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何以成妻 作者:灵鹊儿(晋江vip2012.12.13完结)-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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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北方不似江南温婉,冷都带着湿润的绵软,温柔蚀骨;北方粗犷而多棱角,冷便冷得天地变色、风雪翻飞,一夜僵冻痛快淋漓。可每当春至,便忽地碎步扭捏,细雨如丝,朦朦雾气中透着清亮的晶莹,端端将这冬去的欢欣磨得缠缠绵绵,只在那努力急骤的敲打声中,才辨得出几分刚强。
明远斋的小茶炉咕嘟嘟地吐着白汽,滚滚的普洱香在房中缓缓四溢,雨湿的空气中烹煮出一股浓浓的暖意。庞德佑抱着肩立在玻璃窗前,看雨水细流,手指不自觉轻轻点着肘,神色有些远……
她走了……端砚中的墨,粗瓷中的颜料,连画案上那方镇纸都依然保留着她最后的触碰,可人走了,那饱满细润都渐渐干去,清香柔软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其实那天她说走,理由很是牵强,可庞德佑却微笑着点了头,实在是,实在是舍不得对她说一个“不”字。曾经思念只在心里,每想起来,多是她的画,回味与欣赏那么简单;如今,她的人来过,周遭的一切便都沾染了她,那熟悉与惊喜很快就让他习惯,让他享受,知道她安安静静在他随时都寻得到、把握得到的所在,甚觉舒暖……
眼睁睁看着离去,咫尺天涯,再不得近,心狠狠空出一块。已是过去数日,那不得着落的空乏非但丝毫不曾减缓,竟似越发深去,夜难寐,心神枯闷……想到此,手不觉慢慢握紧,曾经制敌,他最善研究旁人的三寸要害,如今,自己竟也有了这端端要命的软肋。他最恨这种没有把握的虚空,须得速战速决,否则拖久了时日,怕当真要受制于人。
回头看看时辰,他该是快到了。转回身,庞德佑深深吸了口气,易承泽,你我真是冤家路窄。这一路举荐与周旋,你端端落在我手里,给你套上了笼头却依然贼心不死!小妹的痴情痴意,你都视若无睹,一心只有那不/伦之念,若再容你肆意妄为,我庞某如何立在这天地间为人?
想起自家小妹,庞德佑甚觉欣慰。小丫头不愧是自己亲自教导,平日脾气上来无遮无拦,可但凡要紧之处,最是心机拿捏、沉得住气。以她当时的震惊与心痛,能不声不响悄悄绕回了前堂,这些日子又面色平和与众人周旋,实是难得。如此,才为他赢得了此刻的先机。否则,一旦打草惊蛇,又怎知不会逼他破釜沉舟……
“将军,他来了。”
“嗯。”
应下傅瞻,庞德佑转身走回小茶炉旁落座,面上带笑,悠然弄茶。闻门声轻响,并不抬眼。
“属下见过将军。”承泽上前俯身行礼,刚刚急步而至,衣襟上略带着些雨水,一身新鲜湿凉的气息。
“坐吧。”庞德佑抬手点茶,语意柔和,“这般天气还往校场去了?”
“即往边疆去,总是有备无患。”
“嗯。”斟好茶,庞德佑捡起一杯,轻轻抿了一口,面上的笑更舒展,甚是享受,与承泽道,“尝尝。”
将军亲自斟茶,却又不递给他,这番让,略显失礼,实则却是亲近异常。虽然一个府里住了一年有余,两家也甚是相融,可承泽心里于庞德佑却存了相当的敬畏,撇过大将军的功勋与官势不提,他总觉得将军那深不可测的眸底藏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心思。他从不指望以自己的阅历能揣摩透将军,可就是莫名抵触、生畏。此刻两人围拢在小炉前,离得这么近,这不适的感觉似一面冷墙越压越低……
轻轻嗽了一声强压心里的紧张,承泽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嗯,好茶。”
“这几年草原那边甚是规矩,驻守边疆实在是闲差一桩,委屈你了。”
承泽闻言赶紧放下茶盅站起身,“属下承蒙将军委以重任,自知才疏寡陋、资浅望轻,一心忐忑恐负将军厚望!此去驻守,自当竭尽全力辅佐秦将军,镇守国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庞德佑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他坐下,“不愧是易老忠王血脉,泰而不骄,心系国疆。”
“将军过奖了。”
“国不稳,则民不安。此时的边疆,你以为如何?”
承泽轻轻捏拳,略斟酌道,“属下以为将军当年暗中辅助乌恩卜脱兄弟,确是不战而稳的万全之策。乌恩卜脱雄心在统一草原,虽是文才武略、势头凶猛,可毕竟无根无基,能在几年之内坐定瓦剌太师之位,又将草原东部所有的小部族收归旗下实属不易。可三足雄踞由来已久、根深地固,想成之大业恐要数十年、耗去几代人。这一来,若我从中施以暗力、拖延与保持,我中原可安枕无忧。只是如今这一招么,他未免操之过急。”
“嗯。”庞德佑收敛了笑容,点点头,“我知道他兄弟六人这些年征战把持兵权绝不甘心只做太师,篡位是早晚的事。可我原以为他会先收复人心,慢慢来。不想一向沉稳之人竟忽地血气方刚,起了兵变。”
几个月前乌恩卜脱篡夺瓦剌可汗之位虽属意外,实则却并未大动干戈,一来瓦剌的实权本就握在这太师之手,其兄弟们在部族百姓中威望极高;二来么,措手不及,兵贵神速,三日之内就清理了所有旧部亲信、朋党,改朝换代。草原如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小的狩猎比赛,一切顺理成章,很快就归于平静。
此事传回京城,震惊朝野!直到那个时候,承泽才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这如雷贯耳、传奇般的人物就是他听了无数故事的三哥,而丹彤,那个他朝夕相伴三年的亲人居然就是草原虎狼六兄弟唯一的小妹,而如今已是尊贵的郡主。心里不觉怅然,当初离别虽恨,可总想着有重逢相聚的那一天,如今,这世间唯一一个体谅他和静儿的苦,真心帮过他们的至亲之人便再不得见……
“属下以为,此番并非将军失虑。胡人豪爽,将军与乌恩卜脱私交多年,深谙他的为人与行事,此举许是情势所逼,深有隐情。且看他之后行事也已顾及这一招鲁莽,巩固可汗之位是他的当务之急,今后数年一定不会再轻举妄动。”
闻言庞德佑未置可否,又低头提壶,徐徐点茶。“我虑的不是乌恩卜脱,是靼靼那个老匹夫。”
“哦?”承泽有些疑惑,“那边这些年本就不如瓦剌,如今瓦剌又换了强主,他不小心看护自己庭院,难不成还有心来犯我中原?”
庞德佑笑笑,“这就是我今日叫你来的原因,有些隐情是时候告诉你,警醒着,才好早做防备。”
“请将军指教。”
“乌恩卜脱有今日之成就不单是靠他的文武才略、兄弟们的骁勇善战,还有一个至关重要之人。”
“哦?何人?”
“他的夫人。”看承泽更是不解,庞德佑卖关子地抿了口茶,这才道,“她是当年靼靼老太师的掌上明珠、素有草原霞光之称的娜仁托娅郡主。”
“什么?!”承泽几乎惊得跳了起来。
庞德佑哈哈大笑,“没想到吧?当年的乌恩卜脱不过是瓦剌营中一个小武将之子,千扯万连好像与那老太师有点什么亲戚。后来么,我与他约定,只要他赢得芳心,我就助他事成。当时我并未报太大希望,一来想着那郡主不过十几岁的小丫头,怎能就慧眼识珠看上他?二来么,即便他二人有意,那老太师又怎会把宝贝女儿嫁给他?遂我之后又为他另做了谋划,谁知他非但得着芳心,不知又用了什么法子连老岳丈都收买了。我当时就笑,儒子可教也!”
承泽有如晴天炸雷劈得头晕眼花,天哪!将军你不知道他是如何事成,我却知道!原来那狼群,三哥三嫂,竟,竟是如此传奇!
讲述完这段离奇往事,庞德佑神色略沉,“如今那靼靼太师正是娜仁托娅的兄长,此人虽也是个人物,却性子烈,断没有他老父亲的沉着。如今妹婿做了瓦剌可汗,我恐他错估了势头,狼子野心又起,蹿掇那老匹夫来犯我中原。”
“将军虑的极是。只是,靼靼若来犯我,不可避过瓦剌。虽不指望乌恩卜脱能为我分忧,可他毕竟新掌权,且与将军有约在先,总要有所忌惮。又有内兄这层关系在,该会略做牵制。”
“嗯,言之有理。”庞德佑微笑点头,“我果然没有挑错人。”
“将军过奖。”
“我早有书信去给秦良,你此去虽则要恪尽己责不可逾越,可也要时刻警醒多留一份心。”
“属下谨记!定会尽心辅佐秦将军。”
“嗯,秦良跟随我多年,有勇有谋。若实有不合,可先书信与我商议。临阵之前,一切以将军为令。”
“是!”
议罢公事,刚刚的两盅茶已散去缥缈的热气,庞德佑拈起小盅,果然温凉,便随手倾在茶盘中。撇去旧茶,重提了茶壶,茶汤细细斟入,红浓剔透,苦香缓缓。承泽在一边看着,心里暗暗盘算,喝过这盅茶便可起身告辞了。
看小壶又落座炉上,承泽正想待主人先饮自己便好随后,却不料庞德佑竟是托起茶盅,双手奉上。这般礼遇相与刚才的亲近更让承泽不知所措,一时有些慌,“将,将军,您……”
庞德佑看他局促,似定要逗弄,脸上笑意越浓,“接着啊。”
“属,属下岂敢?”
“我庞某从不做那逾礼之事,你接着,待我说给你缘故就是。”
见将军坚持,承泽左右无法,又踌躇了一刻终是恭恭敬敬接在手中。
两人相对而饮,庞德佑这才道,“我确是有事相求。”
“将军何出此言?有事只管吩咐属下就是。”
庞德佑笑着摆摆手,“私交私事,岂敢称吩咐?”
“将军于承泽有知遇之恩,如今又收留我一家老小。于公,将军是我的上司,于私,将军也并非旁人,有什么话您尽管说,承泽自当尽力。”
“好,那就恕我直言了。”庞德佑略顿了顿,正色道,“我想求的是一门亲事,你我两家的姻缘。”
“咳!” 承泽早已放下了茶盅可还是被狠狠呛到,一口气短险些失态。心里直叫苦,庞亦馨那般举动傻子也看得出来,原他并不上心都只为将军的态度极是正,非但看得出他并无意,还常会为了小妹过于亲昵的动作而于他尴尬,遂承泽一直笃定将军妹婿这顶帽子断不会扣在自己头上。可这笃定面对此刻的提亲便彻底转了向,一边努力屏着咳,一边挖空心思想周旋,“多谢将军厚爱,只是,只是承泽尚未……”
“呵呵,我何时说是给你提亲?”
“嗯??”承泽一愣,再看将军面上竟是略有些难为情,更摸不着头脑,“那,那您是……”
“我是为自己,向慕青提亲。我想迎娶她做我的夫人。”
“不行!!” 这一声尖利,想都没想就冲出了口,待自己再反应,承泽才觉这腾地起身驳话实在是大失态。再看庞德佑那冷静带笑、毫不觉意外的眼神,承泽震惊之余猛地心慌,一时强压着落座,再开口语声也有些不得把持,“将军,静,咳,我家嫂嫂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嫁进易家,怎,怎可再提议亲一事??”
“慕青她确实早早嫁作人妇,可也早早孀居深闺。我朝开明,夫妻尚可和离,寡妇改嫁又算得什么?既是嫁得,我怎的,就提不得亲?”
“将军!先父母早年辞世,老太太带着我兄弟三人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