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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石康文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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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一种不解的目光看向我:〃谁都知道呀!〃  
  〃是么?〃  
  一个足球远远滚过来,她迎上前去,飞起一脚,可惜踢偏了一点,球飞向在足球场边上做跑垒练习的一群男生,有个男生眼疾手快,冲出队列,兜头一击,球又飞了回来,我从树下站起来跃起接住,把球踢回球场,这时有人招呼谭小燕回去接着训练,她对我说:〃练完后我去找你。〃然后就一溜烟儿跑去了。  
  我看见她的红色身影越跑越远,一直到球场另一头儿,那儿一长溜儿放着好多低栏,她和五六个女孩排成一小队,在教练的带领下练习跨栏,轮到谭小燕,只见她先向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像做给我看似的跑了出去,迈开长腿,一个一个低栏就被她轻松跃过,差点超过前面那个女孩,在往回跑的时候还扭过头来向这边张望,我朝她招招手,她假装没看见似的继续跑,但我敢肯定她看见了,不然,她的速度为什么突然慢了下来呢?  
  哨声响了,我不再看她,跑去归队。  
  傍晚,我们摔跤队的一行人从举重房出来,我看见谭小燕背着书包,坐在我们摔跤房门口的栏干上,头发湿湿的,用一个白色发卡别住,上身穿一件白色运动夹克,嘴里嚼着泡泡糖,我赶紧换好衣服,用一分钟洗了个澡,返回来,她还在那儿,我迎面走过去,她看见我,笑盈盈的,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举到我面前,那是体校凭票发的。  
  〃牙还疼吗?〃  
  〃不疼了,以后也不会疼了,掉了。〃  
  〃真的?我看看。〃  
  〃别看,看也看不好。〃我和她贫着嘴,取了书包,一同回家。  
  从体校出来, 到19路车站有200米左右,可我们俩磨磨蹭蹭走了半天,一路东聊西扯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后来她回家了,她从枣林前街往动物园方向坐,而我则正相反,但我知道了她叫谭小燕,其实我早就知道,因为体校有点姿色的女孩全是有名有姓的,只是这次对上了号儿。但从那以后我们最多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甚至连见面也说不上,因为我们摔跤班在室内练习,她们在室外,而且,训练时间也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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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的事情是有一次我和阿莱在闲聊时谈到的,当时我们都坐在桌子边上吃我做的鸡蛋炒饭和阿莱做的西红柿鸡蛋汤,讲到这里,阿莱问我:〃这是你最纯洁的过去吗?〃  
  我点点头,眼睛瞟了一下闹钟,时针已经指向10点了,窗外是一片灯火,二环路上,汽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  
  阿莱问:〃后来呢?〃  
  我说:〃没什么后来。〃  
  阿莱把筷子一扔:〃胡说。〃  
  我说:〃爱信不信。〃  
  阿莱收拾空碗,把所剩无几的汤一口喝干,拿到厨房里,我去洗手间洗了一下脸,走回来时顺手把马桶盖上放着的一本没读完的《刀锋》抄起来,上了床,打开床头灯,准备拿它当安眠药,这时阿莱走进来,爬上床,跃过我,倒到里面,手里也拿着一本英文的《月亮宝石》,她把被子团了团,靠在身后,打开她那一边的床头灯,忽然,她把我的书按下去,对我做出一副怪样。  
  〃再给我讲讲你最纯洁的过去吧。〃  
  〃什么呀?〃我佯装不解。  
  〃就是你说的那个谭小燕,既然叫什么小燕儿小燕儿的,至少你得告诉我她是怎么从你身边飞走的吧。〃  
  〃我正看书呢。〃  
  〃看什么呀,讲讲吧。〃  
  阿莱一把把我的书抢过来,扔到不远处的窗台上。  
  我说,〃都讲完了,再讲就是瞎编了。〃  
  〃那瞎编吧。〃  
  〃你怎么了?〃  
  阿莱抬起头:〃这是不是你最纯洁的过去?〃  
  我点头。  
  〃那就讲吧。〃停了停,她看了一眼我,〃要不咱俩乱搞完了你再讲?〃  
  我大笑起来。  
  阿莱看着我。  
  〃吴莱,〃我说,〃你是想听我讲还是想乱搞呀?〃  
  阿莱说:〃一边乱搞一边讲也行。〃  
  〃你是不是想让我一边跟你乱搞一边讲跟别人乱搞的事?〃  
  〃你和她上床啦?〃  
  我拍拍她的脸,说:〃别傻了!那时候我才上初中  
  〃初中怎么啦?〃  
  〃初中的事情能有个开头就不错了,哪儿有后来?〃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阿莱一指我:〃禽兽……你骗我。〃  
  我探身把窗台上的小说拿过来:〃我再看会儿书。〃  
  阿莱再次把我的书抢过去扔回窗台:〃10点多了,明天早上还得上课……〃  
  〃乱搞吧!〃我们俩异口同声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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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阿莱在我身边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却失眠了,头脑中闪现出我纯真无邪的过去……我想到了谭小燕。  
  真正我们俩认识是在她转学到我们班以后,上初三后的一天,老师把她从外面带进来,说新转来一个女生,叫谭小燕,她被老师拉着走到讲台边,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低着头,她穿着一双排球鞋,一件一字领的套头衫,一条牛仔裤,白白净净,清清爽爽,头发仍扎成一条马尾巴丢在脑后,轮到她自我介绍,她半天才说出她姓谭,叫谭小燕,爱玩,然后想了一会才说:〃完了。〃  
  弄得全班一齐轰笑了起来。她冒冒失失地坐在我身边的空位子上,一个劲儿地向我问这问那,结果呢,新来的第一节课就给老师叫起来了。就是这么一个女孩,老师还让她多帮助帮助我呢,因为众所周知,我是一个后进生,我后进的原因不是因为学习不好,是因为,像现在一样,纪律不好。除了打架和旷课之外,我几乎对别人没什么危害,运动会给班里拿分数,考试还能把那些对错不明的答案传给别人,像我这样的人在初中时是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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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三时的谭小燕身材纤细,又瘦又高,动作敏捷,跳高可以跳到一米六三,百米成绩十二秒一,一百一十米栏十三秒四,跳远是四米五十,三公斤的铅球可以扔出十一米远,游起泳来没完没了,可以从十米跳台上倒栽葱往下跳而不害怕,后来经常到摔跤班找我玩,格斗方面颇有长进,遇有不怀好意之人能够从容地瞄准其外阴部飞出一脚将其制服,后又增加一致命技能,上课时学我说话惟妙惟肖,她开个玩笑我就被老师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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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里到了初三就剩下我们两个体校生,(原来那些上体校的都因为高中考试临近而自动放弃。)于是,自然而然地,我们两个就格外亲近起来,她的数学物理由我来讲,我的英语考试自然靠她的小条过关,她来后的第一次期中考试,我们俩经过协同作战,她三十一名,我三十二名,我们班当时共有三十三个学生,应验了体校的学生学习不行这句老话。但在她没来之前,我在班里的成绩从没有下过前十名。发榜以后,我和谭小燕心情都有点不好,谭小燕本来就有争强好胜的天性,因此,非要苦学一番,于是,在体校,一个奇怪的人出现了,即使在八百米跑训练中,谭小燕也能坚持手握一摞卡片,边跑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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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充说明一下我的学校。  
  我初中上的学校是位于和平门的师大附中,紧靠学校北面的是和平门烤鸭店,南面是实验一小,学校对面是学生宿舍,然后是一个小商店,学校门口就是15路车站,那时候学校还没有翻盖,一溜儿小平房就是我们的教室,操场只有四个篮球场大小,教室前面是经过平整的土地,刮起风来尘土飞扬,老师的办公室就像当年农会主席呆的地方,无论哪个屋子,玻璃全是七拼八凑,到冬天还得生火,谁要是往炉中丢进一个破塑料铅笔盒,这个教室就怪味充斥,没法呆人,课桌坑坑洼洼,如同树皮,椅子一坐三摇,如同陷阱,墙壁又黄又黑,墙皮经常大块脱落,有时上课从天而降,飘至人脸犹如一记耳光。老师上课拿的教鞭最好的也不过是一截收音机的天线,春天杀虫时,学校的树上由一根根细丝吊下来无数青色小虫,称做〃吊死鬼儿〃,遍布全校,形成天罗地网,女生无意触到便发出尖叫,男生用手指弹来弹去,以弹到别人脖子里为荣。学校只有一处厕所,这种厕所在北京的胡同中还有所存留,无非是一排七八个腥臭小坑,内积粪便无数,若男厕,则多出一个靠墙而建的长坑,遍布黄褐尿碱,每值雨季,厕内积水,只能往水中丢人砖头,待其露出水面,才得踏之人内方便,如果一脚踩空,后果不堪设想。此外,还有一老师经常从厕所出来系最后一两粒裤扣,也是本校一景。就是这样一个学校,在北京以其历史、教学质量和升学率而声名卓著,美其名曰〃市重点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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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一个学校里,谭小燕开始时竟有点不习惯,她以前上的学校叫做京工附中,虽也是市重点中学,但不及此处各方面来得严,所以,她在考试之后下决心要出类拔萃,曾经一度考虑过要放弃训练,当了解到运动尖子考高中可以让出30分后,才决定坚持下去。  
  因此,她像那时候的其他女孩子一样,先在一张纸上制定出作息时间,配以学习计划,其间多次征询我的意见,直至认为计划完美无缺为止,还屡次提醒我不要把她的计划泄露出去,她把那份计划视若神明,贴身携带,每每到点,则按计划行事,一丝不苟,那张纸由于长期使用,边缘部分尽多损伤,用不干胶粘了又粘,日渐其厚重,装在兜里,状如扑克牌,夏日抽出,即当扇用,时常扇着扇着目光匆匆往上一瞟,立刻皱紧眉头,伸出手指掐算时日,更觉时光苦短,手不自觉地进入书包内摸索出一课本,当即苦读不止。  
  一日,我趁其不备,抢过那张纸放眼观瞧,但见字如幼蚁,密密麻麻,遮天盖日,惟最下面一行羞涩小楷最为引人注目,我大声念出:〃要考第一名!〃  
  谭小燕眼见秘密被我拆穿,羞愤不能自已,遂撕其手制书稿掷于脚下,又把那些纸片踢到一堆,一脚踢散,发一会儿愣,然后不死心地问我:〃你看可能么?〃  
  我当即老实不客气地告诉她:〃没戏!〃  
  从此峰回路转,此人把全部精力用在对我学习的监督上,把她的目标强加于我,天天逼我奋力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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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和谭小燕关系更进一步的是在初三期中考试之后,也是她逼我开始苦学之始,那时我上初三,正是83年的秋天,那种秋天我到现在也再没有遇到过,简直可以说是美得要死,整个秋天就好像没下过一场雨,天空永远瓦蓝瓦蓝的,不见一丝云彩,树叶落得特别晚,空气柔和而干燥,没有风,似乎是献给北京的一份意外的礼物。  
  〃十一〃以后的第二个星期天,我一大早赶到动物园,据说我们班要来一次秋游,地点未定,可能是香山,也可能是八大处,还可能紫竹院,更可能是个愿者上钩的恶作剧,事实上,星期六下午,在黑板的左下角出现了一行粉笔写的字,〃星期日早八点在动物园门口集合秋游〃。谭小燕看到了,在去体校的路上告诉了我,她这人特别热衷于各种五花八门的集体活动,上厕所都爱和别的女生结伴去,更甭提什么秋游了。  
  我下了19路车,往前走了一大段硬是没见到一个同学,可把我给气坏了,忽然一抬头,在动物园门口巨大的广告牌下面发现了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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