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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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一定。〃余孟勤说:〃他若是连看表也忘了,便怎么好呢?〃
〃那只好带个闹钟了!〃小童说。大家哗然全笑了。
〃钟表刚到中国来的时候,是当一种珍玩看待的。〃朱石樵说:〃这也难怪。你看他这么一个小玩意,带在手上,就能把人管理了。〃他一边说一边翻来覆去的看这个小表。
〃你听!〃小童也拿过来研究一番:〃他在里面丁丁东东地好忙呵!〃
余孟勤听了笑着说:〃从一个表也可以看出中国这几年的国运了。最初一中国的表上面刻的是罗马字。表面上我见过的都是外国美女,或是风景画釉烧在真瓷上。后来就改用中国时辰了。子,丑,寅,卯地刻成双行。是外国人迎合中国人的需要。到了近来中国自制的表也是阿拉伯字了。〃
〃这其实是文化的一种趋势。〃大宴:〃罗马字的也不多见了。阿拉伯数字真不知道多少国家在用。而阿拉伯文并不是一种很有武力背景的文字。〃
〃这话对我心思。〃冯新衔说:〃科学家现在已经不怎么分国界了。一片锌片掷在稀硫酸里,在英国,也出氢气,在德国,也出氢气。今天出,昨天出,明天准定还出。所以科学现象无言地说服了人。文学呢?只是作家,批评家自己觉得是做一件整个世界,全人类的事。可是看的人也许就不全同。文学是容易有主见的。不像一只表,丁东丁东地走,等你自己去明白。〃
〃这表是好牌子。〃宋捷军这才插上一句:〃'西马'!〃
〃我倒差点忘了。〃余孟勤说:〃冯新衔,正月份稿费有了。〃说着递给他一个信封袋。〃你方才这几句也凑成一篇吧。这些意思是很要紧的。〃
〃这些意思写一篇原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他说:〃不过要说的话太多了,草草写出来,太挤,也太可惜。看看再谈吧。〃
〃什么稿子?〃宋捷军探出头向余孟勤问:〃你给稿费?〃
〃余孟勤现在编中央日报的学术副刊。〃小童抢着说。宋捷军的头正什在小童前面。一句话吓了他一惊。他说:〃瞧瞧你这紧急警报似的!〃
〃我这是隐恶扬善!〃小童说话决不让他。
〃我真羡慕你们!〃宋捷军说。〃我是为了经济困难上不成学。现在弄成这么个神气。你们别笑话我。〃
〃得了吧。〃冯新衔用老朋友的口吻讽刺他。〃你现在像是南洋去发洋财的人衣锦还乡了,还得意得不得了呢。何必说这种话?〃
宋捷军也确实有点得意。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是先为经济压迫的关系。也没想到有今天。〃
〃防微杜渐。〃余孟勤说:〃本来战时谁的生活都要尊节一点。经济的困难是谁也不免。不过不是这么个应信方法,这里可说的话便多了。先就挣钱来说吧。当初的困难是一种单位的钱可以解决的。一下子掐了十个单位。这花费也增到了十个单位。那时虽说钱多,但是压迫仍然存在。这样一来没有底了!〃
〃现在叫我再干学生。我也真有点干不了。〃宋捷军觉得余孟勤所说竟是他的真情,也觉得无言可对。
〃不过这原来也是勉强不得的事。〃余孟勤说。〃你出去给这些疯狂了的发国难财的商人作个好榜样,也是好事。政府正有领带你们运输力量的地方。〃
〃方才冯新衔也是说这个话。〃宋捷军说:〃不过我也有我的困难。我们一起干的还有些人,他们是不管这套的。〃
〃没有一件值得一作的事是一点困难也没有的。〃余孟勤说:〃各人尽力罢了。〃
他们一帮人因为宋捷军又回到昆明来了,便起劲的谈到很晚。宋捷军讲了许多云南西部横断山脉的景致,摆夷、谣民的风俗。许多边界上的艰险。大家也觉得怪不容易的,很有冒险的滋味。尤其是关于开辟滇缅路时许多事迹,大家便把宋捷军当了那些可敬的无名英雄那样看待着。
时间晚了。宋捷军付了茶钱,大家起身要走。小童看余孟勤不拿桌上那盒〃克来文爱〃,就说:〃大余,你忘了那盒烟。〃便拿起来交到余孟勤手里。说:〃这种烟盒子留着给我!〃
走出茶馆来,宋捷军进城到旅馆。大家分了手。他们几个便往北走,回新校舍来。小童说:〃我准知道宋捷军还有一份礼也要送到学校里来。〃大宴说:〃这还用得着你说!〃冯新衔说:〃那份礼大概不轻。他和我商量了半天。还问我何仙姑订了婚没有什么的。〃〃这确实有问题。〃余孟勤说:〃传信禅和她很接近,他们又是同乡。〃冯新衔说:〃宋捷军确实是另外一个路数的人,他连谈恋爱的方式也都特别与大家不同。不去管他。方才他来的时候找你们一个也不见,有许多东西全堆在我那儿呢。〃
〃大余。〃大宴说:〃朋友是朋友,别那么给人家过不去。宋捷军若是再没有我们骂着点,就很生问题了。你何必绝了他的后路?〃
〃这样吧。〃冯新衔说:〃那些'克来文爱'和书明天我给你送去,你自己先回屋去吧。〃进了校门,大家又和余孟勤分了手。
冯新衔,大宴,朱石樵住同屋。都是十信号。小童随了他们去。一看东西真不少。还有些新衬衣之类。大宴说:〃小童给给你点巧克力先吃着,一件衬衣去换了,先睡觉去吧。〃小童笑着一边吃着糖,腋下夹了衬衣回去了。朱石樵说:〃我也乏了。今天晚上放了假算了。〃
第二天一早。小童纵下床来,照例出去放了鸽子,喂了兔子。自己一想,昨夜还有点巧克力没有吃完。伸手往袋内掏。〃哎呀!〃他喊。手指在袋底穿出来了。一看就是因为这点糖引来了老鼠,把糖吃了,把衣袋咬了个大洞。他一想可不得了,忙忙往大宴屋里跑,进了十八号的门,到了大宴他们门口这一小组一看,只有大宴刚起来。他不敢喊,只着急的向大宴说:〃不得了,耗子!〃
〃你的糖昨晚上没舍得吃完?〃大宴一边扣扣子,一边说。
〃口袋叫耗子掏了!〃他说。
〃昨晚上就差这么一句话没告诉你!〃大宴叹口气说:〃朱石樵说不用告诉,他说你一定一气吃完了才睡,没想到你舍不得吃完。〃
〃不是舍不得。〃小童说〃已经免腻得慌的了。我回去先换上新衬衣,凉飕飕地,就赶忙钻进被窝去。咳,全不对劲。领子太硬!离上帝更远得多了!〃
〃谁在这儿闹?〃朱石樵醒了,故意这么问。
〃小童衣服口袋叫耗子咬破了。〃原来那边冯新衔早已醒了,他接着说:〃你的钢笔小心丢了。〃
〃钢笔?〃他自己摸了摸。〃不会!〃
〃他的笔倒是不会丢的〃大宴说:〃他身上那支旧的似乎已经用了不少年了。不过小童,你带两支干吗?我给你收着一支吧。〃
〃你看这儿。〃大宴指着桌上扣着的一个脸盆说:〃我们把别的东西收好,单把糖放在桌上,用脸盆一扣。耗子前爪最没力气,就是掀不开。〃说着拿开脸盆。带了漱口杯,喊小童拿盆洗脸。小童顺手又吃一块糖说:〃耗子前爪没力气怎么知道呢?不过这么大个盆,它是一定掀不开就是了。〃说着就走了。
吃过早点,小童把那个美丽的纸盒装的蔻蔻糖找大宴要了来,放在另外那边没破的口袋里,他又带上了那本〃Gone with the Wind〃去找伍宝笙。先到试验室去看,不在,他就一直往南院去。走进门,到会客室一看,宋捷军在那里。穿得又是另外一套西服,更讲究。领子换了雪白的。身体大小纸包,纸盒有四五个。小童说:〃找何仙姑来了?〃〃别喊!〃他说。小童找到周嫂去请伍宝笙,便坐下来看他的礼物,又是衣料,又是大衣,披肩,化妆品,鞋。确是丰富。小童说:〃这够开个小百货店了!〃
正看着东西,伍宝笙出来了。小童听见说话声音,便向宋捷军说:〃何仙姑大概也快出来了。〃便跑出会客室来,正看见伍宝笙。旁边是蔺燕梅。蔺燕梅正看了他那个永远改不了的慌张劲儿笑。
〃找一个,出来俩!〃小童说:〃真上算。〃
〃你又喊!〃伍宝笙怪他:〃再喊一个也没有了!来吧,咱们三个出去走走,净在屋里坐着了。〃三个人就往南院外走。伍宝竹提议去翠湖转个小圈儿,他们就下了西仓坡,到了湖边,在堤上慢慢地走。小童一有了话想抢先说他就会走到她俩前面,回过头来指手划脚地说。总是伍宝笙把他拉回来。
〃小童。〃蔺燕梅喊他:〃伍宝笙说我回家不到一个月,又变了样子。你看看我,我变了没有?〃说着,三个人就都站了下来。她站定了,又转了个身。〃叫小童多看看!〃伍宝笙笑着说。
小童看不出多少变化来。只觉得衣服比在学校里又穿得漂亮些了。是一件深红,有绛色格子,及黑点子的衣服。一件藏青长毛的大衣,轻轻软软的穿在外面。人也许胖了一点点。更标致了。衣服穿多了,下面一双鞋,一双丝袜子里的腿,那一双圆润悦目的腿就更显得好看。
〃看不出来。〃小童说:〃说胖了吧,腿好象又细了,这简直不像百米能跑十四秒的了。说瘦了吧,脸上又像是好东西吃多了!我真看不出来!〃他还是真认真的。
蔺燕梅笑得拉住伍宝笙喊:〃姐姐!〃伍宝笙忍住笑喊道:〃别说了,别说了。你就算了吧。叫你看真算是倒了霉!你就不会说'更漂亮了!'?〃
〃我今天进城作客。〃蔺燕梅跟小童说:〃我妈妈叫我打扮起来。爸爸说'马马虎虎算了。'妈妈说'那可不行,咱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还不打扮得热热闹闹儿地!?'我就把头发这么一梳,你瞧。也没有什么特别,我这个姐姐就说好容易半年功夫才把我改得跟大家差不多儿了,一个月又恢复了原样儿!你说作人难不难?三下里凑合不好!〃
〃哦!头发这个样儿了!〃小童很用地看着说:〃不过从前什么样儿,我又记不起来了。〃
前半句才说完,蔺燕梅点了点头。一听后半句,忍不住一下大笑,差点没有呛了气。伍宝笙又要笑又要气,她说:〃你的眼睛真是太不管事了。人若是都像你,也真够把女孩子们气死的了。白打扮,都看不出来!〃
〃我的眼睛不管事才怪!〃小童简直不能服气。〃你说说看!哪一次新的小荷兰鼠生下来不是我先看出新鲜花样的毛?〃
〃打他!姐姐!打他!姐姐!〃蔺燕梅笑得都淌眼泪:〃他骂人!姐姐!〃
小童是真的没的没留神,他赶忙说:〃蔺燕梅,不生气,不生气。荷兰鼠好玩极了,有时候比人都好。他们不是坏东西。你记得他们才这么一点点儿大。毛这么长,或者这么长。小眼睛才圆呢!这么一夹眯一夹眯地!〃他又用手比,又夹眯眼睛,忙个不了。
蔺燕梅也是小孩脾气,她也曾看见过一两回小童养的荷兰鼠。不过是小童偷着带了她去看的。因为生物系不准人随便看,怕这些小动物太好看,招惹别人来偷。所以她看得都是匆匆忙忙的。小童只开了门锁许她进去用小嘴隔了铁丝笼去吹一下小荷兰鼠的毛,两个人又赶忙收拾好躲开。小童答应在有用不到的时候送她一对。她一直念念不能忘。今天她听小童把她比成小荷兰鼠,心上也不气,倒想起自己若是一个小荷兰鼠,养在小童的笼子里不知道有多好玩!她又看见小童的那个样真像一匹最小的小荷兰鼠,她就出神地看着。伍宝笙早就听人说过小童半年来也会做梦了,梦里全是荷兰鼠。屋里,树上,箱子里,课室里,甚至衣服口袋里,被窝里全是荷兰鼠。大的小的,黑,白,花儿的,纯色儿的,夹掺了黄花儿的,长毛的,短毛的,知道他他养荷兰鼠养得入了迷。什么水螅,虫,都因为学力不够转给别人去研究去了。陆先生分给他同心兰的根干脆是大宴代他培的。看了他学荷兰鼠的样子,两个小孩子都像荷兰鼠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