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先生-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么‘天一门’中有你认识的人?”
答案是再次地摇摇头。
“那么,你为什么面带伤感?”
弓富魁固然是心内雪然,他明确地可以认定,面前这个活僵尸般的怪人,正是杀师、灭门、焚屋的罪魁元凶大恶,可是他却牢记着师父所关照的话,强把这番仇恨埋在心里。
因为他知道对方那身武功,必然远远凌驾自己之上。如果一时冲动,自己必将溅血当场。
他当然不是怕死。
是不能死。
也不想死。
所以这口气他忍下了。
“莫非老兄你心里不伤心?”
过之江摇摇头,嘴角带出一丝笑意。
弓富魁冷笑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同情之心人皆有之,老兄你真是铁石心肠!”
过之江并不动怒。
他那张被火光映得通红的瘦脸上,却也丝毫不着喜色。
“如果在下是铁石心肠,那么在场这数百人又将如何?岂不更有甚之?”
弓富魁倒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当时闻言不免四下看了一眼。
小孩子骑在大人的肩上在指笑着。
大姑娘踞着脚尖,不害臊地大声叽喳着。
放眼看过去,简直没有一张脸不是快乐的,能够保持着不笑的人,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一刹那,他对于人性的自私与幸灾乐祸,算是有了深刻的了解。
“如何?”过之江打趣地说道:“所以说,‘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根本就说不通!”
“老兄是荀子的门徒?”
“那倒也不是。”
“请教大名!”
“过之江。”
弓富魁牢牢地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几遍。
“过兄也是练武的?”
“嗯。”
过之江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
“不是一眼。”
“那么是……”
“就凭老兄这个过人的胆识,小弟一猜也就猜出来了。”
“你是说我站得离火这么近?”
“正是。”
“嘻,这么说足下也是身藏绝技的人了?”
弓富魁点点头道:“不错,小弟也是习武之人。”
过之江脸上带出了一层费解。
“请教门派?”
“不敢!”弓富魁道:“无师无派,闭门自通。”
过之江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老实说,这是他入道江湖以来,第一个看得顺眼的人,忽然他觉得弓富魁这个年轻人,似乎在性情为人方面,与自己极为相似。
他对他出奇地露出好感。
过之江道:“弓朋友,你来到‘天一门’是为了……”
“是路过。”
“预备上哪里去?”
“河间。”
“哦,”过之江脸上带出了一丝喜悦:“真巧。”
“怎么,老兄也要上河间去?”
“不错!我们结伴同行怎么样?”
弓富魁怔了一下,他转过脸看着他。
两双眼对看了一会儿。
弓富魁忽然一笑道:“有何不可?”
说完他就转过身子,向外步出。
过之江嘻嘻一笑,随后跟进。
人群围得紧紧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可是当过之江向外踏进时,距离他身前三尺以外的人俱都不由自主地分了开来。
过之江站定了身子,那些人却依然不上来,双方之间,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弓富魁心里暗吃一惊。
“过老兄,你好纯的功夫。”
过之江脸上带出了一片凌然,并含有几分傲气,他冷笑了几声,像是已经接受了弓富魁的恭维。
他身子霍然再进,距离他身前三尺以内的人,俱都身不由己向后倒仰了下去。
一时间人翻狗叫,乱成一气。
二人已步出人群以外。
站在通往山下的石阶上,向山下打量着,人潮就像是出巢的蜜蜂一样地向着山上涌集着。
火势方兴未艾,看来还有一些时候才会熄灭。
过之江在前,弓富魁在后,一路向着山下步去。
中途弓富魁停下身子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最后的一瞥。
包含着无限辛酸、伤感的一瞥。
人的感觉有时候的确很奇怪。
就像是有一个人在看你,你虽然当时并未看见他,却会突然地潜生一种反应,马上就知道有人在看你!
弓富魁忽然有了这种感觉。
那是在他目光方自火场收回的一刹那滋生出这种感觉的。
他眼光一转,已经看见了那个人。
一点没错,那个人果然正在看他。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两个人的眼睛都正在注视他。
一个独眼的老人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两个人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的那般神秘,然而不容否认,这两个人确是在看他,这一点绝不会错。
虽然现在这两个人已经警觉地收回了眼光,然而弓富魁早已由他们的目光里,体会出一种凌人的不友善的情意。
未必是“敌意”,但是“不友善”却是可以认定。
弓富魁再向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时,两个人已经隐身于乱嚣的人群里。
临去时弓富魁发觉到那个少女又向自己瞟了一眼,他可以断定,那一瞥,绝非是人们所形容的“秋波一转”,或是“深情一瞥”。
那一瞥给他一种冷森林的感觉。
可是当他想探询那种神秘目光的涵义时,对方一老一少已淹没于人群不见。
弓富魁为人精明干练。
虽然只是那么匆匆的一瞥,他已大概地记下了这老少二人的形象。
他并且可以相信,这个印象能够在自己脑子里保存很久很久,直到下一次再看见他们以前都不会褪色!
过之江已经走了很远!
他停在最下边的一级石阶上,抬头回望。
“你在看什么?”
“两个人。”
弓富魁信口答着,说的却是实话。
“什么人?”
“对我不友善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对你不友善?”
“眼睛!”弓富魁冷冷地道:“只看他们的眼睛就知道了。”
二人并肩前行。
过之江不经意地一笑,道:“你有仇家?”
弓富魁冷笑了一声。
如果过之江能够很细心地去分析一下他的笑声他的话,必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他这声冷笑里,已明显地泄露出深切的敌意。
过之江显然疏忽了这一点。
“学武的人,少不了都会有几个仇人,过老兄,你大概也不会例外?”
“然!”
过之江点点头。
弓富魁脑子里闪过方才那老少二人,一时颇感诧异。
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人对自己怀恨。
当然这也不会太使他介意!他内心完全沉缅在对于师尊的死、门户焚毁的大悲痛上。
人在遭遇大敌的时候,常常会出人意料的镇定——也许不是镇定,是完全麻木了。
弓富魁简直不能有一点点意念去触及这件事,否则他必将会悲愤地为之疯狂。
上天似乎有意捉弄他,也许是在考验他的定力,偏偏安排过之江与他走在一路。
弓富魁这小伙子果然是个能成大器的料子,居然面临大敌之际,应付得如此得当。
对于他得体的应对,竟然丝毫不使过之江对他有所怀疑。
相反,过之江竟然对这个小伙子,颇有一伸友谊之手的意思。
走着走着,过之江忽然停住了脚步。
弓富魁对于这个杀人魔王,内心是存着十二万分的警戒的。
现见对方身子忽然停下来,当然意味着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弓富魁顿时也跟着停下脚步。
过之江道:“弓朋友你可曾觉得眼前应该做一件事么?”
弓富魁一怔道:“做什么事?”
“你说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模样?”
“是一个老人,一个年轻的少女。”
过之江顿时怔了一下,道:“那个老人可是只有一只眼?”
“噫,你怎么会知道?”
过之江脸色一变,微微一笑道:“这么说,这两个人不是你的仇人了。”
“是谁的?”
“是我的仇人。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着把身子一摇,已飘出丈许以外。
弓富魁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要他们的命。”
说完,他身子连着闪了几闪,已向来路纵去。
弓富魁心中一凛,暗忖道:“糟了。”
这个杀人魔王的手段,他已经见识了,而今由于自己一时多嘴,平白地将又要使得一老一少两条人命丧生其手。
弓富魁后悔自己一言之失,可是又无可奈何。
他暗惊于过之江的身手。
山高百千丈,可是过之江一去一回,竟是快到了极点,不过是交睫的当儿,已回到了眼前。
弓富魁打量着他的神情,暂时没有开口说话。
过之江冷森森地笑了笑,继续向前面走。
弓富魁忍不住道:“你找到了他们两个没有?”
过之江摇摇头道:“去晚了一步。”
“这么说,他们已经走了?”
“不是走,是逃。”
“过老兄,你认识他们?”
“岂止认识?”
弓富魁心里动了一下,所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他忽然觉得对于眼前这个大敌,需要多方面地去了解。
他尽量地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他们真是你的仇人?”
过之江闭了一下眸子——每当他眨一下眼睛的时候,弓富魁都几乎怀疑他是在闭睛眼,好像他眨眼睛的时间比别人要长得多。
他还有一种习惯性的呆板、木讷,却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弓富魁对于他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留下了心,要说弓富魁对于灭门杀师的大敌无动于心,那可是瞎话。事实上他无时无刻,都在留着心,以备时间来临时,猝然向对方施以杀手。
当然在出手之前,最重要的是,他先要估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斤两。
直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出手的机会,也没有出手的自信,所以他始终没有出手。
过之江冷冷地道:“一般人通常都会犯一种错误,那就是手下留情。”
弓富魁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过之江起码有一点长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弱点。
他迟滞的目光,注视着弓富魁,道:“手下留情的结果,只能使自己日后后悔莫及。”
“他们是我手下的败将。”
“但你当时并没有杀死他们。”
过之江站住脚道:“啊,对了!”
弓富魁道:“什么事?”
过之江道:“你是练武的人,又住在这里,你可认识一个人?”
“是谁?”
“住在青竹堡的柳鹤鸣!”
弓富魁心里一动。
“一字剑”柳鹤鸣他焉能不认识?太熟了,事实上柳鹤鸣是师父蓝昆生平的畏友之一,据师父蓝昆自己说,柳鹤鸣的武功在他之上。
在很小的时候,弓富魁还记得有一次这位柳老前辈来到‘天一门’探望师父蓝昆与前掌门人裘风的情景。
那时候弓富魁还记得自己的几个师兄,遵照裘掌门人的指示,纷纷向这位武林名宿请教武功。
那个时候,弓富魁由于一来年岁尚小,二来由于前掌门人裘风并不认为他是可造之才,所以他只能在参见之后,远远地站在一旁。无论如何,“一字剑”柳鹤鸣这个名字,他是久仰之至。
此刻这个怪人过之江忽然提到了这个名字,不禁使得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他怔了一下,道:“柳老剑客的大名,我是久仰了,过兄莫非也认得他老人家?”
过之江深沉地笑了一下。
天已经很黑了,但是弓富魁却能够很清晰地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我是认识他的。”看弓富魁一眼,他冷冷地道:“那么,我顺便告诉你一个消息,他死了。”
“死了?”
弓富魁慢慢地垂下头来!
这是他继灭门惨祸之后,所知道的最最不幸的消息!也是除了师父蓝昆以外,最最使他难受的一个消息!
“是谁下的手?”语言里已无可俺饰地显露出无比的沉痛。
“你很伤心?”
“不错。”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可敬的长者。”
“这也难怪!”过之江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道:“他的确是一个很特殊的老人,其实他原本可以不死的。”
“这么说是他自己找死?”
“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