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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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前夜辗转难眠,但头脑却异常的清晰。在这一天,桂宫被称为了“皇后宫”。
命妇妃主的簇拥中,我盘起飞云髻,插上九重凤凰步摇,穿上贴上金箔的大严绣衣。当中山王妃要为我戴上佩绶时,我摇了摇头,自己为自己的嫁衣佩好最后一笔。
阿若跟圆荷跪在我的脚下帮我拉好拖裾,我轻声吩咐:“别忘了将我的朱漆九子妆奁送到太极殿内。”
她簪着金花的小脑袋晃了晃:“奴婢忘不了。”
正午时分,中山王为正使,尚书崔道固为副使,持节前来迎接我,他们向我跪拜,奉皇后金印,金册于中常侍。中常侍将沉甸甸的印册转交给我,我象征性的捧了片刻,再交给他保管。
在那瞬间,我身边的幜饰与金印的光线重叠,发出了明亮刺眼的霓彩。我毫不回避,那道刺眼的光芒,刺破了宫廷的阴霾。五色的祥云,在天边升腾。
桂宫门口,太尉元君宙率领百官一起向我叩首跪拜。我一步一步掠过他们,登上画轮四望车。
等到我下车,罗夫人才将幜撤除,但殿堂内,依然明亮。那是因为御座上冠冕堂皇的皇帝。元天寰平日极少刻意修饰。此刻的他,傲然一身,俊美无匹,宛如太阳,让我也不禁有片刻的失神。
他望着我朝我走来,我按照礼仪,在他停在我对面时,郑重跪下,行了一个拜礼。等我起来,他也慎重的跪下,回拜了我一个礼。我们是夫妇了。从现在起,我每时每刻都要与他同甘共苦,每寸每分都要和他相依为命。他从容起身,对我一笑,压低声唤我:“光华。”我的眼里瞬间涌出了泪花。
我也低声喊他:“天寰。”
他低头不断的看我,他那种至美新吐的皓光,也绵绵传给了我,让我好似沐浴在天庭的热光中。他拉着我的手,与我进入两楹中特为搭建的宝帐中同牢而食。
三彩鸳鸯同心尊中,我们用芙蓉玉碗分出三次肉食。每次都有人声音洪亮,行四字祝词。
第一声:“龙凤呈祥”,我们彼此对望。春风无限关情,这日子连菩萨都会坐在莲座上看着我们俩吧。
第二声:“皇后宜男”,我耳轮有阵发烧,低头吃完,不敢瞧他。虽然没有瞧他,我肯定他还是带着那醉人的笑涡。
第三声:“天命久长”,我抬头端详他。他倒是率先垂下眼睫。元天寰之美,忽然让我有丝惆怅。
但愿上苍能看清我的誓愿,让我与这个如同神祗的男人白头到老。
同牢之后,还要合巹。龙凤金爵内觞满了屠苏酒,这也是春天的酒。元天寰盯着我,开口诵诗:“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这可难不倒我,我忍不住笑。脱口而出:“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第二杯,他徐然道:“春山茂,春日明,梅始发,柳始青。”我有几分紧张……我是读过下句的,我虽然还是在笑,但眼珠子转了转。
我想了一会儿,元天寰指了指我们中间的金花鹦鹉纹提梁银罐。那上面似乎有细细的铭刻,我偏不要看,我转头,嘴唇触到酒杯:“风微生,波微生,弦亦发,酒亦倾。”
他满意的笑出了声,也将酒喝完了。我们携手走到殿外,“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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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大约是世上最繁富的仪式之一,我在率先回到太极宫寝殿时,除了精疲力竭,非但不觉得被婚礼套上了枷锁,反而体味到一种安定后的心满意足。我不禁嘲笑自己,难道我是盼望着和一个男子成为伉俪?这样一想,便又觉得些微的茫然,纵然是百花齐放的春天,纵然是帝国至尊的皇后。那种对于未知夜色的恐惧,不时从我的躯体里散出来。
寝殿内两位青铜制成的羽人,捧着高高红烛,好奇的望着我这个新嫁娘。合欢被上,是一个元氏皇族里挑出来的四岁漂亮小男孩。他坐在一堆的长生果和莲子中间,睁大了瞳仁望着我。我抱了他一会儿,逗他说话,王妃等人均在凑趣。小孩抱着我的脖子,笑嘻嘻的,好像明白自己坐在帝后婚床上的荣耀。元天寰入内,才将那个男孩抱了过去,他注视着小男孩的脸面,有刹那的恍惚。
等到剩下我们俩,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都绷紧了。元天寰静默片刻,自己宽去外袍,他打量我一番,随意道:“你……不觉得你的外衣重么?天气渐热,殿后有两个浴汤……我想去洗洗,你要不要去洗?”他居然都用了“我”,但他表现那样自然大方,我便是觉得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也释然笑了:“是重。你……饿么?一日下来,就吃了三口肉,两杯酒。”
元天寰在红烛下,肤色玉濯,今夜他神色更是柔和轻松,宛如天宫盛开的莲花,明净无暇。他说:“不太饿,我习惯了。”
我找寻着四周,才发现桂宫内送来的九子妆奁,我吃吃一笑,将它捧到案前,元天寰眨眼:“这么晚,你要化妆吗?”
我打开盖子:“我脸上固然是越少越佳,无奈胃中是多多益善。”我早就料想到这种场合,两个人都吃不饱,因此我在化妆用具的妆奁内放了做好的白环饼。没想到一开盒,香气四溢,我不禁咽了口水。元天寰嘴角上扬,拊掌道:“我正想吃这个呢,等等,我也藏了好东西。”
他起身到书案后,搬出一个小小的鎏金三足罐:“这里面是桂花酒,我夜里批阅奏章累了,也不愿叫人,就喝一点这个提神。”
我与他一起吃喝,海棠花袅娜的枝叶,隔着茜纱窗舞蹈。我问:“这后面全栽植海棠花啊?”
“嗯,殿后冬日有梅,春天就是海棠了。父皇说,海棠犹如花中神仙,人要快乐,才能当神仙。对我们,自然是可望不可即。若是皇帝独宿于此地,就是跟着仙子作伴了。”
你现在可不是独宿啊……我想着,居然咬到了手指,我“呀”了一声,囫囵吃完,掩饰道:“浴汤在哪里?”元天寰似乎要笑,又觉得不便笑出来,脸色上也被海棠花色所染,微微发红。
太极殿后的浴池,同桂宫一样是汉白玉做成的,有点奢靡过分。最令人吃惊的是,莲花形汤中间是一个不小的白玉床,可以横卧在上。这就是先帝的作风吧。我洗得极慢,皮肤都擦红了,透明温暖的薄雾让我有些眩晕。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吗?一个代替了海棠花仙的人?我穿上白绢的衣裳,慢吞吞的回到屋里。元天寰坐在案前看书,显然也是沐浴过的,他穿着天蓝色的里衣,显得比穿黑衣时年轻。
我坐在案边,装作看他写的书法。他吹熄一盏蜡烛,打破了令人尴尬的寂静:“你跟我也不是头一次过夜了,你不喜欢的我绝不做。你可以先去睡。”
我心沉了一下,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还是奇怪。我应了一声,才拉开被子,躺倒里面,才躺下,腰肢下异样刺痛,我呀了一声。元天寰好奇的过来,我从衣服下摸出来一把花生壳儿:“这个……肯定是那坐床的小男孩偷偷吃了,为了不被发现才藏在我们被子里的。”
元天寰哈哈大笑:“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那精怪男孩活像是……”他的话嘎然而止。
我从床上狼狈的爬起来,抖着衣服:“别笑了,我们怎么睡呢?快帮我一起扫掉。”元天寰取来麈尾,在被子上扫着。这样的新婚夜,也算别致了,我自己也笑起来。
元天寰忽然收住了笑,叫我:“光华?你知道……我为什么到底在长乐宫没有纳你吗?”
我翻身道:“谁知道你?名不正言不顺。你那时才病好。再说,你纳我,我就非要答应你?”
他坐在我的脚跟,将我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抚摸着:“那是因为你没有准备好。我自己也没有准备好。”
我瞠目结舌,这种事……到底要准备什么?我忽觉脚底灼热,有一股子危险的火苗烧起来。
元天寰自言自语道:“那么……现在呢?不试试不知道。”他毫无征兆捧起我的脚踝亲吻起来。
他的吻从我的脚,直到我的胸房,那寸火苗终于在全身燃烧化火,要将我烧毁。我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关。用另一只手,拉过自己浓密的黑发,把光挡住。好像这样赤裸的身体就有所遮蔽了。他却停了下来,吹熄了另一盏蜡烛。我听着他脱下衣服,丝绸摩擦的声响,心头如野鹿乱撞。
一片漆黑,我等待了一会儿,才拨开头发。站在月光下的他是朦胧的,只让人觉得异常修长矫健。像是和田玉精工雕出来,只有他的双目,夜色中如煜煜的星子。我傻乎乎的望着他,他叫了我一声:“光华……”终于又覆盖上来。当我们身体贴近的时候,他的臂膀有力的抱住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情和有力。他用嘴唇寻找着我的唇,发狂似深深浅浅的吻我,用舌尖卷住我的舌头,不给我一丝一毫挣扎的机会。我阖上双目,松开了拳头。也用手去抚摸他光滑的身体,即使我看不见,可元天寰在触摸下,依然是最强势的男人,毋庸置疑的绝美。
风过庭,垂丝海棠花影动。乳燕夜归红烛外,天地一家春。
我仿佛站在涨潮时分湍急的河流前,他如天,如命运,对我绝不罢手。在铭刻永生的痛楚中,我瑟缩的渡过了河道。和他在一起,我打开了身体,在他的索取下,被他所征服。渐渐的,黑暗里一切似乎变亮了。于混沌中,相亲的男女似乎能生出无形的羽翼,飞向澄明的天宇。
半夜时分,我醒来。窗外好像是下了雨,时紧时疏。我的头发似乎都带着雨雾。潮热之中,疼痛锥心。我背过身体,莫名其妙的流泪不止。元天寰抱住我,语声丰沛如同春雨:“光华……光华,夏初……?”他爱抚着我的肩膀,又吻着我的后颈。
等我稍微一迟疑,他就又把我抱转到怀里,他的身体上有凉却的汗水。我哽咽着用牙齿咬啮他胸膛上丝缎般的肌肤。他忽笑了一声:“哭够了?……现在,你必定是有点恨我了吧?”
我有点气,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却也不动,依然抱紧我,拍着我的背部,哄我入睡。
我们在太极殿内共度的第一个早晨,虽然是春日,却好象因为元天寰的存在,充满了雪之皎皎清辉。我在酸懒中张开眼睛,元天寰就坐在窗口前的书案,提笔批阅奏折。
天又放晴了,明媚的阳光从轩窗投入,他风姿特秀,寒冰似白皙的面孔近乎透明,清俊不可方物。我好像不认识他,出奇的陌生,又出奇的熟悉。我唔了一声,他放下朱笔,来到我的床头,微笑道:“皇后醒了?陛下想吃什么?”
他称我皇后……我勉力笑了笑,他吻了我的额头一下:“我吩咐闲人不得入殿,等我抱着你去洗漱,然后我们去看海棠。”
沥沥莺声,烟丝醉软,东风袅袅,香雾霏霏。海棠花,因昨夜之雨,胭脂缤纷。我发现,连大自然的一切,都和昨日不一样了,如何也回不到纯真的年代,但因此也有了充实感。
元天寰将我圈着怀里,对我悠然道:“这海棠花,朕一个人看了许多春。今日再不同了,光华,这是你我的宫。我希望没有别人,永生只有你和我。”
我又涌出泪花,不是因为痛楚和失落,而是因为幸福,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抚他的眉眼。
元天寰又带着我去文烈皇后生前居住的椒房殿,手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