着手中的青天白日勋章:“你是……庭于希?”
  “名不经传,何必冒充。”
  “不见得。”邓三麓笑得暧昧,“你庭大军长……哦,已经不是了。你庭某人,也算这小海岛的风云人物了。搭上华小姐,本以为桃花运亨,谁料得糟糠难缠,得罪了权势,落得个净身出户,人才两空,连官儿都丢了,哈哈哈哈——”
  庭于希不理睬。邓三麓心痒痒的,探人阴私乐此不疲:“喂,我听说,四海帮那三刀六棍,九斧连环十二鼎镬的阵仗你都闯过,究竟是个什么样……”
  “邓参谋,你是想听些花边,还是突破封锁线筹粮草?”
  邓三麓心中一凛,脸沉下来:“你怎么知道?”
  “自有门路。”
  “呵——”他围着他打量,“呵呵——想不到,你这瘸子,还有些门道。”
  ‘瘸子’二字扎着庭于希的心,他猛抬眼。
  “怎么?跟我瞪眼?不顶用!别说昔日不曾座下受教,即便是你下属,也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你现在……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我听说,军中缺粮,想要穿过海上封锁线,到金门筹措?”
  “你想去啊?动用军舰,是要押金的!”邓三麓白眼一翻,摊开手;“你有抵押么?”
  “有。就凭我庭于希三个字。”
  “哈哈哈哈——”
  “福建沿海,金门、厦门、湄洲、乌丘,我驻守四年,每一年,往返台湾十几趟。国军南撤,我在马公岛前沿,澎湖诸岛我都熟。台湾海峡,每一座灯塔,每一处暗礁,没人比我知道!”
  庭于希的名声也不是向壁虚造,更要紧的是,军中无粮,火烧眉毛了。邓三麓心一活,嘴上也客气了:“庭兄弟想去,自然是好,可是你也知道,这抱冰公事么,没多少油水……”
  “不是问题。只要船好,再有几个得力的人。”
  “这个……”邓三麓眼珠儿一转,正募新兵,落选的不少,“好说好说,人和船,都是现成的。”
  庭于希站在沙滩上,船是半新的轻型舰,还算结实,不显眼。应征入伍的小伙子们站了一排。他看一看一个眉眼机灵些的:“想不想跟我?”
  “封锁线,玩儿命的!又没啥赚头……”他撇一撇嘴。
  “你到务实。叫什么?”
  “我啊,从小死了爹,衰!凑钱当个学徒吧,没出师,先克死了师傅,衰!想来入伍混口军粮,谁知长官们看不上,衰!总之什么都衰,我名字就叫阿衰!”
  其余人都笑了。庭于希也笑着拍拍他:“年轻人眼光远一些,替公家跑,名声在外,以后还怕没钱赚么。”
  阿衰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我娘给我算命,说我‘得意宜逢贵,前程去有缘’,说不定啊,碰见你这个大个子,能转转我的衰运。”
  
  庭于希挑了几个精干的,洗甲板,撤番徽,重粉船壁。阿衰蹲在他身边:“嘿,有你的,指挥这么多人,倒像个将军。”
  “抬举,不过混口饭吃。”
  “大个子,你叫什么?”
  “姓庭。”
  “庭哥,大伙儿都累了,你这个当大哥的没个表示?”
  庭于希见收拾得七七八八,一挥手:“歇一会儿,找个下处喝杯酒,我做东。”
  一群人纷纷上岸,庭于希摸出几张钱,递给阿衰:“你们尽兴,我还有事。”
  “这……喂,明天哪找你?”
  “集结号响,码头见!”
  
  苏浴梅在家等得焦心,看他回来,冷着脸伸袖替他擦擦汗:“走时怎么说的?”
  “回家吃饭么,这不是回来了。”
  “这么晚?”
  “啊,饿着肚子呢。”
  “你真是……怎么不在外面吃一点儿。”
  “想吃你下的面。”
  “都陀了,热了几次……”
  他吸溜吸溜大口吃。
  “饿成什么样……”
  “高兴啊。”
  “怎么了?”
  “找到事了。”
  如今马公岛一片混乱,渔耕不兴市面萧条,苏浴梅大出意料:“真的?”
  “好差事。跑船,往南洋运货。”
  “南洋……那么远,没什么危险吧?”
  “往那边走,水路平。运的都是些杂货、水果,不担风险,薪水厚,卸了船还吃红。”
  “这样好的事?”
  “呃……一来么,老板看我身手好,二来,毕竟在这儿这么久,有些熟人。”
  她似信非信的:“不是人家有个待嫁的女儿啊?”
  他楞一下,大笑,又感慨:“只有你还把个跛子当成宝。”握一握她的手:“什么都好,就是赶得急,明天就上路。”
  苏浴梅‘哦’一声,没多问,背身铺床:“那早点歇吧。”
  他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怎么了?我有事做,不高兴啊?”
  “高兴,只是……” 她停一下手里的活儿,“两个多月没见你,才在家里住几天……”
  “机会难得,赚了钱,咱们换大房子,雇佣人,就算不能跟以前一样……”他握起她的手来亲一亲,“起码不让你再做粗活。”
  “只有我一个人,房子越大,心里越空。”
  “不会的,早晚……还有孩子啊。”
  
                  第 45 章
  古语说,兵者内以禁邪。沙场打滚的庭于希是有一些运气的,森罗密网的台海封锁下,他运回一船的军需。当然,一登岸,这些黄麦白米,马上换成了黄金白银。
  邓三麓大喜,分给他应得的份例,百般劝说,希望可以长久合作。庭于希婉言而拒。
  阿衰翻着厚厚的纸币,乐得只见眉毛不见眼:“好家伙,这么大的利!”
  “用不了几次,就可以翻回来。”
  “翻?你以前很风光啊?”
  “呵,没有。谁不想望好呢。”
  “那怎么不继续给他们干?”
  “你知道,黑市里,大米多少钱一担?十元!几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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