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京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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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事实并非如此。”
“你是说……”
“他喜欢的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这种词,我们这一行的姐妹是不会唱的。西关曲院有六家,会唱这种词的姐妹,不会超出三个。”
“那是东坡居士的江城子。”少年郎显然也是顾曲周郎:“你就是会唱的三人之一,他是你的知音。”
“但愿如此。公子爷既然是他的朋友,但你这种等候朋友的举动,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不瞒你说,我还弄不清他是不是我那位朋友。”
“那就更怪了,怎麽说?”
“我只是从他的衣著与身材,凭感觉认为他是我那位朋友。”
“面貌……”
“我没看清,所以想先看看他的举动,再和他打交道,希望他确是我那位朋友。”
“公子爷的话,我听不懂呢!”
“不懂就算了。总之,谢谢你的合作。”少年郎从荷包里取出一只金手镯塞入她手中,整衣而起:“也许,日后还得打扰你。”
“谢谢你啦!公子爷,我盼望你来……”
少年郎伸手拍拍她的粉颊,阻止她说话,微笑颔首走向室门。
门外突然传入急促的凌乱脚步声,和叫喊声拍门声。少年郎一怔,门外的人开始拍打这扇门了。
“开门开门,快!快!”门外的人嗓音像打雷,拍门声又响又急。
拉开门,三名大汉押著老鸨向门内冲,伸手推拨当门而立的少年郎。
“怎麽啦?”少年郎急闪在门侧,没让大汉的手沾脏。
“搜人!”大汉们一涌而入,三双怪眼向每一角落搜视,连床后床底也不放过,另一大汉甚至打开衣橱察看,气势汹汹。
芳华姑娘花容失色,倚在妆台旁发抖。
“可恶!你这麽一点点大,就来曲院风流,像话吗?”为首的大汉搜不到人,向少年人严词教训:“赶快滚回家,不要在这里现世找挨骂。”
“喂!你们搜甚麽人?”少年郎冲陆续出房的大汉背影问,并没因受到大汉嘲弄性的指责而生气。
“刺客。”走在最后的大汉说,并没回头瞧。
刺客,应该像头如巴斗的凶神恶煞,当然不会是弱不禁风的书生型少年郎,所以大汉们根本就忽视他。
脚步声急促,另几名大汉拥入另一端的走道,这三名大汉脚下一紧,奔向另一间绣房。
少年郎伸手拉入一位惊惶失措的仆妇,顺手掩上房门。
“刺客是甚麽人?”他柔声向仆妇问。
“我怎麽知道?”仆妇惊魂未定,仍在发抖:“街上乱得一塌糊涂,好多好多握刀带剑的老爷,有些甚至跳上屋顶,说是搜捕一个蒙面刺客。听说刺客是从淡粉楼逃出来的,打伤了好几位赴宴的老爷。”
“真是大快人心啊!淡粉楼今晚是那些军爷请客,是几个甚麽将军。可惜,不知那位刺客是甚麽人。”少年郎不怕犯忌,公然替刺客喝采,急急向房外走:“我得看看那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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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灯红酒绿彻夜笙歌的西关,突然繁灯尽熄。
教坊曲院纷纷灭灯提早关门,街市一静,偶或有三五个行人仓皇而走,没有人再敢在街上逗留。
淡粉楼前还有几个走动的人影,宾客们皆已不欢而散,一场盛宴被刺客捣散,人心惶惶的。
刺客当然不在西关了,行刺是否成功,下一步必定是远走高飞,尽快脱离现场,因此搜捕的人,可能已经追出关外去了。
少年郎胆大包天,背著手装出大人样,一摇三摆踏入淡粉楼前的广场。
有些人天生就好奇;有些人自以为大胆;有些人喜欢追根究底;因此寂静的市街中,气氛紧张仍然有些人走动。
少年郎便是其中之一。
两个青衣人向他接近,劈面拦住了。
“怎麽啦?”他抢先发问:“刺客是怎麽一回事?”
“屁的刺客。”那位腰间佩了铁尺,缠有铐链的公人愤愤地说:“没你的事,回家去吧!小孩子不懂事,居然仍敢在街上走。”
是江宁县的捕快,权充把门的人;看少年郎的穿章打扮,毫无疑问地必定是豪门的子弟
京都的贵戚名豪多如过江之鲫,作威作福人见人怕,子弟们更是横行霸道,小小的捕快真不敢对这些纨绔子弟无礼。
“我要知道。”少年郎已看出对方的捕快身分,神气地大声说。
“你……”
“我是守备府的人。”
守备府,指中山王府徐家兼领的京师守备府。
“这……”捕快打一冷颤:“镇抚司的将爷,在这里宴客,一位粉头因敬酒的事逆了将爷的旨意,跪下陪罪,被将爷一脚踢死了。”
“咦!刚才有人搜刺客。”
“是一个蒙面人,就在粉头被踢死时突然破窗而入行凶。将爷的人拚死阻挡,被打伤了几个人,也可能死了几个。刺客看风色不对,跳窗逃掉了。”
“宴客的将爷是不是王千户?”
“是……是的。”
“你们承办这件案子?”
“老天爷!镇抚司的事,谁敢管?王将军也不让我们管。”捕快叫起天来。
“那混蛋将军踢死了粉头。”
“那也是镇抚司的事,淡粉楼的粉头,有大半是镇抚司押来的。”
“可恶!”少年郎一顿脚,扭头便走。
◇◇◇◇◇◇◇◇◇
四更将尽,斗转星移。
如果不在西关住宿,想出关已经不容易,想入城更是困难重重,首先得跳越关墙,爬上四丈高的京城城墙,那是极为严格的考验。
因为如被巡城的官兵捉住,是唯一的死刑。
一些熟悉都城的行家,会准备船用手钩爬水门。
三山门其实没有山,山在石城门清凉门。
三山门没有山却有水,秦淮内河从这里流出城,设有水栅控制水位,称水门。因此有人把这里叫水西门,山变成水了。
向大街南面的小巷绕出关城小坡,那是城根的禁建区,有一处登城头的石级道,白天允许市民登上城头活动,夜间禁止登临。
城外南面不远处,可看到紧附在城门南端的水门,秦淮内河滚滚河水急泻而下,河道形成关城南廓的护关河,在关西与外河会合。
她打算从这里偷越关城,从水门攀升进城省事些。
刚刚才踏入墙下禁建区杂草丛生的草坪,对面登城石级道下方,草中升起一个朦胧的黑影。
“果然追来了,追得太慢了吧?这时才来呀?”黑影说话了,是悦耳的女性口音。
“我没追任何人,我自己的事忙著呢,”他在两丈外止步戒备,听声音便知是个年轻的女人,她答话的嗓门也与在春华院不同,转变成女性的原嗓:“哦!你蒙了脸,一定是大闹淡粉楼的蒙面人,他们说你是刺客,知道你是女的。贵姓呀?”
“哼!你在反穿皮袄装羊,想拖延时间等你的人赶来策应。我的办法是杀一个算一个,多杀几个便可建立我的威望,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千幻修罗分庭抗礼,甚至可以取代他的地位,扬威京都名动天下。打!”
说打便打,打字出口,身形已一闪即至,走中宫切入,来一记快速的小鬼拍门,掌吐出风雷声隐隐,出手便以外发的内力攻击,贴身抢攻信心十足。
这女人用青巾蒙住口鼻,穿了男人的青衫,进招速度快,青衫飘举像是凌风飞行,出掌时风雷隐隐,走的是刚猛路子。
女人体质先天不足,实在不宜使用强攻的招术,小鬼拍门手伸出的距离短,有如贴身相搏。
夜间相搏,对手的一切皆浑然不知,贸然硬碰硬封招,很可能一击便决定生死。
女扮男装都是心中有顾忌的人,不会用硬拚糊糊涂涂决生死。
少年郎的心态表现在行动中,随掌势疾退丈外,再一闪右移八尺,间不容发避过蒙面女人续攻的一招蝴蝶双飞,避招表示无意放手相搏。
蒙面女人用腿飞踢的速度、劲道、高度、技巧,神乎其神无与伦比,但仍然慢了一刹那。
少年郎避招的反应,夜间根本看不清动态,快得肉眼难以分辨,棋逢敌手双方都感到心惊。
“你真想下杀手立威呀?”少年郎徐徐后退示怯,但口气并没有示弱:“岂有此理!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杀了我你能得到甚麽?你要取代千幻修罗的地位,千幻修罗你见过他吗?”
“唔!你似乎不是那些人的打手,虽然我看到有两三个女人,夹杂在那些爪牙中向我动刀动剑,但没有女扮男装的人在内。”蒙面女人不再气势汹汹:“那个甚麽王千户,是绝世人屠的爪牙十大刽子手的第一刽子手。我来京都没几天,想找机会见见这个人,没想到他是这种狼心狗肺货色,竟然在我的目击下,踢死一个可怜的妓女。我决定了,杀他这种头号刽子手立威,定可威震京都,一鸣惊人,所以我一定找机会毙了他,他该杀。”
“难难难!”少年郎也消去戒心:“京都这些所谓权势人士,贵戚名家,以及骄兵悍将,自知造孽太多,仇人满都城,因此打手警卫皆是以重金礼聘的妖魔鬼怪,成群结队保护他寸步不离,想毙他需冒极大的风险,成功的希望不到两成。你行吗?”
“我京华女魅一定行。”蒙面女人拍拍酥胸亮名号:“就算张三丰亲自前来保护他,我也有把握砍掉他的脑袋,替那个可怜妓女报仇,同时树立我的威望。”
“京华女魅?”少年郎格格娇笑:“京都妖魔鬼怪都有了,现在又有魅,你以为京都不是人的世界呀?”
“我来了好些日子,京都人多得像蚂蚁,当然是人的世界啦!天色不早,大概不会有人追来了,我得走。”
“你住在城里?贵姓呀?”
“有绰号就好。”京华女魅向登城阶走:“千幻修罗也无名无姓。再见。”
黑影一晃,便像流光般登上墙头,有意露一手轻功。
“等我一等,一起走……”少年郎急叫,也飞掠而登。
京华女魅不见了,可能已跳落外面的河堤走了。
◇◇◇◇◇◇◇◇◇
同一期间,城内黄家井街的王家大宅安静如恒,四更将尽,全宅沉寂,偶或可看到警卫走动。
主人不在家,也不在镇抚司衙门值夜,宅中的警卫依然保持足额,不敢松懈。
主人今晚在西关淡粉楼宴客,绝不可能夜间返城。京都三座城的城门,天黑便关门,连皇帝亲临,守门吏也不会开启城门接驾。
正屋的后堂是男人的禁地,大户人家奴仆多,后宅内院只有仆妇使女进出。如果有女警卫,也只能在内院的厅堂和院子活动,不许进入内堂秘室一带。
房屋连巷并栋,如入迷宫,千门万户,白天进去也可能迷失在内。
每一座门,包括内部通道的隔门,夜间都是上了锁的,只要二更一过,便不许随意出入了。
画了鬼面孔的人,出现在穿堂,在光度微弱的照明灯光下,极为狰狞可怖。
千幻修罗,横行京都三年的可怕剧盗。
他一点也不在乎是否有警卫,公然大踏步向内堂走。
甬道的门沉重坚牢,由一把半斤月牙锁扣住扣环,想撬坏这种中型铜锁,得用四五分粗的铁撬棒才能如愿。
取出百宝囊中的百灵钥匙,三拨两拨,卡一声锁开了,重门叠户阻挡不了剧盗千幻修罗。
刚将门轻轻推开三寸,他倏然转身右手疾扬。
后厅门掠出一个穿黑劲装的女警卫,右手有晶亮的长剑,悄然扑来无声无息,剑指向他的腿弯,扑势极快,没料到有物飞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