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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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跳了起来,叫道:“你……你爹爹不是死了么?”焦宛儿道:“不错,他请三位叔叔去吃饭!”史秉文眉头一皱,擦的一声,长刀出鞘。袁承志一跃而出,双手疾伸,一手一个,抓住史氏兄弟的后领提了起来,同时左脚飞出。踢在黎刚后心胛骨下三寸“凤尾穴”上。史秉光反手一拳,袁承志毫不理会,任他打在自己胸口,双手轻轻一合,史氏兄弟两头相碰,都撞晕了过去。焦宛儿还没看清楚怎的,太白三英都已人事不知。她拔出蛾眉钢刺,猛向史秉光胸口戳去。袁承志伸手拿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有人。”
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袁承志提起史氏兄弟,放在书架之后,再转身提了黎刚,和焦宛儿都躲在书架背后,刚刚藏好,几个人走进室来。一人说道:“请各位在这里等一下,曹公公马上就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道:“辛苦你啦!”袁承志和焦宛儿听出是五毒教主何铁手的声音,双手互相一捏。过了片刻,又进来几人,与何铁手等互道寒暄。袁承志寻思:“衢州石梁派的温氏四老也来了。原来宛儿昨晚瞧见的四个老头子,竟便是他们,怪不得仙都派抵挡不住。他们来干甚么?”众人客套未毕,曹化淳和几名武林好手已走进室来。只听曹化淳给各人引见,竟有方岩的吕七先生在内。袁承志心想:“温方施害死青弟的母亲,给我打中穴道,无人相救,多半已成废人,温氏的五行阵是施展不出了。但加上五毒教的高手和其他人众,我一人万万抵敌不过。”
只听曹化淳道:“太白三英呢?”一名太监答道:“史爷他们已来过啦,不知到哪里去了。”曹化淳派人出去找寻,几批太监找了好久回来,都说不见三人影踪。余人悄悄议论,显然都不耐烦了。曹化淳道:“咱们不等了,他们自己弃了立功良机,也怨不得旁人。”只听众人挪动椅子之声,想是大家坐近了听他说话。只听他道:“闯贼攻破潼关,兵部尚书孙传庭殉难。”众人噫哦连声,甚是震动。曹化淳道:“咱们如不快想法子,贼兵指日迫近京师。要是皇上再不借兵灭寇,大明数百年的基业,都要断送在他手里。咱们以国家为重,只得另立明君,维持社稷。”
何铁手道:“那就立诚王爷了。”曹化淳道:“不错,今日要借重各位,为新君效劳。一切大事,有兄弟承当。立了大功,却是大家的。”见众人并无异议,当下分派职司。只听他说道:“再过一个时辰,温家四位老先生带领得力弟兄,在皇上寝宫外四周埋伏,阻拦旁人入内。何教主的手下伏在书房外面,由诚王爷入内进谏。”
吕七先生道:“周大将军统率京营兵马,他是忠于今上的吧?要不要先除了去,以免不测?”曹化淳笑道:“周大将军跟傅尚书那两个家伙,早给我略施小计除去了。何教主,你说给他听吧。”何铁手笑道:“曹公公要拥诚王登基,早知周大将军跟傅尚书是两个大患,因此命小妹连日派人去户部偷盗库银。皇帝爱斤斤计较,最受不了这些小事。今日下午已下旨把周傅二人革职拿问了。”众人压低了嗓子,一阵嘻笑,都称赞曹化淳神机妙算。袁承志这时方才明白,原来那些红衣童子偷盗库银,不是为了钱财,实是一个通敌祸国的大阴谋,可叹崇祯自以为精明,落入圈套之中尚自不觉。
曹化淳道:“各位且去休息一会儿,待会兄弟再来奉请。”吕七先生与温氏四老等告辞了出去。何铁手留在最后,将到门口时,忽道:“太白三英为甚么不来?莫非是去向皇帝告密?”曹化淳道:“究竟何教主心思周密。这件事咱们索性瞒过了他们。不过太白三英是满清九王的心腹,最近还立了一件大功,要说背叛九王,那倒决不至于。”何铁手道:“甚么大功?”曹化淳道:“他们盗了仙都派一个姓闵的一柄匕首,去刺杀了金龙帮的帮主,这么一来,武林人物势必大相残杀。咱们将来避去金陵,那就舒服得多啦。”
焦宛儿早有九成料定是太白三英害她父亲,这时更无怀疑。袁承志怕她伤痛气恼之际发出声响,何铁手耳目灵敏,一点儿细微动静都瞒她不过,忙伸手轻轻按住焦宛儿的嘴。只听何铁手笑道:“公公在宫廷之内,对江湖上的事情却这般清楚,真是难得。”曹化淳干笑了两声,道:“朝廷里的事我见得多了,哪一个不是贪图功名利禄,反复无常?哪一个讲甚么仁义道德?还是江湖上的朋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兄弟这次图谋大事,不敢跟朝廷大臣商议,却来礼聘各位拔刀相助,便是这个道理……”两人说着话走出了书房。袁承志知道事在紧急,可是该当怎么办却打不定主意,一时国难家仇,百感交集。焦宛儿低声问道:“这三个奸贼怎样处置?小妹可要杀了。”袁承志道:“好,但不要见血,以免给人发觉。”捧起史秉光的脑袋,指着他两边“太阳穴”道:“你会使‘钟鼓齐鸣’这一招么?”焦宛儿点点头。袁承志道:“拇指节骨向外,这样握拳,对啦,发招!”焦宛儿应声出拳、噗的一声,双拳同时击在史秉光两边“太阳穴”上。史秉光一声没哼,登时气绝。她如法施为,又将史秉文和黎刚两人打死,这时大仇得报,想起父亲,不禁伏在袁承志肩头吞声哭泣。袁承志低声道:“咱们快出去,瞧那何铁手到哪里去。”焦宛儿拿得起放得下,立时收泪,随着袁承志走出书房。
只见曹化淳和何铁手在前面岔道上已经分路,两名太监手提纱灯,引着何铁手一行人向西走去。袁承志和焦宛儿身穿太监服色,就是遇到人也自无妨,于是远远跟着何铁手,穿过几处庭院,望着她走进一座屋子里去了。
两人跟着进去,一进门,便听得东厢房中有人大叫:“何铁手你这毒丫头,你还不放我出去?”声音清脆,却不是青青是谁?袁承志一听之下,惊喜交集,再也顾不得别的,直闯进去,只见青青卧在床上,两名小太监在旁煎药添香。袁承志伸手点了两名太监的穴道。青青方才认出,心中大喜,颤声叫道:“大哥!”袁承志走到床边,问道:“你的伤怎样?”青青道:“还好!”见焦宛儿站在袁承志后面,问道:“你也来了?”焦宛儿道:“嗯,夏姑娘原来也在这里,那真好极了。袁相公急得甚么似的。”青青哼了一声没回答,忽道:“那何铁手就会过来啦,大哥,你给我好好打她一顿。”
袁承志心想:“他们另有奸谋,我还是暂不露面为妙。”急道:“青弟,眼下暂时不能跟她动手。你引她说话,问明白她劫你到宫里来干甚么?”青青奇道:“甚么宫里?”袁承志心想:“原来你还不知道这是皇宫。”只听房外脚步声近,不及细说,提起两名太监塞入橱中,见四下再无藏身之所,门外的人便要进来,只得拉了焦宛儿钻入了床底。青青一怔之间,何铁手与何红药已跨进门来。何铁手笑道:“夏公子,你好些了吗?咦,服侍你的人哪里去啦,这些家伙就知道偷懒。”青青道:“是我叫他们滚出去的,谁要他们服侍?”何铁手不以为忤,笑道:“真是孩子脾气。”走近药罐,说道:“啊,药煎好啦!”拿起一块丝棉蒙在一只银碗上,然后把药倒在碗里,药渣都被丝棉滤去。何铁手笑道:“这药治伤,最是灵验不过。你放心,药里要是有毒,银碗就会变黑。”青青起初见到袁承志,本是满怀欢悦,但随即见到焦宛儿,已很有些不快,后来见两人手拉手的躲入床底,神态似乎颇为亲密,一时满心愤怒,骂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当我不知道么?”何铁手笑道:“鬼鬼祟祟甚么啊?”青青叫道:“你们欺侮我,欺侮我这没爹没娘的苦命人!没良心的短命鬼!”袁承志一怔:“她在骂谁呀?”焦宛儿女孩儿心思细密,早已瞧出青青有疑己之意,这时听她指桑骂槐,不由得十分气苦,不觉身子发颤。袁承志随即懂得了她的心意,苦于无从解释,只得轻拍她肩膀,示意安慰。
何铁手哪知其中曲折,笑道:“别发脾气啦,待会我就送你回家。”青青怒道:“谁要你送,难道我自己就认不得路?”何铁手只是娇笑。老乞婆何红药忽然阴森森地道:“小子,你既落入我们手里,哪能再让你好好回去?你爹爹在哪里,生你出来的那个贱货在哪里?”青青本就在大发脾气,听她侮辱自己的母亲,哪里还忍耐得住,伸手拿起床头小几上的那碗药,劈脸向她掷去。何红药侧身一躲,当的一声,药碗撞在墙上,但脸上还是热辣辣的溅上了许多药汁。她怒声喝道:“浑小子,你不要命了!”袁承志在床底下凝神察看,见何红药双足一登,作势要跃起扑向青青,也在床底蓄势待发,只待何红药跃近施展毒手,立即先攻她下盘。忽地白影一晃,何铁手的双足已拦在何红药与卧床之间。只听何铁手说道:“姑姑,我答应了那姓袁的,要送这小子回去,不能失信于人。”何红药冷笑道:“为甚么?”何铁手道:“咱们这许多人给点了穴,非那姓袁的施救不可。”何红药一沉吟,说道:“好,不弄死这小子便是,但总得让他先吃点苦头。喂,姓夏的小子,你瞧我美不美?”青青忽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声中满含惊怖,想是何红药丑恶的脸上更做出可怕的神情,直伸到她面前。何铁手道:“姑姑,你又何必吓他?”语音中颇有不悦之意。何红药哼了一声道:“是了,这小子生得俊,你护着他了。”何铁手怒道:“你说甚么话?”何红药道:“年轻姑娘的心事,当我不知道么?我自己也年轻过的。你瞧,你瞧,这是从前的我!”只听一阵* * 之声,似是从衣袋里取出了甚么东西。何铁手与青青都轻轻惊呼一声:“啊!”又是诧异,又是赞叹。何红药苦笑道:“你们很奇怪,是不是?哈哈,哈哈,从前我也美过来的呀!”用力一掷,一件东西丢在地下,原来是一幅画在粗蚕丝绢上的肖像。袁承志从床底下望出来,见那肖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双颊晕红,穿着摆夷人花花绿绿的装束,头缠白布,相貌俊美,但说这便是何红药那丑老婆子当年的传神写照,可就难以令人相信了。只听何红药道:“我为甚么弄得这样丑八怪似的?为甚么?为甚么?……都是为了你那丧尽了良心的爹爹哪。”青青道:“咦,我爹爹跟你有甚么干系?他是好人,决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何红药怒道:“你这小子那时还没出世,怎会知道?要是他有良心,没对我不起,我怎会弄成这个样子?怎会有你这小鬼生到世界上来?”
青青道:“你越说越希奇古怪啦!你们五毒教在云南,我爹爹妈妈是在浙江结的亲,道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跟你又怎么拉扯得上了?”何红药大怒,挥拳向她脸上打去。何铁手伸手格开,劝道:“姑姑别发脾气,有话慢慢说。”何红药喝道:“你爹爹就是给金蛇郎君活活气死的,现在反而出力回护这小子,羞也不羞?”何铁手怒道:“谁回护他了?你若伤了他,便是害了咱们教里四十多人的性命。我见你是长辈,让你三分。但如你犯了教规,我可也不能容情。”
何红药见她摆出教主的身份,气焰顿煞,颓然坐在椅上,两手捧头,过了良久,低声问青青道:“你妈妈呢?你妈妈定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