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墙头等红杏 作者:桥舒芸(晋江vip2012-11-04完结,种田)-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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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钱谦益连忙拦下她,出声之后却不知又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才又开口,“今天裴大娘出门了?”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裴秀敏每天这个时候都出门做买卖,这是大院里都知道的事。
裴光光此时只觉得局促不安,听他问话连忙点头答是。完了之后,两人又半晌无话。
钱谦益站在旁边暗自懊恼,想他偶尔与韦远瑞在画舫青楼与那些女子饮酒作诗,从不是木讷之人,今日这舌头却像打了结一样,连句正常的话都说不出。
“那个……要是没事,我就走了……”裴光光看着自己脚尖,抬脚就要走,钱谦益又急着拦住她,说道:“今后大院里要是再有人问你书上的东西,你就让他来找我。”
裴光光窘得脑袋都要冒烟,心想刚才她强词夺理那一段必定是被他看走了,于是只好默默地点头。
钱谦益说完之后也有些后悔,他这话不是明摆着让她难堪么。
此时裴光光已经迈着步逃似的离开了一小段距离,钱谦益握了握拳,拍拍脑袋就跟上去对她说:“喂,以后要是你有不认识的字,也可以来问我。”
裴光光停下脚步,看着地面声如蚊讷,“我又不考状元,念了书也没什么用……”
钱谦益只觉得今天说什么都不对,于是干脆沉声说道:“有用有用,怎么会没用!”
裴光光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再跟他待下去就怕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因此扭头就跑,留下一句,“那,那好吧。”
钱谦益看着她的背影,心道等你正经念了书,就不会变成你娘那个样子了。
06、关心关情
钱谦益是上京赶考的书生,但如今,他却在狗尾巴大院兼做起了夫子,从一开始只有二狗子一个学生,到后来大院里的孩子都来听他讲课。也正因此,他的教课地点也逐渐从自个儿家的天井,搬到了屋前的空地上。
好友韦远瑞知道这件事后,只笑话他浪费时间,白费力气。一次他来狗尾巴大院看望钱谦益,正巧遇上他在屋前授课,两人进了屋之后,韦远瑞就说:“这大院里住的都是粗鄙之辈,他们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难不成你还指望教出一个秀才来?”
他说着,接过钱谦益递上来的水喝了一口,又道,“照我说,你倒不如潜心温习功课,空暇时间便同我去京城四处走走,结识一些达官贵人可比教这些熊孩子有用得多!”
钱谦益心下清明,面上却是淡笑,摇着头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韦兄好意,谦益心领。”他说完,见韦远瑞又要开口,便适时地截住他的话,道,“况且,谦益自身也是贫苦出身,从这些孩子身上,谦益倒像是见到了幼年时的自己。”
他一边说着,眉头便逐渐蹙起,说完之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韦远瑞见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拱手道:“如此,倒是愚兄浅薄了。”
钱谦益连忙摆手,“哪里哪里。”话毕,眼角余光一扫,便瞧见门外地上的影子迅速离去,不禁勾唇浅笑。
韦远瑞又呆了一会儿便同他告别,临走前又嘱咐道:“若是有用到愚兄之处,千万不要客气,尽管来城中的悦来客栈找我便是。”
钱谦益自是感激万分,笑着送他出门,却也并未远送,只走到大院门口,目送着他走出福安巷便转了回来。一到屋前,就看到那些孩子中多出了一个圆嘟嘟的姑娘。钱谦益故作惊讶道:“裴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裴光光憨憨地笑,双手搓着衣角道:“我娘今儿个去进货了,我洗完衣裳没事做,就过来看看。”
她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有些扭捏地垂了头,静了一会儿又道:“那个……我觉得你那天的话说得没错,多读书读好书还是有用的。”
钱谦益见她耳根红红,却是低垂着头,连眼风都不敢往他身上扫,心中直乐,面上却波澜不惊,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娘家能有这番觉悟倒是不错,读书是为了明理,并不就是为了功名。”
他想了想,指着最后一排,二狗子旁边的空位就说,“裴姑娘就坐那个位子如何?”
裴光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二狗子一脸不乐意。她于是走过去,坐下的时候瞪着眼睛跟他扮了个鬼脸,又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钱谦益憋着笑,只做没瞧见这些。
就这样,裴光光在钱谦益屋前听了一天的课,直到裴秀敏快要回家,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往后的日子里,因着裴秀敏的关系,裴光光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过来,只好趁着早上洗衣裳的时候,坐在井边偷偷地朝钱谦益那边张望。
钱谦益发现之后,便借口天气热了,靠着井凉快些,将授课地点挪到了离那口井不到二十步的地方。
裴光光对这样的安排很欢喜,心里隐隐有些萌动,却总在那颗小幼苗滋长之时对自己说道:“光光啊光光,他都说了是因为天气太热,可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你哟!”
然,心底的这些矛盾却不能遏止她脸上的笑容,每天早上洗衣裳的时间,就是她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裴光光的目光让钱谦益觉得很受用,偶尔他在讲课之时,也会悄悄地瞥她一眼。两人或有眼神相撞之时,却都假装不在意地调转开去,而心中却像有只小鹿在乱撞。
对于这样的效果,钱谦益觉得是他前段时间的铺垫起了作用。知书达礼、为人正直的书生,自然会讨得院中众人的喜爱。午夜梦回之时,他便常想,大家闺秀可作贤妻,风尘女子可当知己,而这乡野少女,则可成为平日里无聊时的玩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钱谦益与狗尾巴大院里的人相处得愈发融洽,当然,这些人中还要除去裴秀敏。
对于自己娘亲对钱谦益无理由的偏见,裴光光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在平日里小心更小心,不让她发现自个儿与钱谦益的那点小秘密。
这天,裴光光跟着娘亲从街上卖咸鱼回来,就有些心事重重。她进了大院正巧看到钱谦益散了课正在收拾笔墨,于是就跟裴秀敏扯谎道:“娘,我的手绢不见了,怕是落在了摊位上,我回头去找找。”
裴秀敏狐疑看她,眼风不由自主地就扫到钱谦益那边去,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去卖咸鱼你带个手绢做什么,回头沾着一身味道还要再洗。”
裴光光背着手扭啊扭,说道:“我找到了马上回来。”
裴秀敏点头,转身就往家里走去。
裴光光出了大门,扒在门边看到她关门进了屋,便缩头缩脑地往钱谦益家中跑去,正巧看到他在天井里,于是挪着脚步过去,站在他面前支吾道:“我……我有话对你说……”
钱谦益垂眼瞧她,笑着问道:“你不是去摊位找手绢了吗?”
裴光光心砰砰地跳,心想刚才她跟娘亲扯的那些话都被他听走了,不由得面上臊红,扭着手指说道:“我、我今天没带手绢出门……”
钱谦益故作恍然大悟状,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道:“你跟你娘撒谎。”
裴光光一跺脚,“我才没有,我没撒谎!”说着,就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扭头就跑了出去。
钱谦益笑了笑,就要回屋去收拾书册。原以为她这一出去就不会回来,却不想他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然后是怯怯的一个声音,“那个……我来其实是想说,再过五天就是会试了,你应该好好温书,不能再花时间教书了。”
钱谦益转过身,笑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去打听了?”
裴光光红着脸,撅着嘴哼了一声说:“我怎么会去打听,我打听那个干什么!”她脚尖磨着地面,又说:“我就是在街上偶尔听到过路的书生说的,又不小心想到你也要考试。”
钱谦益心中憋笑,正经说道:“哦,那就多谢裴姑娘了。”
裴光光一脸不领情地扭过头去,又说:“哼,知道就好,趁着这几天你要好好看书。”
“会试功在平时,靠着这几日临时抱佛脚,也于事无补。”
裴光光听完就瞪大了眼睛,说道:“怎么会无补,肯定有补啊!”她一脸笃定的样子,倒让钱谦益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又没考过试。”
“谁说我没考过试啊!”裴光光一跺脚,“以前我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夫子说要抽背三字经,我就会在前一天晚上好好准备,到了抽背的那一天,总能背出来!”
钱谦益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嗽了两声,说道:“你在私塾读书的时候……?”
裴光光脑袋一歪,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我读书是没你多,但这是经验!经验你懂吗?!”
“那就多谢你无私传授经验了。”钱谦益朝她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裴光光没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只当是夸她,于是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能帮到你就好啦!”
钱谦益终于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裴光光愣了一下,垮下笑脸,“我好心帮你,可你却变着法子来耍我!我不理你了,哼!”她说完,就嗒嗒地跑了出去。
钱谦益轻挑眉梢,弯着嘴角就回屋去了。
五天之后,钱谦益从礼部贡院回家,刚踏进狗尾巴大院,斜刺里就撞出一个人来,站在他跟前就问:“考得怎么样?”
钱谦益正眼一瞧,只见裴光光蹙着两条淡淡的眉毛,一脸凝重之色。他心中不禁有些感动,看着她竟说不出话来。
裴光光咬了咬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急道:“你、你快说啊,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呢!”她脸上又急又紧张,见他仍然不说话,以为他考砸了,就安慰道,“那什么,其实自己的感觉也会出错的,成绩没出来之前一切都做不得数,你可千万别伤心啊……”
钱谦益手一抬,想要去摸她的脑袋,却想到了什么似的,讪讪缩回手道:“可是我感觉考得很好怎么办?照你说的感觉会出错,那我岂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光光一口打断,“呸呸呸,好感觉就是准的,不好的感觉都是不准的!”
她说完,就弯着眼睛笑,“你真的考得不错啊?真的吗?”
“真的。”钱谦益一脸无奈。
“哦。”裴光光笑得更加灿烂,垂了垂头又说,“那就没事了,我回家了。”
说完,她抬腿就跑。钱谦益连忙追上两步,拦住她说:“会试成绩后天一早就出来,晚上有一个皮影戏班子来京城表演,我带你去看吧。”
裴光光低头扭手指闷声不吭,钱谦益也觉得有些尴尬,就说:“其实主要是带着院里的孩子去玩,你是顺便带上的。”
“哼!那我不去了!”裴光光听完大窘,撅高了嘴。
钱谦益就说:“去不去随你,反正后天戌时我带着二狗子他们在巷口等你一刻钟。”
07、缘与情
放榜前一天,裴光光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简直比她自己考试还要紧张。好不容易熬到次日寅时,她大清早地就起床做饭,惹得裴秀敏披着衣裳就出来问她:“今儿喝了鹿血了,起这么早?”
裴光光满腔心事,手紧紧地攥着锅铲在大锅里搅着米汤,头也不抬地回道:“娘,现在日子长了,早点起来去街上抢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