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13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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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有杀你的把握。”李延宗冷笑道:“何以见得?”王语嫣道:
“你武学所知虽博,但还及不上我的一半。我初时见你刀法繁
多,倒也佩服,但看到五十招后,觉得也不过如此,说你一
句‘黔驴技穷’,似乎刻薄,但总而言之,你所知远不如我。”
李延宗道:“我所使刀法,迄今未有一招出于同一门派,
你如何知道我所知远不如你?焉知我不是尚有许多武功未曾
显露?”
王语嫣道:“适才你使了青海玉树派那一招‘大漠飞沙’
之后,段公子快步而过,你若使太乙派的‘羽衣刀’第十七
招,再使灵飞派的‘清风徐来’,早就将段公子打倒在地了,
何必华而不实的去用山西郝家刀法?又何必行奸使诈、骗得
他因关心我而分神,这才取胜?我瞧你于道家名门的刀法,全
然不知。”李延宗顺口道:“道家名门的刀法?”王语嫣道:
“正是。我猜你以为道家只擅长剑法,殊不知道家名门的刀法
刚中带柔,另有一功。”李延宗冷笑道:“你说得当真自负。如
此说来,你对这姓段的委实是一往情深。”
王语嫣脸上一红,道:“什么一往情深?我对他压根儿便
谈不上什么‘情’字。只是他既为我而死,我自当决意为他
报仇。”
李延宗问道:“你说这话决不懊悔?”王语嫣道:“自然决
不懊悔。”
李延宗嘿嘿冷笑,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抛在段誉身上,
刷的一声响,还刀入鞘,身形一晃,已到了门外。但听得一
声马嘶,接着蹄声得得,竟尔骑着马越奔越远,就此去了。
段誉站起身来,摸了摸颈中的刀痕,兀自隐隐生痛,当
真如在梦中。王语嫣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两人一在楼上,一
在楼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是喜欢,又是诧异。
过了良久,段誉才道:“他去了。”王语嫣也道:“他去了。”
段誉笑道:“妙极,妙极!他居然不杀我。王姑娘,你武学上
的造诣远胜于他,他是怕了你。”王语嫣道:“那也未必,他
杀你之后,只须又一刀将我杀了,岂非干干净净?”段誉搔头
道:“这话也对。不过……不过……嗯,他见到你神仙一般的
人物,怎敢杀你?”
王语嫣脸上一红,心想:“你这书呆子当我是神仙,这种
心狠手辣的西夏武人,却哪会将我放在心上?”只是这句话不
便出口。
段誉见她忽有娇羞之意,却也不知原因,说道:“我拚着
性命不要,定要护你周全,不料你固安然无怎,而我一条小
命居然也还活了下来,可算便宜之至。”
他向前走得一步,当的一声,一个小瓷瓶掉在地下,正
是李延宗投在他身上的,拾起一看,见瓶上写着八个篆字:
“悲酥清风,嗅之即解”。段誉沉吟道:“什么‘悲酥清风’?嗯,
多半是解药。”拔开瓶塞,一般奇臭难当的气息直冲入鼻。他
头脑欲晕,晃了一晃,急忙盖上瓶塞,叫道:“上当,上当,
臭之极矣!尤甚于身入鲍鱼之肆!”
王语嫣道:“请你拿来给我闻闻,说不定以毒攻毒,当能
奏效。”段誉道:“是!”拿着瓷瓶走到她身前,说道:“这东
西奇臭难闻,你真的要试试?”王语嫣点了点头。段誉手持瓶
塞,却不拔开。
霎时之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倘若这解药当真管用,
解了她所中之毒,她就不用靠我相助了。她本事胜我百倍,何
必要我跟在身畔?就算她不拒我跟随,她去找意中人慕容复,
难道我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瞧着他们亲热缠绵?听着他们谈
情说爱?难道我段誉真有如此修为,能够心平气和,不动声
色?能够脸无不悦之容,口无不平之言?”
王语嫣见他怔怔不语,笑道:“你在想什么了?拿来给我
闻啊,我不怕臭的。”段誉忙道:“是,是!”拔开瓶塞,送到
她鼻边。王语嫣用力嗅了一下,惊道:“啊哟,当真臭得紧。”
段誉道:“是吗?我原说多半不管用。”便想将瓷瓶收入怀中,
王语嫣道:“给我再闻一下试试。”段誉又将瓷瓶拿到她鼻边,
自己也不知到底盼望解药有灵还是无灵。
王语嫣皱起眉头,伸手掩住鼻孔,笑道:“我宁可手足不
会动弹,也不闻这臭东西……啊!我的手,我的手会动了!”
原来她不知不觉之间,右手竟已举了起来,掩住了鼻孔,在
此以前,便要按住身上披着的衣衫,也是十分费力,十分艰
难。
她欣喜之下,从段誉手中接过瓷瓶,用力吸气,既知这
臭气极具灵效,那就不再害怕,再吸得几下,肢体间软洋洋
的无力之感渐渐消失,向段誉道:“请你下去,我要换衣。”
段誉忙道:“是,是!”快步下楼,瞧着满地都是尸体,除
了那一对农家青年之外,尽数是死在自己手下,心下万分抱
憾,只是一名西夏武士兀自睁大了眼睛瞧着他,当真是死不
瞑目。他深深一揖,说道:“我若不杀老兄,老兄便杀了我。
那时候躺在这里的,就不是老兄而是段誉了。在下无可奈何,
但心中实在歉仄之至,将来回到大理,定当延请高僧,诵念
经文,超度各位仁兄。”他转头向那对农家青年男女的尸体瞧
了一眼,回头又向西夏武士的众尸说道:“你们要杀的是我,
要捉的是王姑娘,却又何必多伤无辜?”
王语嫣换罢衣衫,拿了湿衣,走下梯来,兀自有些手酸
脚软,见段誉对着一干死尸喃喃不休,笑问:“你说些什么?”
段誉道:“我只觉杀死了这许多人,心下良深歉仄。”
王语嫣沉吟道:“段公子,你想那姓李的西夏武士,为什
么要送解药给我?”
段誉道:“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啊……我
知道啦。他……他……”他连说几个“他”字,本想接着道:
“他定是对你起了爱慕之心。”但觉这样粗鲁野蛮的一个西夏
武士,居然对王语嫣也起爱慕之心,岂不唐突佳人?她美丽
绝伦,爱美之心,尽人皆然,如果人人都爱慕她,我段誉对
她这般倾倒又有什么珍贵?我段誉还不是和普天下的男子一
模一样?唉!甘心为她而死,那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我根本
就没为她而死,想到此处,又道:“我……我不知道。”
王语嫣道:“说不定又会有大批西夏武士到来,咱们须得
急速离开才好。你说到哪里去呢?”她心中所想的自然是去找
表哥,但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又觉不好意思。
段誉对她的心事自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说道:“你要到哪
里去呢?”问这句话时心中大感酸楚,只待她说出“我要去找
表哥”,他只有硬着头皮说:“我陪你同去。”
王语嫣玩弄着手中的瓷瓶,脸上一阵红晕,道:“这个……
这个……”隔了一会,道:“丐帮的众位英雄好汉都中了这什
么‘悲酥清风’之毒,倘若我表哥在这里,便能将解药拿去
给他们嗅上几嗅。再说,阿朱、阿碧只怕也已失陷于敌手
……”
段誉跳起身来,大声道:“正是!阿朱、阿碧两位姑娘有
难,咱们须当即速前去,设法相救。”
王语嫣心想:“这件事甚是危险,凭我们二人的本事,怎
能从西夏武士中救人?但阿朱、阿碧二人是表哥的心腹使婢,
我明知她们失陷于敌,如何可以不救?一切只有见机行事了。”
便道:“甚好,咱们去罢。”
段誉指着满地尸首,说道:“总得将他们妥为安葬才是,
须当查知各人的姓名,在每人坟上立块墓碑,日后他们家人
要来找寻尸骨,迁回故土,也好有个依凭。”
王语嫣格的一笑,说道:“好罢,你留在这里给他们料理
丧事。大殓、出殡、发讣、开、读祭文、做挽联、作法事、
放焰口,好像还有什么头七、二七什么的,等七七四十九日
之后,你再一一去通知他们家属,前来迁葬。”
段誉听出了她话中的讥嘲之意,自己想想也觉不对,陪
笑道:“依姑娘之见,该当怎样才是?”王语嫣道:“一把火烧
得干干净净,岂不是好?”段誉道:“这个,嗯,好像太简慢
些了罢?”沉吟半晌,实在也别无善策,只得去觅来火种,点
燃了碾坊中的稻草。两人来到碾坊之外,霎时间烈焰腾空,火
舌乱吐。
段誉恭恭敬敬的跪拜叩首,说道:“色身无常,不可长保。
各位仁兄今日命丧我手,当是前生业报,只盼魂归极乐,永
脱轮回之苦。莫怪,莫怪。”噜哩噜唆的说了一大片话,这才
站起身来。
碾坊外树上系着十来匹马,正是那批西夏武士骑来的,段
誉与王语嫣各骑一匹,沿着大路而行。隐隐听得锣声镗镗,人
声喧哗,四邻农民赶着救火来了。
段誉道:“好好一座碾坊因我而焚,我心中好生过意不
去。”王语嫣道:“你这人婆婆妈妈,哪有这许多说的?我母
亲虽是女流之辈,但行事爽快明决,说干便干,你是个男子
汉大丈夫,却偏有这许多顾虑规矩。”段誉心想:“你母亲动
辄杀人,将人肉做花肥,我如何能与她比?”说道:“我第一
次杀了这许多人,又放火烧人房子,不免有些心惊肉跳。”王
语嫣点头道:“嗯!那也说得是,日后做惯了,也就不在乎啦。”
段誉一惊,连连摇手,说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一之为
甚,其可再乎?杀人放火之事,再也不干了。”
王语嫣和他并骑而行,转过头来瞧着他,很感诧异,道:
“江湖之上,杀人放火之事哪一日没有?段公子,你以后洗手
不干,不再浪迹江湖了么?”段誉道:“我伯父和爹爹要教我
武功,我说什么也不肯学,不料事到临头,终于还是逼了上
来,唉,我不知怎样才好?”王语嫣微微一笑,道:“你的志
向是要读书做官,将来做学士、宰相,是不是?”段誉道:
“那也不是,做官也没什么味道。”王语嫣道:“那么你想做什
么?难道你,你和我表哥一样,整天便想着要做皇帝?”段誉
奇道:“慕容公子想做皇帝?”
王语嫣脸上一红,无意中吐露了表哥的秘密。自经碾坊
中这一役,她和段誉死里逃生,共历患难,只觉他性子平易
近人,在他面前什么话都可以说,但慕容复一心一意要规复
燕国旧邦的大志,究竟不能泄露,说道:“这话我随口说了,
你可千万别对第二人说,更不能在我表哥面前提起,否则他
可要怪死我啦。”
段誉心中一阵难过,心想:“瞧你急成这副样子,你表哥
要怪责,让他怪责去好了。”口中却只得答应:“是了,我才
不去多管你表哥的闲事呢。他做皇帝也好,做叫化也好,我
全管不着。”
王语嫣脸上又是一红,听他语气中有不悦之意,柔声道:
“段公子,你生气了么?”
段誉自和她相识以来,见她心中所想、口中所言,全是
表哥慕容公子,这番第一次如此软语温存的对自己款款而言,
不由得心花怒放,一欢喜,险些儿从鞍上掉了下来,忙坐稳
身子,笑道:“没有,没有。我生什么气?王姑娘,这一生一
世,我是永远永远不会对你生气的。”
王语嫣的一番情意尽数系在表哥身上,段誉虽不顾性命
的救她,她也只感激他的恩德,钦佩他的侠义心肠,这时听
他说“这一生一世,我是永远永远不会对你生气的”,这句话
说得诚挚已极,直如赌咒发誓,这才陡地醒觉:“他……他……
他