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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少年铁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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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令李镜花双眼突然睁大,秀眉一蹙,咀角渗出血来。
  可是他恍然未觉。
  他一拳打向唐仇。
  拳击向唐仇背后。
  拳未打中,唐仇背后的衣服突然皱了。
  唐仇的几络后发亦立即白了。
  铁手皱了皱眉。
  ——那是“老拳”!
  更可怕的是:在那一声尖啸里,赵好跟他对抗时的内伤,似已复原了七七八八,这使得以内息雄长几近天下第一的铁手而言,也大为吃惊讶异。
  ——赵好内力之锐之烈,还超乎他的估计!
  他怕李镜花遇危。
  ——不管落在唐仇或是赵好手里,一个是要置她死命的人,一个是情绪极不稳定的人,都不安全。
  这次却是凤姑扯他伏下。
  “让他们鬼打鬼去。”凤姑低声道,“我们再去收拾残局。”的确,唐仇和赵好,都是强敌,也都是恶人。——对付恶的方法,最好是让他们自己去打个你死我活。
  唐仇如果攫走“大快人参”,她得要付出代价:
  那就是捱赵好一拳。
  可是赵好的拳头是捱不得、吃不下的。
  这点唐仇可比谁都清楚。
  ——他们毕竟是同一个师门:“我是老子”张老师的弟子。
  所以唐仇立即放弃大快人参。
  赵好一拳击空。
  唐仇已一转身,掠到了李镜花头上。
  她的右手五指,已箍住了李镜花的颈。
  然后她没有再动。
  至少手足都没再动。
  她不想让赵好误会她已经对李镜花下毒手了——一旦赵好这样误解了,那一切都艰辛多了。
  她动的只是脸容。
  她笑。
  笑表示友善。
  她冲着赵好展开一个亮丽的笑容。
  这时,钟森明和麦丹拿也看清楚了来人,一齐跪地呼道:
  “唐姑姑!”
  这时,赵好和唐仇两人的动作,都遽然静止。
  唐仇的手就在李镜花颈侧。
  赵好的手已抓住大快人参。
  两人的手只差一只手掌的距离。
  但谁也没有再动。
  谁也不敢再动。
  ——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对方的战力、出手和性情。
  如果不是真的出手,他们都不希望让对方误会自己会出手。
  唐仇先说话了。
  她笑容可可。
  笑意晏晏。
  她是先向她的部下说话的:
  “你们有了赵爷赵公子,还认得我这个唐姑姑么?”
  麦丹拿惶恐地道:“唐大姊哪儿的话,我们天天在等唐姑姑你过来主持大局,昨晚你把这小相公交了给我,我们死死盯着,不敢有失,布店的和尚还有米铺的老板加上那客栈的掌柜向我们发动攻击,我们都死守苦候哩!”
  钟森明更抹汗地道:“我们以为赵公子跟姑姑你同在一起的,所以才——要不是……我们哪敢——”
  他有很多话都不便说。
  不敢说。
  他知道主子的性情。
  但他也不想得罪赵好。
  唐仇冷笑。
  她冷笑的时候更清丽,像冰,美将起来时也使人眼里一凛,心中一寒。
  她笑着向赵好道:“你倒是越来越深情了。越来越深情的你,是否还记得我是你师妹?
  可否好好想一想,为这女娃子,是否值得?”
  赵好满脸胡碴子。
  他的样子其实很俊俏。
  但很沉郁。
  他的须脚仿佛会说话。
  它吐露出来的是两个字一个形象:
  潦倒。
  ——在一些人身上,潦倒有时候也是一种美。由于潦倒来自对自己的彻底放弃,所以所表现出来的落拓感往往使有母性的人觉得这孩子需要依凭。
  因而动心。
  唐仇现在的样子,就是动心的样子。
  女人在动心的时候,看人的眼神会说话。
  说很多话。
  还有千种风情,都在一个巧目流盼中尽吐。
  赵好却很冷。
  很沉。
  很凝静。
  他不是沉静,而是凝静——一种豹子出袭前蓄势待发的沉凝。
  ——静止,是为了更暴烈的行动。
  他说:“放了她。”
  唐仇的眼里会笑。
  妒笑。
  “为什么?”
  赵好不答。
  他只重复了一句:“放了她。”
  同时,抓住“大快人参”的手背,已跟他颊上的青筋同时贲起。
  唐仇美目一转。
  她在这一流目间看了赵好的神情、他的手筋、大快人参、那副棺椁还有李镜花。
  然后她说:“你一定要救她?”
  赵好点头。
  唐仇的冷诮就像一匹美丽的妒兽:“就为了她,值得吗?女人里就没有比她更好的吗?”
  赵好的语音是压抑的。
  不但抑制着愤怒,还抑制着疯狂,这在他的声调里是完全可以听得出来的。
  “你用‘三毛’伤了她?”
  “是。”
  唐仇直认不讳,且理所当然。
  “江湖人称:‘一毛害人,二毛伤人,三毛杀人’,你三毛齐用,那是要她必死。”
  “我是要她必死。我把她在‘久久饭店’擒下,交到‘人生自古谁无死棺材店’来,为的是把铁手等人引来,使他来不及上七分半楼管我们对付‘青花会’那档子事。我不要铁手、哈佛这些人真的救了这小妞。”
  “可是我要救她。”
  “你可以跟我拿解药。”
  “我是向不求人的。”
  唐仇昵声道:“以你我的交情,又何必用到‘求’字,只要你要,我都给你。”
  赵好的语音像冰火一样,不像是说出来的,而似烧着凝结而成的:“以你我的交情,我也清楚你的为人:我对你若有所求,便定会受你要胁。”
  唐仇莞尔:“你又何必这样说。用‘大快人参’去救她,太也可惜。”
  赵好冷冷地道:“你现在就是要胁。”
  “给我。”唐仇用另一只空着的素手指了指赵好的掌中人参,“我放了她。”
  “你先放了她,”赵好眼白多、眼黑少,可是很好看,甚至有点媚,“我给你人参。”
  唐仇笑了。
  笑得美美的。
  她摇头:“你不是信用不好,而是情绪不大稳定,答应过的事,时常忘了,别人不晓得,咱们是同一师门的人,总是清楚不过。还是你先把人参给我吧。”
  他也摇首:“你也不是不守信诺,只是心肠太毒,你只爱看人死,不爱见人活。别人你瞒得过;我是你师兄,你诳不了我。你先放了李姑娘。”
  唐仇话锋一转:“你要得到这小妮子,太容易了,何必这样苦心,我一撮药粉就可以使你称心如意。”
  赵好脸容一肃:“我追求她,完全以平常心,用平常人的身份,她一直不知道我是赵好,也不知道我会武功。我喜欢她,我要用我自己——而不是我身外的威名、身上的武功、身边的力量来得到她。”
  唐仇嘿笑道:“感动感动,无怪乎你不惜夺大快人参来救她。”
  赵好忽然瞥见李镜花眼睛里有泪光。
  泪花闪烁。
  他错以为唐仇使她感到辛苦。
  他脸色陡白,叱:“放了她!”
  唐仇突然惊人地美了起来:“人死了,就不能活了,你毁掉的不过是一株人参,但我杀掉的是你心爱的人。”
  赵好却说:“你杀掉的,不过是一个人,但我毁掉的事物,这一辈子你都不能再寻得。”
  两人说话都狠。
  都毒。
  也都让人惊心动魄。1
  不知是因为两人太了解对方的毒和狠,还是太提防对手的行为武功,所以当赵好脸色煞白时,唐仇已准备动手;而当唐仇突然惊人地美了起来时,赵好也相当惊心地警惕了起来。
  他们互相那么专注地提防着,以致上空回翔不已的一只鸟,他们都不曾留意。
  因为暮色已四合。
  山中黄昏近。
  山里夜色迷。
  眼前渐黑。
  愈来愈无情的她
  唐仇正说道:“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做。大快人参,对你也一样重要,我放了她,不见得你就会给了我——”忽闻一声微弱的低呜。
  突然。
  天空掉下一物。
  正落在唐仇和赵好之间的棺
  里
  一触即发。在十数丈外的铁手和凤姑看不清他们两人是谁先发动,因为天色已太黯了。
  但只不过是一刹间的功夫,两人已动手三招,棺椁碎裂,赵好身旁那半弧型的丈内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给毒死了,唐仇背后丈内范围的软硬事物都给轰平了。
  然而李镜花仍没有死。
  她仍在唐仇手上。
  大快人参也并未毁。
  它仍在赵好手中。
  ——点落在棺椁里只是一颗谷粒。
  赵好的右拳击出。
  唐仇以左手握住。
  两人的手再也没有缩回来。
  太黯了:以致看不出两人的脸色。
  可是唐仇身上的衣饰明显地迅速地在老化。
  皱了。
  窄了。
  有些甚至给猎猎的风吹走了,像刀切一般削成片片翻飞,消失在暮夜里。
  露出来的肤色很白。
  白更显夜色的黑。
  夜色以黑的颜色使雪肤更令人动心。
  赵好身上的衣服在霉烂中。
  那像泡在腐蚀的沸水里,还发出了臭味。
  那臭味迅速融入夜色里。
  夜色也臭了起来。
  就像是一个死老鼠组合而成的夜。
  就算是夜色愈来愈浓,但谁都可以看得心知肚明:
  他们两人已动上了手。
  唐仇用毒。
  赵好使的是“老拳”。
  铁手忽然瞪了凤姑一眼。
  凤姑有点脸热,但铁手看不见她脸上的酡红。
  夜色来得太快,就算是铁手和凤姑距离那么近,也互相看不清楚。
  可是铁手心里清楚。
  一清二楚。
  ——那一声低鸣,不是鸟叫,而是凤姑撮唇轻啸。
  那鹞鹈立即把咀啄上所夹的事物掉落下来。
  ——这一下,虽只是小小的变故,无伤大雅,但却使早已箭在弩上的唐仇和赵好,互以为对方已动了手脚,所以立即发动了攻势。
  凤姑这一招很厉害:
  赵好、唐仇自是非打成不可。
  可是很危险。
  ——李镜花很可能成了牺牲品。
  所以铁手很不高兴。
  他认为人命是最重要的。
  ——他一向不允可任何人作为完成一件事的牺牲者,就算为爱牺牲也说不过去。
  他很不同意凤姑这样做。
  不过凤姑已经做了。
  她是个江湖上的女人。
  ——江湖上的女人如果还要在江湖上立得住阵脚,第一件事就是当机立断,在重大关头时下手至少得要比男人还狠。
  一个人在风波恶人情薄的江湖上有着太多原则,就是让自己有太少的机会——凤姑看透了这一点。
  ——虽然不可以不择手段,但必要的牺牲和必要的险,总是要付出和冒的。
  不过不知怎的,她总是有些愧对那充满男人气息的汉子和他那正直坦荡的目光!
  她自认为自己是越来越无情的她,竟仍跨不过感情上对长孙光明的情关,而又越不过理性上对铁手的理路。
  她觉得自己很失败。
  她喜欢自己能够成为一个越来越无情的女子,这样才不会有太多的伤心,太多的失望,还有太多的人会认为自己不近人情。
  但她却不能控制自己:情怀日益浓烈的不幸趋向。
  奇怪的是:棺材店里的人全走了出来,没点灯是自然的事。
  但米铺、布庄也没点灯。
  灯火全无。
  乌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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