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电子书 > 古代宫廷电子书 > 毕淑敏文集 >

第73部分

毕淑敏文集-第73部分

小说: 毕淑敏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秦帅北同龙凤虎来到站部。龙凤虎递过一张纸去。
    秦帅北敷衍地接过来,纸上不是字,是画。长长短短的线段和扁方图形。
    秦帅北惊讶了。“是你们家盖房的图纸?”秦帅北猜测。
    龙凤虎不好意思:“我画的这是坦克。”秦帅北实在不敢恭维,他记得自己五岁时画的
坦克都比这棒。
    看秦帅北不吱声,龙凤虎自我解嘲:“画得不大象。你看这个。”他从抽屉里托出一个
胶泥捏的小坦克。这一回,轮到秦帅北叹为观止。小坦克唯妙唯肖,十分逼真。
    “沙漠里哪来这么好的胶泥?”秦帅北掂出小坦克柔韧而有弹性,在幼儿园捏小鸭子的
橡皮泥都没这可塑性强。
    “喀喇泉附近就有。你先说这小坦克咋样?”
    “真不赖。你老婆给你生了个儿子?”
    儿子还不知在谁的腿肚子里转筋呢!上回探亲那荐种子糟尽了。咱们蓄芳待来年了。”
龙凤虎难得地开了句玩笑。作为喀喇泉的最高军事指挥员,他何尝没有更多的喜怒哀乐。但
他每天只能以一种形象出现——冷峻严格的长官。他感到深刻的孤独。在这个所谓的星期
天,他渴望同人推心置腹地谈点什么。
    秦帅北在桌旁坐了下来,把玩着玲珑如工艺品的小坦克。
    “我打算砌个大坦克,先打了个稿子。”龙凤虎谦虚地说。
    “‘砌’个坦克?”秦帅北咋舌。
    “对!拿胶泥砌个坦克,咱们就练打坦克!他们不就是坦克多嘛!连砌带练,这几个月
咱就有事干了!”龙凤虎若有所思,“你知道吗?那些信号弹是我让刘堆子打的。”
    “那是……为什么?”秦帅北张口结舌。一次次的紧急集合,越是恶劣的天气,越是要
巡逻搜索。却原来,这都是龙站长一手制造的敌情!
    “为了保持警觉,为了培养仇恨!”龙凤虎站起来,好象面对着全体官兵:“没有仇恨
的士兵,绝不是真正的士兵。”
    秦帅北第一次理解了恨是爱的影子这句古老的格言。
    “仇恨有两种。”龙凤虎站长思潮激荡:“一种是血肉模糊,连骨头带肉,斩钉截铁
的。仗一打起来,你的战友你的兄弟就死在你怀里。还有一种就是我们这样,光光滑滑象个
鹅蛋。你盯着我,我瞅着你。表面上没什么事,可一旦打起来,就是一场拼死的恶战,大
战!不管内地多么莺歌燕舞,国境线上,永远要把这种光光滑滑的仇恨,记在心里,含在嘴
里,就象一对缩起来的拳头,谁要招惹咱们,随时随刻打出去!”
    秦帅北被龙凤虎站长的一腔热血所打动。他接受了设计土坦克图纸的任务。龙站长拍着
他的肩头:“在新兵连你就会画黑板报。”
    设计图纸很快拿出来了。秦帅北参考战术资料上的图片,把美式苏式坦克的外形特点加
以综合,结构合理,威风凛凛。驰骋在废电报稿纸背面的坦克,在小伙子们手中传阅,大家
都极有兴趣。龙站长按照新图纸捏成的小坦克,被大家的手抚摸得象乌木雕,对于砌和打,
都摩拳擦掌,一个空前的热潮勃然兴起。
    “慢着。咱们要是白天施工,那边高瞻远瞩,砌个半半拉拉,知道的明白是坦克,不知
道的,以为盘大炕呢!”池可信毕竟老辣,临走前贡献了一条宝贵意见。
    “夜里干。”龙站长决定。
    夜里施工是很艰难的事,几乎没法照明。摸着黑担泥,挖土,象是兴修水利。同时充满
了战争的神秘:这是在建造武器!
    天亮了,地上摊着一块泥台,很象谁家脱了一块巨大的土坯。
    “把各人的行军雨布交上来,扣眼系上,就成了一张大伪装网。蒙上,谁也看不出是
啥!”没有什么能难住龙站长。
    几个新兵,有些心疼。“慢。”桂兰把案板似的大巴掌一挥:“告诉你们个底,这雨布
是移交品,赶明儿你复员的时候,人走雨布就留给下一拨子了。咱们是过路财神,值不得心
疼成这样!”
    新兵们这才痛痛快快把雨布贡献出来,一缀一蒙,草绿色朝外,果然成了极好的苫布。
哨兵从哨楼传下话:地上趴了个绿怪物,真象新式武器。
    龙凤虎并不要求机要、电台等参加砌坦克,但大家义务劳动热情高涨。夜里,过了例行
的联络时间,估计不会有电报来了,秦帅北也来到坦克工地。
    作为总体设计师,秦帅北对坦克的外形是很熟悉的,但他还是吃了一惊。坦克已初具规
模,一旦被放得这么大,由滞重黑亮的胶泥构成,表面被粗糙的大手们抹得锃光瓦亮,象由
特殊的合金锻制而成。在漠海凄迷的星空之下,放射着令人凛然的寒气。
    可惜,它是土的!
    秦帅北前后巡视,甚至掏出皮尺量量尺寸是否合乎规格。
    “缺个炮塔。象模象样的炮塔。”满眼红丝的龙站长,打着手电走过来。
    这的确是难题。把烟筒楔入半干的泥上代替吗?半夜里一阵漠风,就会把它吹上九天。
再说这么威武雄壮的装备,弄个空心铁皮管子代替炮塔,太煞风景。秦帅北灵机一动,他想
起一个极象大炮的家什。
    顾不得同龙凤虎说,撒腿跑回站里。
    “老桂!醒醒!”他摇桂兰。桂兰睡在炊事班,以防备夜里有敌特潜进来在水里面中投
毒。国境线上,不可轻心。“借点东西。”
    “借哪宗?”桂兰象老鼠掉进了面缸,呛得直翻白眼。
    “借饴铬床子。”
    桂兰抽口冷气:“我就是借给你,你也没那么大锅煮呀!”
    饴铬床子是一种类似杠杆原理的土制轧面机,上有粗大拙重的梁木和形似漏斗的装置,
愣用人力将面剂挤压成断续的条状,下到滚水大锅里,北方人极受吃的一种面食就出来了。
    秦帅北发觉自己越急越没把事情讲清楚:“不是借饴铬床子,是借饴铬床子上的那根梁
木,给坦克当炮使。反正也使不坏,不过沾点泥,用完刷刷,你还能压饴铬。”
    桂兰眨巴着一双方眼:“倒是使不坏。可是,也不能你这么一说,就把我的饴铬床子拆
了不成。”
    “那你还要咋样?要军委给下个文件?”秦帅北不解。
    “总得龙站长来跟我说一下才成哇!”
    “你这个老桂,还不见金牌不发兵!我去跟龙站长说,他还能不答应?一切为了战备,
你这不是耽误工夫吗!”秦帅北直跺脚。
    眼看着饴铬床子是保不住了。桂兰叹一口气:“容我明天给大伙再压一顿饴铬,然后再
拆床子。这回少说一两个月吃不上饴铬了。”
    总算让顽冥不化的炊事班长忍痛割爱,秦帅北挺得意,快步往回走,向龙站长报告。
    已经是春天了。沙漠也有春天。今夜无风也无星光,天地象被无边无际的墨汁所浸泡,
显出幽远静谧。无所不在的黄色褪去了,沙漠显得陌生。
    突然,秦帅北的鼻梁上被沉重地击打了一下。他伸手去摸,竟是一粒雨。
    沙漠的春雨!秦帅北狂喜地用嘴唇去接雨滴,很久之后才感到第二粒雨坠落到他的脸
上。
    雨滴击打在沙漠上,就象滚水溅到油锅上,爆出响烈的磁啦声。周围此起彼伏,显得很
热闹。
    这是真正的天籁。秦帅北大张着两掌,站在旷野之中。听着这无可比拟的音响,直到它
们象远去的驼队一样,余音了了以至完全消失。
    经过大自然的琼液汁浴的沙漠,有一种奇异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恰。秦帅北漫步向远处
走去。
    他听到皮毛摩擦声,紧接着一团温热的物体滚动到身后。好机警的默默。刚才出门的时
候,它睡得正香,不忍惊动,不想它找到了主人。但紧接着,秦帅北听到了食肉动物在喉管
内吞咽液体的咕噜声,然后是兴奋的低鸣。默默从来不会叫,这不是默……没等判断完成,
黑影已在他的背后人立而起,轻灵一窜,上肢就搭在了秦帅北后肩。一股浓腥的热气,象冬
天里的井口,冒着白烟向他的颌下缭绕而来。秦帅北骇出一身冷汗。透过汗湿的棉衣,他感
到两只尖利的指爪象钉子刺进他的肌肤……
    千万别回头!一回头,人类最软弱的颈部,就毫无遮挡地暴露在野兽獠牙之前,它就会
象揪橡皮筋,把人的喉结扯断。人在搏斗还没有开始以前,血就流干,秦帅北一再告诫着自
己,但他太想回头看一看这两只扳住自己肩头的爪子,是属于谁的!
    数道血的溪流顺着肩窝和脊柱向下流淌,一点都不疼,还挺暖和。自己的血给了他力
量,他哪能就这么不清不白地死了!他必须有所动作,郦丽霞还在等着他回信呢!
    他轻轻抚摸着野兽的爪子。毛茸茸,同默默的差不多,只是大而粗硕一些。瞬忽之间,
那野物觉得挺舒适,停止了锐利的搔抓。背上的血溪很快凝固,秦帅北感到沁人肺腑的寒
冷。他屏住气,十分亲热地攥住毛森森的两个爪子,猛地一个背翻。
    如果对方是人,这一个漂亮的顶摔,可以使他溅落沙荒,砸个六窍出血。如果对方是巨
兽,也许纹丝不动,如蚍蜉撼树。
    秦帅北拼出了全身的力道,生死在此一举。
    对手居然很轻,军队的洋芋蛋和白面馍,养育了昔日文质彬彬的学生娃。秦帅北拼尽全
力的双手,轻而易举地将那团毛蓬蓬的兽物,从背后甩过了头顶。
    野兽的爪子象戴着巨大的拳击手套在空中张舞。那是秦帅北肩背上的布片棉絮和不算太
多的血肉。
    秦帅北以为他已摆脱险境,其实顷刻间陷入更大的危险。
    野兽不是人。如果是人,就会平展展地摔趴在地下。野兽的毛象降落伞,延缓了它下降
的速度,飞舞的拳击手套,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在极短的时间内,那个浑身黑毛的野
兽,完成了侧翻腾挪转体180度,一如极为出色的跳水运动员的一系列高难动作,潇洒漂
亮。待它靠近地面的时候,它已经完全调整好了姿势,正面对敌,双眼灼灼,爪子象作揖似
地对准了秦帅北的额骨……
    秦帅北脑海里最后一句跳出来的话,居然是:伴随你建立功勋……
    就是这时,一团红火从侧面飞掠而过,雨后的漠空,已闪出明眸一样的星群。秦帅北几
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默默象从天而降的一股红尘疾扫到野兽和秦帅北之间。野物悚然一
惊,默默也会侧翻和腾挪的功夫,爪子就向野兽的眼窝撕去。由于距离极近,看得分外清
晰:那爪子是前五后四,妨主之兆……
    枪声响了。野物应声而倒。默默浑身红毛被汗濡得精湿,显得缩小了许多,无声地卧在
一旁。
    龙凤虎过来:“没伤到要害吧!”
    秦帅北说:“我想没问题。现在就可以译报。”
    龙凤虎说:“多亏了这条狗。它不知预感到了什么,疯了似地拖我往这儿跑,你和漠狼
撕扯得太紧,不敢早开枪。”
    秦帅北蹲下来看漠狼。它十分象狗,只是个子要猛一些。被子弹洞穿的枪口还在呼呼地
冒着热气,汩汩而出的鲜血将蓬乱的兽毛,粘成一把血梳子的模样。
    秦帅北驱使默默去吃,默默呆立不动,“它们祖上是远亲。狗是不会吃的。”龙凤虎
说。
    默默从此得到全站所有人的宠爱。它已经出落成美丽而窈窕的大狗。当它疾驰的时候,
背绷得象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