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6番外 作者:桑狸(晋江vip2014-06-14正文完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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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梦中的青水山涧,梦中的良人,可否会有重逢的一天?
“唱得真好听。”阿史那翎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我恓惶地抹干脸颊上的泪水,将绿绮琴弦按平,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
询问的语气戛然而止,因为我看到李建成和李世民紧随其后,太子今日穿了一件褐地翻鸿金锦袍,而秦王是一件飞鹭碧波纹越袍,两人一艳一素,色泽恰到好处。
李建成两颊微晕,看上去应该喝了不少,沉吟道:“愿平生,清水山涧,万般俗事抛却身后,笑望红尘苍茫……”随后换了副思索的表情,不再言语。
阿史那翎兴致极高地拨弄琴弦,笑道:“曲好听,词也好,就是我听不懂。”狡黠幽亮的眼睛波光流转,侧向李世民幽幽问道:“你听懂了吗?”
今夜相比李建成他倒显出几分成熟,气质清淡洁净,看来是明天要出征,没有多喝酒。见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绿绮琴,道:“曲还勉强过得去,词就糟透了,简直一文不名。”
我淡淡一笑,“殿下闻惯丝竹仙乐,忆瑶信手素弹自然入不了您的耳。”阿史那翎则是忧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说不清所谓心事到底是什么,却听李世民清越朗然地说道:“这世上大多是本无事,无耐庸人自扰之。”明亮通透的眼睛深邃不见底,似乎要探入人心中。我不敢再与他对视,那双眼睛太过锐利。
“是呀,秦王天潢贵胄生性豁达,怎会被情爱琐事所扰。可这世上还是庸人多吧。”我随意说道,他看向我的目光倏然深了几分,抿动了下薄唇,也不再说话了。
“如墨和璃影呢?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她们?”李建成坐下环顾四周问道。我从桌上拿来三个杯子,斟满了茶水,说:“我想独自清静下,就让她们先下去了。”
“清静?”阿史那翎瞪圆了眼睛看我,“整个东宫就你这里最安静,你还要清静?”我方才注意到他们三个脸上写满倦意,敢情是到我这里躲清静来了。再看看李建成完全不似以往流云气质,熏红的脸颊上倒添了几分慵懒。我为他换了杯栗花茶,问道:“太子?你没事吧?”
他摆摆手,“喝得是不少,可就是不尽兴。”大殿宴饮,君臣礼节端然谨序,步步困囿,丝毫不能行差踏错,自然是难尽兴。却听阿史那翎喊道:“那我们再喝!”
我冲她使眼色,她一摆头装作看不见。李世民倒好似兴致极高,立马跳起来道:“好啊,那翎你去厨房要点酒来,就我们四个人,不用别人打扰。”
不一会儿阿史那翎便引人将宴桌布置在侧渠旁,虬干蜿蜒的槐花树上挂着七彩斑斓的琉璃灯盏,下面摆了一方花梨木小桌,酒酿鸭翅,鹅瓢酥油糯米糕,鲜荷白笋汤,极简单却雅致。她挥退了侍奉的宫女,招呼我们入桌。
几疏星,月辉轻蒙幻撒,屧粉秋蛩扫,如同一抹轻纱淡淡笼却人间。周围梨花翩然而落,空气中氤氲着幽馨沁人的清香,连同沉酿佳茗,飘转在庭苑里。
酒过三巡,不禁有些熏熏然。李建成将酒樽拿至跟前,眼神迷离地对着它幽幽叹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堂堂当朝太子,春秋鼎盛,哪来这么多愁韵。我见他轻轻捡起飘落到桌上的梨花,凝望中眼睛竟隐约闪着星光,我凄惶忆起,原来今天是弋莲的祭日,难怪他会如此反常。
陷于往事竟随着他不自觉吟咏而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李世民激昂吟咏,完全不似我们哀风暮雨的低落,而是剑试天下、雄鹰展翅的豪气。
我暗自嘲讽,这人好生煞风景,如此良辰如此夜,竟还是不忘他的雄浑霸业。忽而转念又一想,他听着我们这风花雪月的哀愁定也是极无趣吧。要说也是古人意境高远,一首诗行云流畅,竟能包含三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阿史那翎晃悠悠地执起酒鼎为众人满上,说:“这样喝酒未免太单调了,不如我们换个花样。”她几乎站立不稳,我也觉得头晕目眩,勉强扶住她,问:“什么花样?”
“酒罢问君三语……”咣当一声,她重重地跌坐在凳子上,却听李世民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一组猜拳,输的那两个要回答三个问题。一为此生最大心愿;二为此生最珍视的人;三为此生最遗憾的事。不管是谁,只要输了就一定要说,而且还得说实话。”
我茫然地抬头,见阿史那翎笑嘻嘻地对李世民说:“我不跟你一组,你那么厉害我肯定输。”说完看了眼喝得迷醉的李建成,摇晃晃地扶着桌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哥,我们一组。”
第十章
“快说,不准耍赖!”阿史那翎高亢响亮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麻,那些酒酿在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好似燃起了一片火,以燎原之势窜遍全身,惹得我脑子乱糟糟得。借着这点酒劲我干脆豁出去了,“说就说!”
李建成猛地恹恹抬起头来,目光迷离,我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我最遗憾的事是当初不该赌气离开江都,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此生不再有离别,我最珍视的人……”一阵风吹来,桐叶轻飘飘地坠落,在空中滑了优雅的弧度,颤抖着贴在地面。
“怎么不说了?”阿史那翎问,我故作憨痴地傻笑,“我父皇、母后、姐姐……”李世民精光熠熠地看着我,镇静带着点冷漠,似乎所有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脸颊绯红的阿史那翎以一种‘暂且放过你’的眼神扫了我一眼,转而奔向李建成,谁知他原本迷离的双眼此刻更加浑浊空洞,脑袋一歪直接趴在梨花木上睡了。
“起来……”她摇晃了他几下,终于也是不堪醉意,趴在桌上倒头就睡。
我以余光扫了眼正襟而目光冷冽的李世民,干脆揉揉头继续装傻,就在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喧嚣。
脚步重叠的声音由远及近,“怎么在这里睡了?快扶太子回去。”是太子妃的声音,我闭上眼睛紧贴着桌面,一动不动。依稀感觉有人来碰我的胳膊,却听李世民说:“嫂子只管照顾大哥和那翎公主,忆瑶公主我自会送她回去。”
待人声远去,我突然觉得内心溢满了悲伤,只觉天地辽阔偏受桎梏,人生长远却看不见明天。这漫漫长夜,幽幽深宫,好似亘古常立的皎月,有多少年华也耗不过它。如果,我能离开这里……
思绪被清冷的话语打断,“起来吧,我知道你没醉。”
我也懒得装了,一推桌子猛地站起来,却觉头晕目眩向后仰,一只强健的胳膊将我接住,那双幽亮闪烁着夜潭幻彩的眼睛与我近在咫尺。
“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我笑了,这笑中带着几分凄楚,无奈,悲恸和嘲讽,“不想又怎么样,我能离开这里吗?”他忽而哈哈大笑,目光逼视着我,“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倒现在还心存幻想?这真不像你呀。”
纤月光线昏暗,恍若茶烟透碧纱,愈加朦胧,看不清他的神色。我晃悠悠地走到树下,摸索着布满沧桑褶皱的树皮,说:“如果没这幻想,我说不定还活不到今天。”
英挺的身形前移了几步,语气静冷,“就算让你走出去了又怎么样?找个普通人庸碌地过一辈子?就算你甘于平凡,他呢?像你这样的女人懂得操持家务吗?贫贱夫妻百事哀,以为宫墙外就没有烦恼了吗?”
他当真戳到了我的痛处,并不是因为那句贫贱夫妻百事哀。我骨子里永远流着大隋公主的血液,即使甘于平凡,也放不下生养于天际的自尊。我爱的人只当我是妹妹,不管爱到多深,我也不可能放下尊严去纠缠。更何况,他真心爱的人还是……
我双眼模糊地看向星辰浩瀚的苍穹,夜空辽远而静谧,仰望地久了,只觉自身渺小如尘缕。下一刻他展开双臂将我搂在怀里,极小心地碰触却很是温暖,这一次我没有反抗,或许是孤独得太久才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即使是鸩酒,迷醉过后便只剩悲恸。
温暖的热气呵到我的耳畔,带着异样的痒意。
“你以为大哥真醉了吗?他只是想醉而已。”就像我一样,一场盛宴,几杯殇酒,真正毫无隐藏坦然相对的也只有阿史那翎。所以,她注定不属于这里,而我们三个也注定要在这里蹉跎沉浮一世,不得救赎。
喝醉了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从前想不通抑或是不想想通的事情此刻反而清晰起来。我迷迷糊糊地依靠在他背上,意识疏离地喃喃道:“你能娶我吗……”
倦意终于上来,我也终于睡过去了,除了昏睡前的那句如梦似幻的“等我回来”什么都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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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只耳铛发怔,蓝宝石散发着熠熠明光,美丽而魅惑,那晚我醉得不醒人事后醒来就静静躺在我手中。
距离李世民出征已经一个多月了,李建成负责后方粮草供给及相关善后事宜,一直比较忙我见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前方战事一定进展得很激烈,什钵苾曾说要破坏战局也不知他进行得如何,这几日连阿史那翎也见得少了,似乎大家都在忙,只有我一个人无所事事。
“公主,沈良娣来了。”璃影领着沈丹青进来,我连忙将耳铛收进衣袖,她们二人见我斜坐在窗台上均是一愣。我从上面跳下来,见沈丹青手里拿着一幅画卷,笑道:“早就听闻沈良娣丹青技法过人,看来今天有机会一睹大作了。”
沈丹青也不虚谦,只是将画轴递过爽朗一笑:“今日这谬赞丹青就领了,倒不是因为画工多么精细,只是这画若落到公主以外的人手里当真是明珠投暗。”她眸光盈亮似是含了一份期待看得我愈加好奇,画轴隐有檀木香气飘出,精装细裱,画背上撒着金色暗花,摸上去光滑如玉。
璃影拿着一侧,我将画卷徐徐展开,随着笔墨晕染愈加明朗,我暗自抽气,心中一惊险些松手。
皎月高悬,梨花小几,曲觞流水为衬景四个华衣锦服的身形言笑晏晏,俨然就是我与太子秦王和阿史那翎。我清楚记得那日李世民让阿史那翎禀退了所有,但依照画面的视角所画之人必不会离得太远。如果说那晚她一直在我们身边,那么她又看到了多少呢?
“公主觉得如何?”沈丹青问道,我已经将画卷起随手交给璃影,道:“忆瑶不善丹青,只看个皮表便已觉是世间翘楚,只可惜那晚酩酊未曾欣赏东宫夜景,如此一看倒真宛如仙境。”她微微摇头,“并非丹青有意恭维,画中四人已占尽世间芳华,景致再美也只能是背景。”
本该拒绝可她说得极诚恳看向我的目光也深了几分,那秋水荡漾的双眸里藏了太多东西,竟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对于这个人我始终看不透,作为太子宠妃她既没有太子妃的骄矜也没有东宫其他妃嫔的战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