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倾一世(战国穿)+番外 作者:松泉(晋江12.7.24完结)-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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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车马辚辚声渐行渐远,不知何时,悄悄的松气声响起,不知何时,身旁的侍女把她扶起。
她慢慢地抬起头,脸色肃然苍白得像从地狱中走出。
“从现在开始紧闭正门,清扫琴部落,自今而后再也不接待任何贵客。”她冷冷地命令,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夫人……”侍女秋小心翼翼地叫道。
“怎么?”她转过头,眉头微蹙。
“那边有内侍要见夫人。”侍女秋细声回禀,此时的主人谁也不敢招惹。
子琴望过去,那内侍趋过来,行了个礼,恭谨道:“这是大王说要赏给夫人的。”
双手呈上锦带缠绕的画卷。
子琴愣愣地接过,那内侍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应有的反应,退步离开了。
子琴呆呆地解开锦带,原来是一幅字:
十亩之间,桑女其娈,携子之手,行与子还。
十亩之外,桑女其姝,携子之手,行与子逝。
正是那首曲词,子琴的手一抖,纸卷落在地上。
琴部落恢复原样。
收复旧河山的感觉真好,饱尝了近一个月的嘈杂荼毒之后,又翻身做回主人,回到自己熟悉的宁谧氛围,子琴现在竟有一种感恩庆幸的感觉。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失而复得便学会了珍惜,子琴觉得自己的新生活好像才刚刚开始。
有客来访。
刚想推给鲁伊,想了想,还是自己走了出去。
厅堂中,来人儒冠青衣,背影清隽;给人以儒雅温存的味道,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地转过身来。
真的很慢,几乎是一格一格地转向她,急切而又情怯,相见而又怕见的矛盾心态,看到她,下意识地上前两步,莹润的目光一闪,留下两行泪来。
子琴怔住。
“真的是你……”他声音喑哑;定定地看着她;嘴唇微颤;似喜似悲;就那样深切地看着,像面对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像要把她深深地印在心底。
子琴心中忽而涌起一股痛楚,却不知这痛楚从何而来,或许只因为他深情悲伤的目光,或许只因为他身上某种让她熟悉的气质。
“真想不到我们今生还能再见,”他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眉宇间带点沧桑,唇角含笑,眼眶湿润,“幻想了十年,十年,可等你真的站在我面前,却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琴,真的是你吗?”
“我……”她心中颤抖,明明应该说些什么,应该解释些什么,可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不由自主地陷入他的眼神无法自拔。
他抿了抿唇,勉强抿出一弯笑弧,轻道:“看我……其实今天我是来带琴去看一个地方的,琴不必多说什么,琴这些年的事情,平都知道。”
她眼皮一跳,看向他,目光震动:平,他是韩平,子琴曾经的夫君韩平?
心中霎时如惊涛骇浪一般,万般滋味翻涌,不知何故,纷乱的脑海中竟然闪出很久很久以前弘曾问过她的一句话:如果韩平未死,你会如何?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她说,无论死与未死,都与我没有关系。
可是自己现在又在做什么?
她自嘲地笑,轻抚着身旁的车轸,漫无边际地想: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上了人家的车。
车马悠悠,驶向梁园。
“到了。”韩平侧脸看她,淡淡一笑,扶她下了马车。
面前是一座很大的宅邸,没有牌匾,她疑惑地看向他。
“进去看看”,他微笑。
大门开启,她慢慢地走了进去,每一步都像踏入旧梦的幽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那样熟悉,散发着记忆的馨香。
曾经她在同样的地方住过两年,创业,与弘相会,和公子训熟识……往事纷纭而来,她抚了抚胸口,长睫垂下。
“平特地修建了这座宅子,每当难过的时候,想念的时候,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来看一看,坐一坐……你看那边,那个藤架秋千,是琴最喜欢的……”
子琴呼吸一窒,对着这个地方,其实最难过的应该是眼前这个人吧?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夺妻灭家之恨,流亡他国之苦,该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你何必……”她道,声音艰涩。
“有些事,不想忘也忘不掉,”他语气淡淡,带着苦味,“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不曾想……琴;你是如何来到宋国的?”
“鲁伊带我来的。”她道,叹息。
“鲁伊?也算不辱使命吧。”他顿了顿,语气微凉。
清风徐来,杨柳摇曳,兰竹青翠,子琴听了,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致,没有作答。
一路来到厅堂,早有人备好了香茶,子琴捧着杯子,眼神飘渺怅惘,不知道如何接续。
茶香袅袅,韩平隔着薄薄的雾气望着眼前的人,彷如隔着十年的光阴,她依然如此美丽,却又分明不同,这样沉静疏离地坐在他的面前,让他觉得像一个陌生人。
“这些年……‘他’……对你还好吗?”半晌,他问,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话语中的艰难苦楚。
子琴愣了愣,方才明白他口中的“他”是指谁,抬眼看了韩平一下,静静地点头。
只那一眼,便让他泛痛的心更加刺痛。
他眼神黯然,吃力地扯出一抹笑,涩然道:“想必是的,说来早些年我们也算有些交情,他还经常到韩府饮酒,琴也……见过他;只是不知,他竟会和他父亲怀有一样的心思。”
子琴的眉心蹙了起来。
他只是淡淡地垂首饮茶,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并没有觉得那薄薄的口吻中隐含着怎样的尖锐锋利。
其实这样的相遇本身就是一个谬误,那些过去如巨峰一般横亘在两人之间,只怕穷毕生之力也无法逾越,绕过,那些过去是面前男人心头的一把匕首。
有些话终归不能不讲。
她看着他,目光清冽,冷静道:“韩府出事以后,子琴被掳到滕宫,世子虽尽力相救,但终归权力有限。子琴跳下高台,以死明志,本是毫无生还希望的,当时已经是筋骨断裂,气息全无,可老天开了一个大玩笑,我又活过来了,凭借世子的护佑才得以平安。只是重新醒来的我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世子是我在这个世间见到的第一张面孔,对我而言,也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夫君。”她停了停,认真道,“或许身体还是那具身
体,但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人了,很抱歉告诉这些,韩平,现今的子琴并没有对不起谁,同样,‘他’也没有。”
韩平震惊地望着她,目光瞬息万变,最终化为一片难解的迷离:“我不相信,”他说,声音飘忽,“我不相信……”
子琴站起身来;苦涩道:“造化弄人……难以相信,却是事实……对不起,我该走了……”
她不排斥眼前的男子,可是,她终究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一杯香茗未完,谈话已到尽头,她欠了欠身,压下心中的难受,起身离去。
“我们以后还能相见吗?”他问,声音急切。
子琴愣,问道:“你夫人不会反对吗?”
韩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目光转向她,阖深幽寂,许久,才轻轻扯出一抹笑,淡道:“除了琴,平今生无第二位夫人。”
子琴心中震颤,那一瞬,她忽然理解了他目中的神色,那是:受伤。
不知来自于哪里的感觉,她突然无法回视这样的目光,眼中一点点变得潮润,低头微笑:“如果你愿意,琴部落随时欢迎你来做客。”她说。
☆、被迫入宫
一匹接一匹的马驶向琴部落,琴部落震惊了,封父之墟沸腾了,各家各户男女老幼纷纷走出院门,远远的聚在一处,手指琴部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走出来去问那站在琴部落大门外佩剑带刀凝重肃杀的侍卫。
琴部落乌云罩顶,不安蔓延。
子琴精神焦虑,惶然无措。
“惠先生,你说宋王是个怎样的国君?”顶着两个黑眼圈的人不顾学苑的先生还在生病便迫不及待地赶来请教,眉宇间的惶恐急切像频临大考的学生在开考前的前一秒钟还死抱着书本做垂死挣扎。
“您指的是哪一方面?”惠耕勉强支起身体,本就偏瘦的身材愈发骨瘦嶙峋,压抑着咳嗽了几声,声音低哑地问道。
“各方面,凡是你所知道的。”她说,手托额头,神色黯淡。
“十年之间,行王道,修仁政,让宋国逐渐强大,百姓家有余粮,从这一方面来讲,他治国有道。”
子琴愣愣地抬起头来,有些错愕,实在很难把“行王道,修仁政”和记忆中那个蛮横残暴的人联系起来。
“但他逐兄自立,过早称王,现在已经开始对邻国用兵,从这一方面来讲,他不免骄横。”
子琴点头,深以为然,脸色却越发灰败,如临绝境。
“惠先生,你作为士子,如果不是琴部落强行挽留,你是不是会周游列国游说国君?”想了又想,子琴问道。
惠耕怔了怔,淡然回应:“也许。”
子琴擦眼:“如果……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也请惠先生为我游说宋王一次,也不枉我们故人一场。”
惠耕愕然:“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子琴悲切:“我被强行要求进宫做客,只怕会有去无回。”
惠耕一呆,剧烈的咳嗽冲口而出,连忙扭过脸,宽袖掩口,待平静下来,双颊浸出病态的潮红,嘶哑道:“你多虑了。”
“是吗?”子琴忧虑地叹息,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借您吉言,希望如此。”
惠耕袖中的手指变成了透明。
车马未停,一日一夜,宋都睢阳遥遥在目。
宽广浩然的护城河如天然的屏障绕都城一周,四方城门有桥与外界相连。城墙又高又厚,城楼重檐挑角,远远望去,古朴巍峨。
子琴无心欣赏,先前的紧张不安全化为旅途的疲惫劳累。被旁边的侍女秋摇晃着还在昏昏欲睡。
“夫人,夫人,到了。”数道声音在耳旁响起,子琴一激灵,醒了过来,有些迟钝地望向车下恭候的侍人。
侍人禀道:“先请夫人入住馆舍,明日再行进宫。”
子琴嗯了一声,扶着秋的手下了马车。
一路车马劳顿,真的到了馆舍反而睡不着,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铁甲侍卫的传话:“第一次夫人相邀你推说有事,第二次夫人相邀你推说有病,第三次你准备用什么借口?别忘了,在宋国国土上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可问题是,明知道是威胁,你敢说半个不字么?
一匹接一匹的马奔向琴部落,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大家子的小命捏在别人手上,她能如何?
有限的记忆相处,让她对那位宋偃国君畏惧入骨,恐怕就连齐王、齐国太子也没让她产生如此印象。对此巨大危险的存在,自然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平时连想一想都不愿,何况进宫?是以婧子的两次相邀她都找借口婉拒了,却没想到这样的小事竟惹得宋王亲自出手,甫一出手便毫不容情。
没有把自己绑进宫去是不是还算客气?子琴倚在窗口望着漫天的云霞,自嘲地想。
次日进宫,由侍人引领着走向婧子的寝殿。比不上齐宫的大气华美,比不上滕宫的精细玲珑,却胜在古雅厚重。
婧子病了,巴掌大的小脸瘦得只剩下一半,见到她很是高兴,对她赠送的乐器风铃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