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笺纸桃花色 by简一墨(完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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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躺在围塌上,君羽越想越好奇,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塌实。
按说她连琴谱都不认识,怎么会一下子弹那么好的曲子。总觉得,是那个死去的公主在作怪,难道她的魂魄还藏在这个身体里?
君羽越想越害怕,于是推醒身边的侍女:“哎,芜菁,快醒醒!”芜菁睁开迷朦双眼,以为主子口渴,连忙起身倒了杯热茶。
“我不渴,就是有点睡不着,咱们聊会儿天吧?”君羽将芜菁拉回塌上,顺手抛给她一个“抱枕”。这几天里,君羽依照抱枕的样式,吩咐下人缝了两个棉花袋,实用又舒适,算是她穿越来的第一项成功实验。
芜菁有些受宠若惊,这几日公主不但脾气温和,甚至允许她不顾僭越,两人共睡一张床,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公主,您究竟为何事烦心?”
嘿……她还挺会揣摩人心思。
君羽眼珠子转了两圈,狡黠地笑:“芜菁,你是不是我的好姐妹?”
芜菁吓得当即伏倒,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您是金枝玉叶,奴婢怎敢高攀。”
没想到她反映这么激烈,君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必害怕。那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许发问只准回答。”
芜菁敛低眉眼,微微点了点下巴。
“好,第一个问题,今天观鹤亭里的三个人跟我是什么关系?”
“……”侍女咬住下唇犹豫了片刻,“神爱小姐是公主的闺友,出身琅琊王氏,父亲是驸马王献之大人,母亲则是新安公主。”
王献之?就是那个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难怪觉得她质如兰萱,令人见之忘俗。
“元显公子是公主的堂兄,会稽王之子,深得陛下宠爱。宫人们私下都说……”
“都说什么?”君羽急忙追问。
芜菁自觉失口,羞得面红耳赤,硬着头皮道:“奴婢讲了您可别笑话,都说元显公子英俊不凡,待人又和善,嫁了她就是做妾也甘愿。”
君羽听完扑哧一笑,心想这个志向可不太好,干吗不当大奶,非要做小三。芜菁困窘已极,原本洁白如苍兰的耳廓立即烧成嫣红。“就知道公主会笑,奴婢不说了。”
“好好好,我错了,你接着说。”
芜菁被她央求不过,只好继续道:“剩下那位公子名叫桓玄,是大司马桓温之子,平时不苟言笑,宫里人都很怕他。有一次奴婢当值,恰好在回廊底下遇见桓公子。他一眼瞥过来,吓得我手不停哆嗦,差点打碎盘子。”
“最后一个问题,‘我’以前是不是得过什么怪病?”
芜菁面色登时一白,像被捉到了某种要害,支支吾吾地,声音细如蚊呐。“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公主上元节出宫观灯,回来以后魂不守舍,卧床三月不起。陛下焦急万分,请了御医王练之把脉,王大人说您害的是……相思病。”
美人顾倾城(上)
相思病?!这三个字如雷轰顶,君羽听完许久合不上嘴巴。奇怪呀,这小公主平素里结交的都是些风流人物,也可谓阅男无数,不该像没见过世面的村妞一样。
好奇心在隐隐作祟,脑中念头一闪,君羽笑着问:“观灯的地方在哪?”
“在秦淮河边的酒肆。”
“好,明天给我准备套男装,我要出宫一趟。”
秦淮河素有十里金粉之称,纵横河道来往穿梭,画舫凌波,桨声灯影。两岸酒肆勾栏相对林立,繁华倒影在碧波潋滟中,显出纸醉金迷的天地。
一道道浮桥从头顶横过,水漾温凉被长桨拨开,仿佛碧色裁做的绸子。
乌蓬船上的棉帘一掀,从舱里走出个白衣少年。风吹衣袂,髻上两道飘飞的缎带如新雪般泛着丝光。
他走到舷边,伸手撩起一捧清水。粼粼波光中有依稀倒影,眉目如画。
啪一声脆响,一朵新绽的芍药花砸到眼前,溅起一脸水花。少年扬眉怒视,只见对岸飞檐上半扇窗扉敞开着,几个烟视媚行的女子倚在窗边,不时窃笑着拿手肘推来撞去。
船娘操着一口江淮官话,笑道:“公子莫恼,姑娘们见你俊俏,不好意思嘞!”
少年当即哭笑不得,这还叫不好意思?再好意思点,直接丢石块下来好了。
“公主……啊不公子,还是进舱来吧,外面奴才瞧着危险。”
另一个书童打扮的人探出头,少年双手抱肘回道:“本少爷今天偏要站到这儿,看谁敢砸……”他话音未落,两岸如雨般的花骨朵砸下来。什么牡丹花、山茶花、蟹爪菊,更可恨的还有人丢仙人掌……
这两个倒霉的主仆自然就是君羽和芜菁。
长桨一撑,浮船沿岸停靠。船娘搭下跳板,放两人下去,随后划着一叶扁舟掉头转去。上了岸,到处都是嘲杂人声,挑着担子的货郎、卖水粉的大姑娘,各个摩肩接踵好不热闹。在这繁华市井中游逛,让人觉得新鲜又好玩。
“公子慢点,等等我!”芜菁在后面跌跌撞撞,边喊边追。君羽嫌她走的慢,一把拉住她的手冲进人群。好久没这么轻松,两人像是出笼的飞鸟快活无比。
跑了一段,君羽看见街边小摊上卖吹糖人,买了两个。芜菁觉得不干净,刚想拦她,君羽早已啃了一口:“没关系,我以前经常吃的,不信你尝!”
芜菁吓得连连摇头。“不吃啊?不吃我咬你!”
边跑边追,前面奔来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而来。芜菁被甩了趔趄,险些被马踩到。
“没事吧?”君羽见状赶忙过去搀扶,车上的马夫嫌她们挡道,狠狠挥了一记鞭子。
“滚开,也不瞧瞧是谁家的车子!”
君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飞来的长鞭,扬眉冷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分明是你们没理,还敢在这儿公然叫嚣。你家主人是谁,居然大白天放狗出来咬人?”
“你……”马夫气的怒目圆睁,刚要还嘴,忽然从车里传出一抹冷淡悦耳的咳声,隔着帘幕听的不太真切。不知车里的人吩咐了什么,马夫恭谨答了声是,就撒开缰绳扬长奔去。
车轮滚滚驶过,擦身而过的瞬间,一阵风掀起烟青软罗。纱后的侧影若隐若现,虽然模糊,却有种曾相识的莫名感触。柳絮当风扬起,惊鸿一瞥,软烟罗复又落下。
随风而逝的还有些许暗香,不同与一般熏香,闻起来温厚绵长,刚想回味却消失的了无踪迹。
奇怪?这香味好生熟悉,似乎曾在哪里闻过。
君羽正疑惑着,路边摆摊的大爷叹息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说:“小兄弟,你可真胆大,连江左第一美人都敢得罪!”
江左第一美人?我管她是谁,撞了我算她倒霉。
君羽也懒得跟他争辩,搀起受伤的芜菁,两人相扶离去。
走了没多久,芜菁的脚就开始浮肿,照那情形推断,应该是拗伤了脚踝。正发愁没有地方歇脚,前方出现了一家门面豪华的酒肆,烫金牌匾上书着三个大字“烟雨楼”。
“公主,天色不早,还是回去吧,那不是咱们该去的地方。”
君羽在门前站定,从当垆卖酒的胡姬不难推断出,这是家青楼。然而回头看看芜菁的脚,一咬牙还是把她拖了进去。
刚迈过门槛,小二就笑脸迎上来:“两位客官,不知是吃酒啊还是打尖?”
君羽扫视了一眼正厅,只见上下三层阁楼,都跽满了宾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朋友崴伤了脚,能不能找一间干净的屋子?”
小儿赔笑道:“对不起客官,今天雅间已经全包了,您要不嫌弃,这里还有一个空位。”沿着过道走到最里的一张矮几,虽然偏僻,倒也干净素雅。雕花窗扉半推半掩,依稀能听到外面喧嚣的市井声。
“这位公子长的可真俊俏!”
一支纤纤玉手扶上肩头,君羽还没反应过来,腻滑的腰身就已经钻到她怀里。“你干什么?”女人的手继续上移,像蛇一样游到她耳边,在脸颊上徘徊。君羽被她摸的毛骨悚然,只能像僵尸般一动不动。
“公子别害怕,是第一次逛花街吧,来我们这里的客人各个流连忘返,包准你呀来了一次还想来。”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女子扭着水蛇腰过来。“绿珠姐,你可不能贪独食呀!”
“谁让你来搅局的,紫婵我告诉你,这个客人我要定了!”
“呦,别恼呀,生气容易长褶子,我看这公子水嫩嫩的,你做人家娘还嫌老些。”
一听这话,唤名绿珠的女子立刻掏出镜子照了照,等确定粉的遮暇度后,才满意地收回手:“小贱人,今天王家的公子归你,谢家的美人归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万一谢家的看上我呢?”
“哼,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勾引走了。”
两个美女坐在君羽腿上乱吵一通,最后不分胜负,拍屁股走人。看的君羽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们为何争的面红耳赤。
躲在一旁偷笑的芜菁,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她们所说的王谢是鼎鼎大名的簪缨世家,王家公子风神俊秀,善攻书法,谢家子弟雅道相传,诗风华丽,所以世人常拿这两家互相比较。”
君羽恍然点头,她虽然历史不好,但王谢世家的盛名还是有些印象,并没有过深了解。“那依你看,他们两家谁更厉害?”
芜菁低头想了片刻:“这个奴婢也不好评判,只知道有个袁昂的名士说‘谢家子弟,纵不端正者,爽爽自有一种风气’,想必在风骨上,谢家更胜一筹。”
她们在底下聊的尽兴,却没察觉到二楼垂着纱幕的雅座中,正有人挑帘凝视。
美人顾倾城(中)
这间白绢笼成的阁子里,坐了几个年轻人。凭栏靠着的那个蹙起长眉,像是有些困惑。
“练之,你又看上谁了?”身侧纱幕后传来庸懒的声音,听来悦耳冰醇,夹杂了一丝玩味。男子收回视线,按了按眉骨道;“兴许是我眼花了,楼下的人有些眼熟。”
又一个声音说:“我看你们今天心不在焉的,说好大伙聚一场,怎么只顾着闷头喝酒。”
“哎,都快成砧板鱼肉了,谁还有心思喝酒。会稽王把持朝纲,桓玄与司马元显那俩小子深得器重,如今也越发猖狂,这样下去哪还有咱们立足之地?”
众人沉默一刻,阁子里静的有些发涩。突然有人扑哧一笑:“其实要得陛下器重,也不是没有法子。你们王谢两家芝兰玉树,随便挑一个人去当驸马,平步青云也未尝不可。”
“去,你出这什么馊注意!我等清风明月,早已自在惯了,可不愿受那窝囊气。”
“什么清风明月,我看你是怕娶了公主跪搓板吧,哈哈哈!”
“对了练之,你不是进宫给公主把过脉么,她长什么样,是否像传言的那样奇丑无比?”
王练之抿唇浅笑,巧妙的避开话锋:“其实女子的媸妍并不重要,贤明豁达才最可靠。至于容貌么,也不必太在意。”
“这话我可不赞同,女人的德行不值得称道,还是当以姿色为主。对了子混,你怎么不说话。”
众人这才发觉,那个庸懒的声音始终保持静默。许久才淡淡地说:“我对你们谈论的不感兴趣,所以只好喝酒了。”
另一人打趣道:“子混,你也算小辈中一等一的漂亮人物,怎么在女色上颇为淡薄,难道是改好男风。要真是那样,该有多少女子害上相思,死在建康了。”
众人愈发大笑,而那庸懒男子只顾斟酒,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