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瓶-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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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白不由一怔:“姑娘这话是从何说起来的?”
春雪瓶毫不顾忌地:“许多人都在议论这剑:有人说它原本是李老前辈身边的佩剑;有人还说它是李老前辈送给俞老前辈作为定情之物,不知是否果然如此?”
李慕白默然片刻,说道:“心定则情定,何用物为!”
春雪瓶听他咬嚼起文字来了,又觉这两句话咬嚼得含糊不清,便又紧追一句:“李老前辈,你只说说,这剑究竟是不是你的?”
李慕白肃然应道:“确是我的故剑。”
春雪瓶仍紧瞅着他,“俞老前辈死后为何要将它悬挂树上?”
李慕白默然不语了。
春雪瓶还想一直追问下去,可她看到李慕白那突然变得苍白的面容和他那黯然神伤的情态,她的心立即软了下来,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两人都默默地站了会儿,春雪瓶又转过话题,说道:“我在西疆曾听人说李老前辈的剑法天下无双,今天我小雪瓶有幸得遇李老前辈,我想问问:老前辈一生中难道果真未曾遇到过敌手?”
李慕白淡然一笑:“我久已遁迹山林,已多年不曾与人争雄斗胜了,这五湖四海岂少能人,我哪敢当得‘天下无双’四字。”
春雪瓶:“我小雪瓶也曾学得几路剑法,因身处边陲,也不知自己学的这几路能管用否!今天既然有幸遇上老前辈,很想向老前辈讨教一下,意在让老前辈看看我小雪瓶尚可教否!”
李慕白:“我早已性喜宁静,对剑技亦已疏置多年,实实不堪与人一较了。”
春雪瓶:“老前辈既已无心剑技,为何身边又佩着宝剑?”
李慕白带趣地注视着春雪瓶,含笑说道:“姑娘人不大,嘴却这般灵利!你从西疆远来河北,是为览胜,还是寻人较技?”
春雪瓶:“胜要览,技也是要讨的。”
李慕白:“姑娘是学的哪派剑法?”
春雪瓶:“天山剑法。”
李慕白略感惊异地:“天山?!我怎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派?”
春雪瓶:“天山地处边陲,传人极少,老前辈怎会知道。”
李慕白凝视着春雪瓶,沉吟不语,眼里隐露着疑诧神情。
春雪瓶又说道:“老前辈不必迟疑,只须拔出剑来和小雪瓶对上一路,便知天下果有天山剑法了。”
李慕白:“好!我就来陪姑娘练练,见识一下你的天山剑法。”
春雪瓶欣喜万分,一拍手,说道:“多谢李老前辈!”随即退后.数步,拔出剑来,笑吟吟地站在那儿,等候李慕白亮剑。
李慕白从容转过身来,抽剑出鞘,平端在手,说道:“来吧,姑娘!”
春雪瓶将右脚一提,举剑指天,亮了个金鸡独立的架式,随即使出那路天山黯雪的路数,弓步探腰,左右盘旋,舞动剑鞘,推助剑锋,一斩一刺,出剑如悬崖崩雪,收剑似鹰鹞投林,一霎时,只见坟地前好似突然升起排排雪山,从四面八方向李慕白排倒而来。李慕白不急不忙,步如踏罡,剑似执拂,轻挑缓拨,不见其快,每一迎刃,却又迅如闪电;不见其沉,每一一击刺,乃觉猛似惊雷。春雪瓶迎锋一挡,只自恃身手灵利,想以奇巧制胜,忽而腾跃斩劈气势磅礴;忽而隐锋突刺,更见凌厉峥嵘。她纵横起落”一柄剑使得有如梅花乱坠,有如瑞雪纷飞,把个李慕白围在一团白亮亮的光球之中,只闻锋啸刃吟,不见人影。李慕白左脚为点,右脚为规,从容挥剑,不腾不跃,一进一退不越一步。他抖动剑锋,有如撒出道道电光,剑锋到处,恰似劲风吹雾,顿时白光忽敛,使春雪瓶的身影重又显露出来。二人斗了半个时辰,春雪瓶已将母亲传授给她和自己悟出来的几路天山剑法全都施展了出来,却都被李慕白一一解开了去。而李慕白的剑路技法看去虽只平平,交锋中却都又使人感到深不可测。春雪瓶心里明白,她暗暗自负的这身武艺和剑法,在李慕白面前只不过有如一场儿戏罢了,哪里还敢说出较量二字。好在李慕白在和她交手中,多是迎锋招架,很少出剑还击,一挡一拨,都显出剑下留情;一刺一斩,更让她感到李慕白在心存护顾。因此,二人在争斗中虽未交一言,却都已彼此心领神会。春雪瓶就更是毫无顾忌地施出浑身解数,风驰电掣般地向李慕白攻去。她一边采选一路最刁险的剑路进击,一边却暗暗留意他解架的技式,并将那些技式紧紧记下。这样又斗了二十余个来回,她见天山剑法毫不奏效,便又换步转身,突然将剑路一变,使出母亲最后教给她的那套九华剑法中的飞天屠龙剑路来。春雪瓶运力于腕,将剑一抖,把剑锋挽成道道寒光,一边将身隐人寒光里,一边尽力闪动光芒以缭乱对手眼睛,引而不发,蓄力片刻,突然一跃离地,人随剑进,疾如飞矢,直向李慕白咽喉刺去。李慕白迎着春雪瓶刺来的剑锋,喝了声“好剑”,随即一仰身,让剑锋贴着面门飞了过去,还不等春雪瓶收回剑来,他又顺势一跃跳出两丈开外,藏剑肘后,伸出左手制止住春雪瓶的继续袭来,说道:“姑娘住手!我已技穷兴尽,咱们就到此为止罢!我已领教过你的天山剑法了。”
春雪瓶也忙收剑垂手,对着李慕白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多谢老前辈不弃,我小雪瓶这才真正看到剑法,也才相信技艺确是无止境的了!”
李慕白拈须笑了笑。瞅着春雪瓶说道:“孺子可教!我看姑娘也可算是好身手了。”春雪瓶只谦逊地笑笑,还未答话,李慕白又说道:“我看姑娘剑法多有九华剑法路式,想这天山剑法当是从九华剑法变化而来,不知姑娘的剑法学自何人?尊师又叫何名讳?”
春雪瓶略一迟疑:“我是家传。”
李慕白微微一惊:“啊,原来如此!”
春雪瓶已察觉到了李慕白那一声惊叹神情有异,一面暗自惊奇,一面瞅着他问道:“老前辈觉得我这天山剑法能算得一派不?”
李慕白:“也有许多可取之处,只是未臻至善。学技譬如筑塔,基石不广不坚则难望其高。创新亦须从继承中得来,方可独树一帜。我你尚未全得九华奥秘。”
春雪瓶显得有些颓丧和伤心地说:“我原以为九华剑法的路数我已学完,适才和老前辈一交手才知道我学的那点路数还差得远呢!看来我小雪瓶是很难全得九华剑法的了。”
李慕白忽然一抖手中宝剑,说道:“咱们再来斗上几路,我让你看看尚未学到的九华剑法!”他随即亮开架式,拂动袍袖,如落叶飘摇一般向春雪瓶袭来。春雪瓶只觉眼前人影剑锋闪忽不定,辨不清路数虚实,心里不觉一惊,忙举剑相迎。李慕白一招一式看去极为缓慢,但却力贯剑锋,竟使一柄纯钢青锋变成闪闪涟漪,发出一阵龙吟之声。春雪瓶的剑锋每一碰及他的剑刃,便感一阵弹跳,握着剑柄的手心也立即酸麻起来。春雪瓶不敢稍有怠慢,全神贯注和他周旋,暗暗留心他使出的每一路式。只见李慕白时而出剑一刺,迅若奔雷,刚烈异常,时而收敛伏身,险里藏锋,柔若雾漫。他一路展开使去,只偶尔向春雪瓶击来,也只示意,更多的是在闩舞,似乎是有意在传给春雪瓶一路神奇人化的九华剑法。春雪瓶是个灵慧人,她既无须着意提防李慕白的进击,便凝神记下他所使的那些神奇招数。李慕白舞完一路,这才收剑对春雪瓶说道:“这路‘乾坤日月’也可算是九华精秘,姑娘大概不曾练过吧?!”
春雪瓶赶忙抢步上前,迎着双膝一跪,扯着他的袍襟说道:“多蒙老前辈指点,小雪瓶拜谢了!”
李慕白伸手抚着她的头顶,颇感欣慰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然后才扶起她来,含笑对她说道:“你还这么年轻剑术就已到了如此境界,也不枉你母亲的苦心教诲了。”
春雪瓶不禁大吃一惊:“老前辈怎知是我母亲教的?”
李慕白:“教你剑法那人一定是个女子,姑娘说是家传,我就猜她是你母亲了。”
春雪瓶已是惊诧万分,只愣着看李慕白,既不便应是,也不便说不是。
李慕白又说道:“我素不喜探询别人家事,只望姑娘记住:你所使的虽自称为天山剑法,实出九华。万事万物均各有所宗,宗即为本,九华这个本是万万不能忘记的。你也算是九华传人,只不过不是入门弟子罢了。”
春雪瓶:“我也知道我的剑法是出自九华,我也一直是以九华为宗的。请问老前辈,我这九华剑法已学到了几进?”
李慕白沉吟片刻:“只能算是七进。不过,凭这七进,在中原已足够姑娘驰骋的了。”
春雪瓶:“在中原有什么可驰骋的!争雄江湖不若立功异域!真正能用武之地还是西疆。西疆地处边陲,常有外寇前来犯境,官兵无能,朝廷鞭长莫及,边民备遭掳掠。我已和他们遇上过几次,就凭了我这七进九华剑法,已使他们十分狼狈,若能学得十进,并以它普传西疆边民,外寇岂敢再来相犯!”
李慕白不禁肃然说道:“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襟怀志气,我李某真是枉读十年书学数十年剑了。”
春雪瓶羞涩地一笑:“老前辈不用夸我,小雪瓶不过身处边陲,有些实感罢了。”她略一迟疑,忽又瞅着李慕白问道:“听说九华剑法从不轻易传人,不知老前辈可曾收过弟子?”
李慕白摇摇头:“至今尚未传过一人。”
春雪瓶不以为然地:“剑法本无心,运用在于人,既可为善,亦可为恶,慎传原也应该,只是这么大个中原,难道就没有一个忠信之士可以传授的吗?!俞秀莲老辈的刀法不也还传授给罗燕姑姑和德幼铭叔叔了吗!老前辈难道忍心让九华剑法绝在你的手里!?”
李慕白默然片刻,不胜感慨地说:“姑娘说的极是!数十年岁月蹉跎,我也坐失了不少良机。我看姑娘心性纯正,若能早些相遇,我是乐于将你尚未学全的九华剑法传授给你的。”
春雪瓶几乎还不等李慕白把话说完,便忙向他拜倒下去,伸手扯着他的袍袖说道:“现在相遇也不为晚,这是天赐给我小雪瓶的缘份!我小雪瓶就在这里拜师了。”说完,她又仰起头来望着李慕白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师父”。
李慕白眼里闪过一道喜悦的光辉,仰首向天默祷片刻,然后伸手抚摸着春雪瓶的头顶说道:“九华剑法从不轻易传人,从今天起,你便是我九华第四代唯一的入门弟子了。你应切切记住适才你自己所说的话,学了九华剑法只有为善,不得为恶!”
春雪瓶:“我不但为善,而且要为大善!”
李慕白:“何为大善?”
春雪瓶:“卫社稷。”
李慕白忙伸手将春雪瓶扶了起来,充满欣慰和赞许地说道:“这样才真正叫发扬光大了我九华剑法!我李慕白也算无愧于九华了!”他又回身走到俞秀莲坟前,手抚墓碑,凝视着坟头说道:“大妹,你曾多次劝我收徒,均未如愿,不想竟在你坟前收了雪瓶,这定是你在冥中相助玉成,你见此情此景,一定也是十分欣慰的了。”
春雪瓶心里也不禁感到一阵酸楚,说道:“我来巨鹿也是想拜识一下俞姑姑的,不想俞姑姑竟已作古了!”
李慕白怃然片刻,说道:“你远来河北究竟为了何事?”
春雪瓶略一犹豫,说道:“寻亲。”
李慕白微微一笑:“我猜想的也是如此。”。
春雪瓶不禁惊诧万分,愣了片刻才又问道:“师父怎会有此猜想?”
李慕白:“数日前我在邯郸道上曾遇见一位故人,从她坐骑鞍上的绣纹看,当从西疆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