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肩上蝶 作者:林清时(晋江2015-05-09完结)-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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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苍笑笑:“不错,比以前的好,以前的呛人。”柔荑不吱声,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香料是夕玥送的。括苍见世子躺在自己怀里昏昏欲睡,便让乳母把世子抱下去。婢女打开了屋后方的一扇窗,本来因为流通不畅而浑浊的空气在人少了之后渐渐干净起来,空气中的那股香气也越来越清晰。
括苍让人撤掉了床中央的凭几,靠在枕上:“柔荑,你今天不跳舞吗?”
柔荑脸一红。虽说她跟舞姬练得很辛苦,舞姬说她跳得已经非常好了,但毕竟没有让教授跳舞的舞姬和括苍以外的人见过,应该也没有别人知道她在学习舞蹈的事,括苍这样说出来,令她觉得在婢女面前抬不起头:“你们都下去。”
婢女们相继下楼,括苍微笑着问:“你是害羞吗?”柔荑不答,括苍坐起来搂住她道,“你跳得挺好,有什么可羞的?”一阵奇异的香气从柔荑的衣领里窜出来,直入他的鼻腔。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香料,是柔荑身上惯有的体香,但是,柔荑身上的那种香气是淡得若有似无的,并不曾像这般浓烈过,熏得人晕晕乎乎的,却心跳不已。
“柔荑……”“嗯?”括苍左手搂着柔荑的腰,右手猛然探进柔荑的衣襟。柔荑抓住他的手臂,身体里像被突然抽空了,紧紧靠着他。
坐在熙风堂东阁的旖堂,喝完了第三杯茶,终于见到姗姗而回的括苍。括苍见到他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歉疚道:“你一定等了不少时间了。”旖堂笑笑:“怎么大哥今日不在熙风堂休息?”括苍回答:“今日睡不着,便去看看世子。”旖堂小声问:“是不是也看了王妃?”括苍不答,看着他笑了一下。
旖堂心领神会,等括苍打开案上的诏书。腾兰这个偏僻小国经常被朝廷遗忘,收到朝廷的诏书通常一年也只有一两次,除了逢年过节的例行问候,鲜有好事。括苍看着诏书,眉头渐紧,旖堂道:“曲霞的叛乱愈演愈烈,朝廷要求我们出兵镇压。”
“曲霞?曲霞从未太平过,朝廷不是一向不闻不问的吗?”阗国于南疆为祸、平定清凉山夷族,连年征战已经让腾兰深感疲惫,这种时候,竟然还让腾兰抽兵去曲霞镇压乱兵。
“乱成一团倒是无妨,但是曲霞境内,有人做大了,这就不得不引起朝廷警惕。洞海世子莲音又是个多事的人,既然洞海出兵了,我们若拒不出兵——”腾兰在曲霞之西,洞海在曲霞以东,唯有夹在其中的曲霞久无分封,二十多年前曲霞国相遇刺,从此曲霞便无太平之日。
“洞海民富兵强,太平久安,当然不知道战争的困苦。我们腾兰本是贫瘠之地,南有流民、北有夷族,饱受欺凌。如今方才太平了些,但长年征战,百姓不堪其苦,怎么能再大举兴兵呢?”
旖堂急道:“大哥,曲霞是无主之地。我们不出兵,难道要坐视洞海入主曲霞?”
“旖堂,我们拿什么与洞海相争?这个功劳,就送给洞海吧。洞海自东方兴兵,腾兰与曲霞之间无天险可凭,只恐曲霞境内的军阀,会以为我腾兰可欺,反而侵入我腾兰来。调重兵防守荻江,至于平定曲霞,腾兰无能为力。我会修书一封,陈情利害,你亲自送予洞海王。”旖堂心知先王与括苍都对曲霞这块地十分中意,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括苍如此放弃曲霞,让他心有不忿。旖堂想再劝说,见到括苍沉静的神情,他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好悻悻地住了口。
“浣纱,去问问夕玥上次拿来的香料还有多少,全部拿来。”括苍似乎挺喜欢那种香料,到她这里来的次数也频繁起来。他尚且不知道这香是夕玥给的,若是他在夕玥那里闻到了,柔荑担心他又会跑到夕玥那儿去。
浣纱觉得不妥:“全部?”这种要法,不就是抢吗?
“是,全部。”柔荑停了一下,“如果她不肯给,就拿钱跟她买,反正我全部都要。”浣纱心里头犹豫,但柔荑既然这么要求,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拿。
腾兰东面边界的防守已经在筹备中。腾兰与曲霞的界线绵长,一条大江蜿蜒而过,名为荻江。荻江水阔但流缓,不足以作为天险据守。同为一国州郡,本无派兵守界的道理,为了防止曲霞叛兵窜入,先王才在荻江沿岸设防,但兵力甚少,配给的装备也都是南疆前线用剩下的。现在突然要向东面增兵,还要提供粮食、兵器,令拮据的腾兰官府头痛不已。
“腾兰境内巨富之家三十户,臣等已经在接洽之中,有十来户已经表态愿意资助军费,但是——五阶以上,已无官位可卖,五阶以下的官位,又卖不了多少钱。”
括苍一拳捶下,几上的香炉受震跳了一下:“贪得无厌的老狐狸。腾兰的大权,不能落入那群纨绔子弟的手里。你们给我想个名目,不管什么名目,要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但是绝对不可让那伙人沾染权力。迟早,我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官府困窘,商人却坐拥金山银山,这是腾兰封国近二百年来的窘境。
两眼一花,括苍一阵头昏几乎栽倒下去。“殿下!”括苍的手紧紧按住几面,待到视线稍微清晰了一些,对官员摆摆手。老官员道:“腾兰之弊,由来已久,殿下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括苍解释:“我并不是为此事困扰而变成这样。我自即位以来,没有一日不忙碌、没有一日不忧愁,已成常态。但我从小体质虚弱,或许近日阴寒湿冷,又要犯什么毛病了吧。”
老官员碎碎念道:“臣侍候殿下多年,虽说殿下过去体质不佳,近年来也甚少染病。殿下年富力强,但一向懂得节制,好的习惯,怎么能放弃呢?”
括苍讪笑:“郎中不妨直说。”
老官员沉吟了一下:“望仙台上之事,坊间非议颇多。”
因自己身体的缘故,括苍在男女之事上向来十分苛求自己。对他来说,只要达到传宗接代的目的即可,但是最近确实有一些变化在悄然不觉中发生。老官员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他必须反省了。括苍自问有过人的自制力,究竟是什么竟然可以打破他的意志?
作者有话要说:
☆、寂寞沙洲冷
括苍中意夕玥送来的香,柔荑便体贴地让婢女分出一些送到熙风堂去。这日柔荑遣人询问,得知括苍晚上宿在燕楼,想到燕楼没有这香,立刻让采珠送过去。她正沐浴完毕准备就寝,采珠刚好从燕楼回来。
“王妃,杳碧说王爷吩咐过不要这香,我只好拿回来了。”
柔荑拿起她手里的纸包奇怪地问:“他不是喜欢这香吗?难道香闻多了也会腻?”柔荑嗅了嗅从缝隙里散发出香气的油纸包。
采珠只好附和:“大概、大概吧。哦,还有,听说王爷今天还召了医生。”
“他病了啊。”柔荑当即想应该去看看他,但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中衣,而且这个时辰,恐怕他已经休息了,那还是明天去看他比较妥当。
浣纱去打听了一下括苍的病况,括苍的婢女却说他没什么毛病。柔荑趁着括苍午休的时候来到熙风堂。东阁门窗紧闭,原本应该在门外把守的童仆也因为天冷不知躲到哪里偷懒去了,这正中柔荑下怀。她悄悄推开房门,括苍休憩处在楼上,柔荑蹑手蹑脚地穿过厅堂,踏上楼梯。
二楼的香炉就摆在正对楼梯的几上,柔荑小心翼翼地走到香炉边,闻了闻,果真不是她送给他的香了。柔荑转身走向室内,括苍躺在窗下的紫檀木贵妃榻上,身上披着宝蓝鱼纹锦被。柔荑慢慢走近,无声无息地坐在脚踏上,端详着他的睡颜。
他的脸色看起来是有一点枯黄,不过睡得尚且平静。柔荑不忍心打扰他,枕着手臂靠在他身边,一阵舒缓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打着转儿,钻进了柔荑的鼻孔里。柔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面容,心灵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而那张脸,在沉重的眼皮下,逐渐模糊。
“王妃、王妃?”
谁在推她?柔荑打着哈欠,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括苍!他坐在贵妃榻上,锦被盖到腰腹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把她从深重睡意中唤醒的是童仆,遵命把王妃喊醒后,童仆胆怯地站到一边,看着那对身份高贵的夫妻。柔荑尴尬地笑笑:“你醒了啊。”
“你怎么会睡到这里来?”括苍开口,语气疏离。
“听说你病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特意挑了你休息的时候来,也没敢惊动你。”柔荑解释了一番,怯怯地问,“你是被我吵醒的吗?”
括苍摇头:“没有。这种安神香,效果太强,我都需要小童来叫才会醒。”
既然他先提到了香的事,柔荑顺水推舟地问:“你不喜欢我送的香?”
括苍似乎咬住了下唇,片刻,徐徐道:“柔荑,我没有惩戒你,一是看在世子的份上,二是家丑不可外扬,不想腾兰王室成为天下笑柄。我不是纵容你,是要你好自为之,不要试图再耍把戏。”
柔荑一如既往地一脸天真地看着他,她尝试再用自己的无知去融化括苍,然而括苍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柔荑失落地爬起来,撇了撇嘴角:“你就是不给我好脸色看,就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是不喜欢我送你的东西。”说着每一句话,眼泪都似乎要忍不住掉下来。括苍没有出声,柔荑偷偷瞄了一眼,他面无表情地靠着围屏,好像正看着她,又好像只是看她身后的某个物件。他不会来安慰她,更不会对她道歉。柔荑气愤地在墙边的坐榻上坐下,也不作声。
括苍终于问:“你坐在那里干什么?”柔荑不理他。括苍下榻,由小童为他穿上外衣:“那你就一直坐在那儿吧。”
腿麻了,她就伸直双腿;腰酸了,她就在凭几上靠一会儿;想睡了,就推开凭几趴在墙上睡。柔荑坐了整整一下午,睁开眼睛的时候,满室都是橙色的晚霞。柔荑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到窗前,推开窗门,突然想起括苍这时候应该已经离开熙风堂了。柔荑匆忙跑下楼,果然,厅里空无一人,大门也紧闭着。
该不会把门也锁了吧?柔荑吓得赶紧去开门,幸好,门一拉就开了。站在门边的小童一惊,立刻低着头说:“王妃快走吧,小奴要锁门了。”柔荑迈出门,又回过头来问:“王爷什么时候走的?他说什么了吗?”小童挠挠脑袋:“王爷走了也就是一刻钟的事,他让小奴把门锁了……王妃还在楼上呢,小奴哪里敢锁?”柔荑心里一凉,他竟然让小童把她独自锁在屋里?
含光呼天抢地的哭声从楼下一路响到她的寝室里,柔荑拿两床锦被蒙着头,也被吵得头痛。“叫她别哭了!”柔荑拉下锦被大声吼道。乳母抱着含光刚刚走到寝室门口,吓得把已经抬起来的脚缩了回去,含光怔了怔,“呜哇”一声更哭得跟山崩地裂似的。
柔荑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你到底哭什么哭!”
乳母一边抱着含光一边不住地道歉。采珠急急忙忙跑过来解释:“王妃,王女摔了一跤,把门牙都磕掉了。”
柔荑一愣:“怎么摔的?医生看过了吗?”
“在台阶上摔的。医生看过了,没有其它什么伤。医生说,牙是会长出来的,疼是没办法的。”
柔荑松了口气,坐在床上:“那还哭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我什么办法都没有,去跟她爹哭去。”括苍有很久、很久不曾来看过他们了,连世子都不再来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