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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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慢慢地徘徊着,一切变化太大了,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徘徊着,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迎面走来一位蹒跚的老人,阿拉忙上前:“大伯……”他忽然发现自己讲不出家乡话了。“请问……”
老人猛地抬起头!
“爸——”阿拉撕心裂肺地喊了声,跪在了地上。
“他娘,拉儿回来了!”父亲回头颤着喊,大滴的泪摔落在阿拉头上。
母亲从后面奔了过来,凄然喊出一声:“拉儿——”
“妈——”
三个人哭成一团……
父亲老了,背驼了;母亲老了,腰弯了。父亲满脸艰辛、沧桑,母亲头发已然全白,牙齿掉光了。两年来,父母日夜思念儿子,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回家吧。”母亲拉起儿子,阿拉已比父亲高出一头。
瓦房,草扎的门,油纸封的窗,这就是自己的家。父母亲辛苦操劳两年勉强盖起了房子,还贷了三千元。
阿拉进了屋,辛酸得又一次流泪了,父母床头放的竟是破棉絮!
已是鸡叫,一家人仍然未睡,阿拉在给父母说这两年的经历,他把许多伤心的事略去不讲,父母也听得流泪,“不容易!”阿拉讲自己是机修工,父母惊叹不已。他隐去了自己的经理身份。
母亲一再催着阿拉上床睡一觉,阿拉椎辞不过,上了床。
父母一夜没有合眼,只是高兴地笑、流泪。
阿拉醒时已是七点,村里遍传拉儿回来的消息,老老少少赶了来,一睹这不辞而别却又忽然归来的儿子。
阿拉出来,众人拉着他的手问个不休,都是满脸欣慰,阿拉打开行囊,把带回的礼物一一分与乡亲。
吃过饭,阿拉带上自小在—起长大的伙伴志刚、志明、志冬去镇上定做门、窗、家具,回来打电话给田颖,告诉她自己已在家里,又打了电话去深圳,要听秋儿叫“爸爸”。柏敏笑他:“秋儿刚刚学话,哪有先叫爸爸的?”邝妹问他何时回深圳,阿拉支吾不肯说。
一连几日,阿拉在努力熟悉家乡那烙在心底深处、却又似乎陌生的一切,每天他走在街上,逢人打招呼:“咋(你干什么去)?”家乡话或许是全世界最精辟的语言,简简单单一个音素包含了多少信息!但阿拉在下意识中将普通话但或者也许是广东话里的音调融入了他的家乡话发音中,他的话已失去了家乡话那本是硬梆梆满含阳刚之气的感觉。渐渐,他感到了自己已与家乡人的格格不入了,他看见乡亲们在他讲家乡话用错音时眼里闪过的一丝原谅,也看见年青人眼里的不屑,中年人眼里的祟拜。再一次,他把“过来”念成“gèlài”,把“那边”说成“nièbiār”。
母亲告诉他:他当初的同学刘兰已上了山东大学,卢花上了师范学校,即将毕业任教。言谈中,母亲流露出无限的羡慕,也有不无叹真的伤感:“唉,都怪妈,要不,拉儿也该上大学了。”在她老人家的心里,阿拉三年奋斗的结果或许只是一个错误。
阿拉尽力安慰母亲,自己也很是感慨,夜里难以入睡,便打电话叫起邝妹。
“喂,谁呀?深更半夜的。”邝妹的声音传来,隐隐有些怨气。
“我。”阿拉压低声音,因为怕吵醒了外间的父母。
邝妹声音柔了些:“什么事?”
“我……我想跟你睡觉。”阿拉恢复了他拿赖皮的声调。
用广东话说。
“去你的,你死!”
“邝妹,你刚才好像没睡,是不是在想我呀?”他听见邝妹没吱声,便又说,“我回家一个多星期了,一直在想你呢!”
“别瞎编。你几时回来?”邝妹声音忽然颤抖起来。
“我是要回去的,可……”
“我知道,田颖美,虽然我没见过她,我也感觉得出来。也许,上帝用了你的肋骨造的田颖,而我们是上帝赐与你玩弄的奴仆……”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你不要说了好不好?我跟你说正事。”阿拉哀求。
“你说吧。”似乎是—声抽泣。
“妈妈说,我的几个同学都上学,我……”
“你很羡慕?”
“嗯。”
“其实,如今的大学没什么了不起的了,那里养的都是些猪。你现在的成就就很伟大,比上大学好得多。要不你早些回来,我想办法再让你上大学。再说,你再不回来,这边最要乱套。还有,我买了一个宠物,你会特别感兴趣的,本来打算送你玩,你若再不会回来,我会做出孤注一掷的事。我让你后悔莫及!……”邝妹的声音里充满威胁。
阿拉置之一笑:“以后再说吧,你祖籍哪里?”
“梅县。怎么?”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嗳,你告诉柏敏,让她给秋儿请家教。”
“秋儿上学还早着呢。”
“你懂啥?现在还有胎教呢!你们一定让秋儿学白话,你别用客家话教他,难听死了!”
“你还要去济南,是吗?”
“嗯。”
“不回来?”
阿拉美出声。
邝妹声音再一次激动起来:“阿声,你要是有人味,千万别再害了人家田颖,你有儿子了,不是吗?而且,我们这些女孩子都喜欢你……”
“……”
“阿声……”邝妹又要说什么。
“去你妈的。”阿拉粗暴的扔了电话。邝妹的话恰恰敲在他的心上,把他脑海里那被爱情的裙纱遮掩了的肮脏、丑恶的历史一页一页翻了开来。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害了田颖!自责猛地扎进他的心里,那一封情书!是他害了田颖!他的神经末梢在真皮层里注入了一片凉意。“阿声,你爱田颖,如果你只是在追求刺激,排除寂寞,那么你赶快驻足;如果你们的感情是真正的爱情,‘感情的思想融合为成人的道德责任感’……”慕容的信闪动在他的眼前。“哦,是吗?我是在追求刺激?我赶快驻足?”他自言自语,“我应该回去,离开田颖?我不能玷污她,不能,绝对不能!”他跳了起来,拾起手机,邝妹那头并未挂,隐隐听见她的哭声。
“邝妹,对不起……”
天刚亮,便有人叫门。母亲过去开了门,原来送来了阿拉订做了家具和门窗,足有两拖拉机。
“哎呀,拉儿,你怎么一下子订了这么多东西?得有几千块的。”母亲埋怨阿拉。
“你们请进屋坐。”阿拉招呼送家具的两个人,又对母亲说,“妈,我回来时带的那件鸭绒眼里面全是钱。”
“啊!”母亲惊了跳,忙跑进屋里,从纸箱子里翻出羽绒服,阿拉拉开里子上的拉链,一把一把地把钱掏出来。
母亲一时惊得手足无措,只是连连说:“你看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声呢!”
阿拉笑着把钱点给人家,外加了一百块,那两个人心满意足地走了。
“拉儿,你瞧你大手大脚的,哪来这么多钱?”母亲一待那两人走了便迫不急地问。
“找打工挣得呗。”阿拉只是笑。
“可也不能这么多,大离谱了!”
“妈,您放心好了,咱这都是血汗钱。”阿拉安慰母亲,把剩下的钱往母亲面前一推,“这四万你留着吧,存着吃利息,要不开个小卖铺。”
“拉儿,你工资是多少?”母亲仍不放心。
“三千多块。”
“哦。”母亲舒了口气。
“吃过饭,父亲去请人安门窗,母亲仍坐在桌前看阿拉喝水。”
“拉儿。”
“哦?”阿拉抬起头,母亲比两年前老了许多,满脸皱纹,他眼里一阵发热,忙垂下了头。
“拉儿,你也二十了,照咱家乡算虚岁,你是二十一了,又不上学了,我和你爸商议着给你说个媳妇。”
“啊!”阿拉一惊,又抬起了头,“妈,您急哈?我结婚也不够年龄。”
“唉,我和你爸都六十的人了,盼着抱孙子呢!虽然你不够年龄,先订门亲,我们心里也踏实。”
“妈……”阿拉没再说什么,他本想说自己的儿子——秋儿,可他又怕母亲担忧。
父亲带着村里的泥瓦匠李春喜来了,阿拉忙站起身喊:“二叔。”
“拉儿坐,哦,投想到咱村出了‘金凤凰’,可真出息了你,当初读书是块料,现在也不错,全村谁不知道。”
“二叔,瞧您说的。”
“嗳,不容易,刚才我听早上来送家具的老六、老七说,钱一把一把往外掏!呵呵……”
“家具在哪?”阿拉问。
“都卸在了门口,你过去看吧,满满一街。”王二叔笑着答。
这时,一群人涌了进来,喊:“拉儿,往里搬吗?”
“别急,安上门窗再说。”王二叔回头喊,“先把门窗抬进来,志强,去叫我女婿来,让他安玻璃。”
大家一齐动手,一上午,门窗便安好了,家具也摆上了,整个屋里焕然一新,头顶吊了天花板,脚下铺了地板砖,母亲乐滋滋赤脚在上面走着,不住嘴说好,阿拉睡的地铺早掀了,换了一张单人床,父母睡那张粗糙的床也被抬了出去,换上席梦思,有人又提议买彩电、冰箱……“反正拉儿结婚还得买,早晚的事。”父亲便托人去买了回来。
下午,有一些过来看家具,都是站着聊天,现在麦还未割,正是忙里偷闲的空儿,阿拉给他们泡上茶,和他们闲聊一阵,昕到里屋手机响,便跑进去接了。
“阿声吗?”
“田颖!”阿拉兴奋地跳了起来。
“不,我是柏敏。”
“呃,柏敏!”阿拉尴尬极了,稍停一会,他问,“有事?”
果然,柏悔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听邝妹说,你要在家很久.可能……不回来了,是吗?要是那样的话,我想,我和孩子也去山东。”
“邝妹还告诉你什么?”阿拉问,他脑里迅速闪过了一个火花,不待柏敏回答,又说:“你别听她胡说,我很快就回去,我不能对不住你和秋儿,也决不能玷污了田颖……”
他并没有听到柏敏多大的惊喜,也许,他在柏敏身边之时,柏敏整日为他担忧,并不高兴多少。
阿拉打完电话出来,见那些人都已告辞,母亲在收拾茶具。
“妈,您和爸随我去深圳吧?”
“你还要走?”母亲抬起头看着他,一脸的忧虑。
阿拉后悔地垂下了头。
过些日子,天热了,地里开始忙起来,割倒了麦子,又开始秧(阿拉的家乡用作动词,插秧)地瓜(甘薯),偏巧今年不逢雨,只好担水抗旱。
阿拉家的地离一眼泉200来米,他执意负责担水,每天来来回回四五十趟子,两天下来,肩膀已是肿得老高,终于磨破了,血迹斑斑地浸透了上衣,母亲看见了,心痛得直哭。阿拉甩甩胳膊笑道:“妈,你的儿子可不是花拳绣腿,没点真功夫,可下不了深圳!”说完仍要担,母亲大哭,再也不肯让他担,志明看见,过来抢着担了几趟,把地瓜秧完。
回到家,母亲拉着阿拉的手:“拉儿,我知道你生妈的气,妈不该让你留在家里,你看这一晃就是一个多月,你见过世面,在家再也呆不住了,你再回去吧。不过,妈得先给你说个媳妇。”
“妈,我谈过一个,你听。”阿拉去把手机拿过来,接通了柏敏的电话,“柏敏,快喊‘妈’。”
柏敏果然甜甜地喊了声“妈”。
母亲高兴起来:“拉儿这孩子,不好意思咋的?还瞒着妈。”
“妈,您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他的。”柏敏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