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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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父皇象个行尸般回来,朕就抱着他,让他哭。他哭完了,就把这个金团龙给朕,说他以后不再要了。父皇内心,还是有几分怪母后的吧,那日以后,他从未再宿于皇后宫。母后也没有想到,她还会再去桂宫。”
我想起,善静尼告诉我:文烈皇后一生,只来桂宫两次。
元天寰目光清澈,望着我,说:“父皇驾崩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段日子他心情一直不好。他死去的时候,就将自己关在这座宫殿内。那首别鹄,是他临死前写的。母后是得到董肇的秘报,才将尸体转到太极宫的。朕当时就知道,他不是崩于太极宫。但直到看到此处别鹄,才知道原委。我母后一次来这里,是为了活人,一次来这里,是为了死别。”
这一曲别鹄,唱得是谁?皇后,文成帝,还是母亲……
江汉水之大,鹄身鸟之微,更无相逢日,安可相随飞?
第二十章:密告
青焰荧荧,缩光如豆。我寒战回神,恍如隔世。
明光殿中,故人音容杳去。元樱君芳魂一缕,留在他乡。文成帝死别之情,也被黄土冢埋。
即使我喉咙无碍,我也不愿说话。连系在发髻上唯一的碧玉簪,都让我沉重的无法抬头。我的左手颤抖不停,只能用还听我使唤的右手不断的抚摸着左手五指。一丝丝的寒气包围了我。我深深的呼吸,知道了母亲的秘密,我只有惆怅。也许被蒙在鼓里的人,才是幸福的。元天寰和我血脉相连,都是元氏皇族的枝蔓。真是太大的意外。细细回味,命运才是翻云覆雨的高手。母亲走了,我又回来。当年,他们到底谁欠了谁,已不重要。倒是今天我要坚强走下去,才是要诀……
只听一声丝弦响,昆山碎玉般。元天寰清韶的脸庞,显出专注的神情,他拂过蒙尘的绿琴:“光华……你不可悔了。”
我莫名的一笑,心道:我为什么要悔?你怎知道我悔?
他的双眼寒浸浸的凝望着绿琴,声音明朗而沉稳:“俗话说:弦断‘情’断,但朕只知道:琴在‘亲’在。今夜的事情,就让它成为你我共同的秘密。人不可能不犯错,贵在能释怀。父皇若能释怀,也没有朕母子之后的苦痛了。对不对,光华妹妹?”
他竟然叫我妹妹?他将脸转向我,异常平静。黑眼睛内有一线忧郁,又好像事事了然于心。
我一步步的蹒跚走向他,随手放下了帘幕上的玉钩。那仕女图,从我视线中被抹去。
我放不下,就是个死结。我若下了玉钩,它只不过是历史。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人心亦要随着时代而变化,才能掌握自己。
元天寰伸臂,抱住了我,我安心的躺在他的怀里。远远在阴森的夜光中瞧他,他是高不可攀的玉树,但我终于倚靠他,我还是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他不是一个神,而是一个人。他和我是并肩的树。他是大树,我还是小树。何时我能以青春的华盖,给他和这座宫,带来一片新绿?
“光华。”他露出了笑涡,有让人仿佛置身在云端的美好。他开了明光殿的门,清新的空气,即刻取代了陈腐的气息。乌云密布,残星数点。望风怀想,能不依依?我抓住他的黑袍,被我咬破的胸襟处,可以看见白得耀眼的衬里。他深沉的声音在桂宫中有回音:“光华,昔日舜帝弹琴,造诗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夏初时节,常有南风,南风自然,却可解忧,可安国。对朕,你就像南国之风。你不用着急。朕虽不年少,但还可以等你。”
我点点头,还是有隐隐的不安,不是为了将来,而是为了眼前的乌云。那乌云就像一张鬼怪的面具,将一切隐匿在静谧中。
当阳光一点点挤入窗棂,我披衣坐在鸿宁殿的寝殿内。我因为久卧苦闷,便要阿若扶着我在室内绕圈。阿若轻声道:“天还没亮,内宫总管张公公来迎接皇上。……似乎有不少大臣得知皇上回宫,候着圣驾呢。”
我扬眉扫了扫她:只不知大臣们又要参奏什么。张公公来这里,可见事情急迫。是谋刺之事有了结果?我低头沉默,圆荷红着眼睛在门口一晃,有只雕花的象牙球滚到我的脚边,我弯腰捡起来,花瓣中刻“赵王府”几个金字。圆荷追着球进来了:“公主……这是谢公子的。他的猫把球弄进殿来,我还给他,他却唬着脸。谢公子肯定怪我和猫玩这个球,嫌脏了。”她吧哒吧哒掉泪。我纳闷,如雅昨夜迎驾,神色如常。莫非他与阿宙有了什么过节?
我提起案几上的笔,写:“去请如雅来”。
不一会儿,如雅抱着手进来,见了我,他勉强的笑笑,真跟吃了黄连一样。
六王所送之猫,夹着尾巴跟着他。爬到我的裙边蹭我。我摸了摸猫,用询问的眼色望着他,指指手中象牙球。
如雅咬了咬牙齿,坐下:“姐姐,这是过去赵王送给我的。可是姐姐就要当皇后了,他这次拒婚崔家,任性狂傲至极。城内的谣言一夜之间就疯传起来。各式各样的揭帖,飞书,……不听也罢。可我们真不该和赵王有什么联系了。我们来北朝难道是给人害死的?”
我运笔:“谣言怎讲?”我执拗的盯着如雅看,非要他说真话。
如雅耳轮泛红:“可不是泼天的污水吗?说赵王与桂宫有私。在四川,赵王先得到桂宫。桂宫随赵王同宿营帐中多日。后来……又藕断丝连,甚至在寺庙里私会。在皇上北征期间,又形如鸳鸯,连老臣都看不下去……还有好多,我说不出口。”
我点点头。不错,阿宙拒绝名门姝丽崔惜宁,实在是我俩之“情”最好的证明。人家不止要害他,还要带上我。他离“皇太弟”之位最近,而我这南朝女孩离“皇后”也一步之遥。我在宣纸上画着一个一个墨团,心中激愤。阿宙是先遇到我,我也跟着他在军营中同居止,后来又在寺庙会面,我俩共守长安时,也有过拥抱和独语。可是,那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污秽。我们过去,还好没有真跨越雷池,不然暗中监视的眼睛,早就不放过我们了。
如雅揣摩我的神情,问:“姐姐,你丢了贵重东西么?”
我做唇型道:“玉燕。”
他猛站起来:“啊?此事应速白于皇上。”
我捏住他的袖子,写道:“我已说了。”
他咬住唇:“姐姐,外界传言,在赵王与崔惜宁结拜兄妹的那次宴席上,赵王喝的酩酊大醉。他离开座席的时候,不少官员都看到赵王的坐垫上,落下一只玉燕子。我本来当是无稽之谈,……原来是真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玉燕在阿宙处?我平心静气考虑了片刻,拉住如雅,飞快写道:“我失窃后数日未曾泄密,遇刺后才告诉皇帝。我和赵王就算有私,怎会明目张胆的以帝国之宝玉燕相赠。从我这里偷去,又从人事不省的赵王怀里掉下,诬陷,诬陷,诬陷。”我一连写了三个诬陷,将笔用力一甩。墨汁洒到猫头。猫惊叫了数声逃走了。
如雅脸蛋红彤彤的,他环顾四周:“姐姐,你可不要再管元五了。皇上英明,但也有反复无常的先例。何况……赵王宅第,在前天夜里就被禁军包围了。”
我瞪着自己的涂鸦,眼前也黑乎乎的,咀嚼不出滋味来。元天寰为何要包围阿宙的王府?我反复回想元天寰的笑,他的言语,并不像要对阿宙动手。难道说……他是为了保护阿宙,或者……他想引蛇出洞?我左手握住如雅的手腕,对他写道:“皇帝之心固不可测,然我信他为明君。我自当谨慎处理与赵王之事。”
如雅叹息道:“好。如今赵显不在,守门的兵士也糊涂,我身兼数职,不得不去关照。姐姐还有伤,不急不徐,才见武献皇帝之遗风。”他又折回来,将象牙球放到袖里:“这个我还是收起来。宫里人,最能无事生非。”
午后,罗夫人来瞧我,我收起惘然的神色,悠然的靠在塌上,听她说话。
罗夫人应不知道我母亲的秘密吧?我惴惴的想。可她是皇帝乳母,有些事总有风闻。
她端详我道:“妾有两月不见桂宫,桂宫倒更有风采了。这一次您救驾,董肇都对我讲了。皇上吩咐董肇,这次留在长安的宫内协办婚事。您的伤好了,就该住进太极宫了。我朝除了开国慕容皇后,数百年未有那样帝后共同起居的和美了。但愿女相士所言,全能灵验。”
那个女相士还说了什么?我好奇的侧脸对罗夫人睨视,她总不会知道我和元天寰共有的秘密吧。罗夫人微麻的面上也露出笑容:“嗯,想来皇上是不会对桂宫说的。皇上无子,女相士言:那南朝的公主非但与你龙凤命,而且相貌宜生男,必能孕育龙子。”
我垂下头,只见自己丰腴的手背泛起了桃色,无意识在褥子上摸索着。
那样的事,太遥远了。女相士,总会有失算处,我蓦然将发烫的手背覆在脸上。想起来,元天寰要是能有儿子,那么许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对帝国来说,这也是头等的政治啊。婚姻就是政治,也不是是我是他的悲哀。我的脸也发起烫来,元天寰那深黑的眸子,浅浅的笑涡,仿佛就在眼前,我在那个瞬间,不再感到抑郁和害怕了。无论何种诬陷,元天寰都能看清,他早就在阿宙提起醉酒的时候,就说过“他是被下药了”。
罗夫人还要说话,就见门口有宫女仓皇道:“罗夫人,那边的情况不好了……”
我凝神,罗夫人已喝道:“大胆,桂宫面前也敢喧哗。等我出来。”
她对我肃然道:“桂宫,掖庭有个先帝的要紧妃子病重。妾先告退。皇上晚膳后会来看您。”
罗夫人对宫内外的事,几乎一句没提,我也没法打探出什么来。我和衣闭眼,迷迷糊糊又瞌睡,明白过来,就听北风起,阵阵逼人,好似十面埋伏。
“这风好大,看来又是一场暴雪。”有宫女大声说。
冬日昼短,天幕已黑。我悄悄的走到门口,廊间殿角,宫娥们手忙脚乱的点上宫灯,灯座在风中胡旋舞般,团团乱转。我心中却骤然起了希望,与灯纱中微红的灯火同在。
只愿这是春日前最后一场暴雪。秧苗,以后才能在春天生长。
我匆匆用了些粥,一心等着元天寰来,但左等右等,他也不来。暴雨夹着大雪,倒是凶神恶煞般的袭来。雨声隆隆,窗扉也被震动,等雨渐歇,风雪肆虐。阿若扯着嗓门:“殿下,这样大雪,皇上未必能来了。奴婢服侍您先睡下吧。”
我摇头,我隐约听见一阵哭声,又好像没有,用发簪挑着烛焰,莫名的焦躁起来。这样大的风雪,真乃罕见。天公之怒,对谁而作?阿宙那个性子,要是知道他大哥的心思还好。要是会错了意,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倒是成了阿宙的“七寸”了,我来桂宫,他应该不知道的。玉燕子,现在究竟在谁的手里?
焰心陡然拉长,“嗤”一声差点烧了我的指头。光的末端,元天寰竟然出现了,他眉毛上沾着雪水,眸子如蘸两汪翠色。虽冒着暴风雪而来,神态却依然悠闲。
他凝视我,神色异常复杂:“还没睡吗?朕来晚了。今日事太忙。两个时辰前,我父皇的贾贵嫔薨了。她是父皇喜爱,母后怜惜的人。因此朕去了一次掖庭。现在雪大,弟弟们又在长乐宫,怎么也要等明日才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