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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未央歌-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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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燕梅见他不说话,想到方才自己的口气不对了。〃那样的口气说给姐姐听不要紧,说给小童听也不要紧,〃她想:〃说给圣人听真是不应该。〃
〃大余。〃她笑了一笑:〃好了。我现在等着你说是什么事啦。这儿没有人,可以了罢?〃
余孟勤狼狈得很,他也忘了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神,只赶忙藉了解说散民火会的事掩饰了心上的纷乱。他说完了也忘了问一下人家是否同意,便打开布包找出衣服来,告诉她一件一件是应该怎么穿法。
这些东西既然放在眼前,那穿法蔺燕梅是一看就明白的。她见大余那种像上课又像命令似的口气,也忘了他是来和自己商议的。便不敢考虑地把衣服接过来抱在手里,说:〃我马上去换?〃
〃还早,路近得很。天黑了才出发呢!〃大余说完,像被释放了的犯人那样匆匆走开了。生怕再翻了案追来一件逮捕公文似的。
这时虽然已经快到八月底了,白昼还正长。山里面固然太阳下去得早却也不那么黑得快。蔺燕梅满脑子关于散民火会的问题虽还未出口,余孟勤便一下子走掉了。使她心上又不懂,又不高兴,抱了衣服一个人站在那里。近处远处有树的地方全暗了下来,田野里似乎小动物们已经开始到处跑了。晚霞晕人的美丽。
她看了天色还要有一阵才会黑,便走到一棵大树下去坐了想心事。树巅上一只又一只乌鸦落下来回到窠里去。那边无人的一条小径上有一只野兔窜过。自己坐的大树根下有一头小田鼠探出洞来,正巧一阵小风吹过,一枝小草打在它的头上,它又忙拨头回洞去了。
她想:〃野兔,田鼠,山猫,黄鼬,都要在夜晚出来玩的。他们今天晚上就要看见我了。他们就会看见我穿了这种宽宽的花边衣服同撒金的鞋子在月亮底下无言地随了大余走到湖边,悄悄地从湖边小树林中的小路上曲折的盘上山去。那时夏令营正举行演讲节目。谁都静静地在听顾一白先生演讲。他讲的是我主修功课上的题目。学物理的,学化学的,学土木工程的,学机械的全在那儿听,可是我就随了余孟勤一直上到那山上去了。
〃没有人看见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沙滩上没有同学赏月,水里没有人夜泳。我们就像作贼似的小着心翻过山去。一路上全要依凭余孟勤领路。
〃山那边是散民们欢会的地方。我们不是散民。山这边是演讲会的时候,我们溜掉了。我又要那样不言不笑,穿在那样的衣服里边,装作一个散民女儿。〃想到这里她忽然记起来;顾先生的那一位朋友曾经到夏令营中讲过一次散民的事的。他说过散民女孩子订婚嫁娶都很早。未字人的女儿帽子是尖的,是偏着戴的。已婚妇女才正戴了另外一种圆帽子。为了免得年青男子的引诱。她想着就忙打开包袱一看。这里准备了一顶帽子正是一顶圆的。她把帽子拿在手里想。
〃这样正好。免得临时有人来麻烦。可是余孟勤真欺负人!他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这帽子竟会像是黑丝绒的!这些小花儿绣的真精细,这个小玩意儿会是一顶帽子!真笑死人了!
〃余孟勤他也会玩?还会找出个大题目来!什么'文化密使'!我就不信一个人会完全不玩!平常音乐会,美术展览在昆明开时常听到他的批评的。可是为什么他没和我谈过我的跳舞?他太大人味儿了!无论如何,他脱不掉学究气息!真可怜,玩也要找题目!
〃他不评论我的跳舞也许是嫌我的舞太小孩气了?〃她忽地又想:〃也许是太幼稚的学究气了!〃
〃不管怎么说,他应当评论我的跳舞。除非是他曾经背地里批评,不肯当了我的面说,因为我们不熟,因为我们不够交情。
〃可是这样的评论怎么不曾传到我耳朵里来?大概是我的舞不好的缘故?那么怎么他们又那么狠命地鼓掌?狠命地一有游艺会就逼着我唱,逼着我跳?
〃散民也许不欢迎我们。我们又许不能叫同学满意我们的使命。还许有人讽刺我光是喜欢跳舞!真是倒霉了!
〃余孟勤的眼睛为什么那么凶?他为什么单找我欺负!他小时在家里也就是一板正经的大人样儿?他不跟妈妈作娇么?他没有妈妈爱他么?〃
天色已经黑了。她抱了衣服走出树荫,到了小路上。她想:〃月亮快出来罢!这样的黑路真不好走!小黄鼬的牙齿很尖的!余孟勤不知道心细不细,同他一起走夜路,别叫小黄鼬咬了我!别叫刺草扎着我!
〃松鼠都会咬人呢!荷兰鼠就偏那么乖!余孟勤真可笑,有力不会用,捉荷兰鼠又不是打人,用那么大的力气一跳,会摔到地下,紧紧地捉住我的脚!〃
她自己又笑了,就跑着回到寺里来。到了院里,余孟勤正在门口等她。许多人在院里等着演讲会开会。她看见余孟勤正想对她说话。又看见伍宝笙走了过来,她想:〃余孟勤,你这个粗心的人。你也没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会齐出发!我不理你。我去跟姐姐说话。〃
〃燕梅。〃伍宝笙说:〃话说完了罢?怎么你一个人这么晚回来?我在前边给你占了一个座位呢!快演讲了。〃
余孟勤正是要来告诉她在什么地方会齐出发的。她心上不知道为什么不愿见他,偏不等他说话,拖了伍宝笙一把,就躲开他,两个人上楼到宿舍去了。
到了楼上,蔺燕梅看见屋里没人,就把大余要她去参加拜火会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伍宝笙,好像才解了心头无名的气恨似的。伍宝笙惊奇地听着,又看那一包衣服。
〃你说我该怎么办?姐姐!真就这么跟他去?〃
〃答应了人家怎么不去?〃伍宝笙也不知道怎么好了:〃不要紧,早点回来就是了。余孟勤会保护你的。那会一定非常好玩的。我都想去呢!就是深更半夜的,多害怕呀!〃
〃我也害怕!〃
〃可是这样不成!〃伍宝笙说:〃人家会骂你这文化密使不尽责的。还是去罢。你有武官护送呢!〃
〃我不要他保护。〃她说:〃姐姐!咱们两个去!你化装成男的,咱们去!〃
〃别傻了,燕梅!〃伍宝笙说:〃你不记得那一次在大普吉吗?若不是他发了一场脾气,咱们还得受那个流氓的气!〃
蔺燕梅改题目说:〃这衣服怎么办?在这儿换了?那怎么走出去呢?〃她这样表示仍是同意去参加拜火会的。
〃呀!这一顶圆帽子。〃伍宝笙说:〃蔺燕梅作了小媳妇儿了呢?〃
蔺燕梅听了,羞得不知道怎么好,一把将帽子抢回来: 〃姐姐!〃她生气地说:〃你看余孟勤多欺负人!〃
〃不闹了!〃姐姐说:〃还是戴了圆帽子省得麻烦。再说这样子也好把头发藏进去。走罢。我想出办法了。〃
〃走?上哪儿去?〃
〃上湖边去,游泳的地方,在棚里换衣服好不好?〃
〃谁去告诉大余?〃
〃我们下去告诉他,叫他慢点来。〃她们说着就走。
〃还要把你的睡衣带着。〃伍宝笙又说:〃衬在里边穿着也好。〃
湖边上还没有月光。湖水轻轻地浮上沙岸,又轻轻地退了下去。风吹着她两个的衣裳。衣服被风吹冷了,拍在她们的腿上的衣裙也是清清凉凉的。她们挟了衣包进到草棚里去。姐姐帮着妹妹把衣服换好,带子系好,帽子下藏了松松卷卷的头发,脱下她的丝袜子给她的赤脚穿上花鞋。藉了微弱的光,把妹妹端详了一下,说:〃好美的一个散民姑娘!〃妹妹偏了头笑了,脸上烧得热热的了。
两个人不敢大声说话,怕余孟勤已经来了,在棚外听见。姐姐又把妹妹的腰带扎进一点。那细细的腰真不是山地居民所能有的,她吻了这个小散民一下,说:〃真的。燕梅!你太迷人了!晚上早点回来!〃
〃我一定早回来。〃她说。等了一下,她又问:〃姐姐,回来在什么地方换衣服呢?〃
〃回来就不怕人知道了。穿回屋罢。〃姐姐说:〃这包衣服我给带回去。〃她们两个把换下的衣服包好。月亮已经升上来,照进席棚里了。外面听见脚步响。不知道是谁来。两个人就不说话,屏息等着。
脚步声停在棚外。大余的声音问:〃衣服换好了吗?〃妹妹听了,抱着姐姐。姐姐说:〃就出来了。〃又小声儿告诉妹妹:〃记住我的话。〃等妹妹放开了她,带了衣包出来了。
黄沙岸上月色正好。湖水闪闪地放光。山岭,树林却是暗的。林间的小路依稀还看得出来。棚外站着余孟勤,地上一个清楚的影子。手里一根手杖。
〃你没换衣服?〃伍宝笙问。
〃我到那儿才换。〃他说:〃做姐姐的给我们祈祷,叫我们平安回来。平安地走完这两趟夜路。〃〃
〃你带了手杖了?〃伍宝笙说:〃够了。好好地做你的武官罢。早早回来。你不会遇到更强的敌手的。〃
〃我还带了口琴。〃他说:〃这武官同时还是秘书,要记下来他们音乐的调子。也许像远游的探险的人那样把一件乐器送给那原始的酋长。〃
〃好了,你们走罢。我等到看不见你们的影子时,自己会回去的。〃她说着便把蔺燕梅推过去,推到余孟勤身边。
这个小散民姑娘一直不开口,静默地走过去了。月亮底下那宽袖口的半截袖子下面清楚地看见她一双白细的手臂,和肘际细细的腰。伍宝笙看她们走进林子,走上小路,直到看不见了。自己也无心赏月,心上有点害怕,又有点担心。带了衣服,忙忙走回万安寺,到了寺门口,心才放下。进去看大家正听顾先生演讲,便乘人不见,蹑脚上楼去了。她也不想听讲,便在床上躺着。不久,因为兴奋了一阵的关系乏了,不觉睡去。
蔺燕梅分别了伍宝笙,心也跳得厉害。她完全不知道脚底下的路是怎么走的。余孟勤和她谈的话是怎么答的。心上慌慌乱乱,顺了余孟勤领的路走。这双鞋又有一点儿大。地上又崎岖不平。她脚高步低地紧着走。夜风很凉,从宽大的袖口、裤管吹进来。她不住的打寒战,她一路都走过了些什么地方,都有些什么夜景,她完全不知道。
余孟勤呢,他已经镇静多了。他领了蔺燕梅盘到山岭上,又翻下山去,在月光下仍是黑暗的山谷中走了不久。前面又是一个小山坡。看过去,坡那边有火光可以看见。下了坡之后便可以看见拜火会的地方了。夜里看火光是难辨远近的。又走了一段路,渐渐可以听见音乐响了。不久,拍手的声音,嘈杂的人声也都听见了。他们走进了一个村落。小路转了一个弯,村屋站在他们眼前看不见火光了。街巷上悄悄的,一个行人也没有。
〃要先到那个小学去的。〃大余说:〃到这条路上来。〃
蔺燕梅随了他过去,转了几个弯,到了一个大宅子门口。宅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余孟勤看见了说:〃正巧〃。便去招呼。原来正是顾先生的朋友。他介绍了蔺燕梅。蔺燕梅怪不好意思的。
这一位先生姓李,蔺燕梅在夏令营中听过他讲演的,他说:〃不早了。不用到学校去。你们先在这儿呆一会儿罢,这是土司家的旁门。〃说着他就领他们进来。蔺燕梅这时候已经不害怕了。她走进门来,心上奇怪这深山里会有这么好的村庄,这村庄中会有这么好的院落。石板平平的铺在宽大的家院里,花台,石级,在月下全白得耀目。院墙很高,院内许多花木,很香。
李先生把他们让到一间屋里。这时候早有两个听差来侍候;掌灯倒茶。全像大家宅中气派,而且两个听差都会说汉话。李先生叫一个去学校找他的工友把预备好的衣服拿来。又打发另一个去知会土司一声,说客人已经来了。休息一会儿便去见他。
等两个人都支使走了。李先生说:〃等一下,换了衣服便去见土司。这土司姓庄。称他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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